在凌若天的阴影下苟延残喘了四年,夏王深刻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的含义,万骨并非只有忠臣良将的骸骨,还有敌人、亲人、甚至是不相干的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是每一个王者应该具备的素质。或许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但垂千古者,又有几个干净的如处子一般呢?正因为有宁杀错不放过,才有功垂千秋,万古不灭的王朝。
步家不曾助纣为虐,也不曾有过明确的立场,但步家该死!因为在夏国或是夏王的统治,岌岌可危之时,步家没有做过任何积极的举措,所谓的明哲保身,说得难听些就是不作为,也因而该死!
步婉那丫头,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但是纸就可能留下墨迹,谁能保证这丫头,日后不会从白纸,变成满纸复仇的信笺?就像叶靖!所以,对于夏王来说,宁杀错不放过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夜长梦多,即可执行!
前夜,步家的奴仆侍从,已经被斩尽杀绝,今夜,便是步家二十七口的绝命之日。
二十七名刀斧手,分别站在步家死犯身后,夏王在几名大臣的簇拥下,傲坐在刑台前方的龙椅上。今夜,既是肃清之夜,也要向天下宣告,夏国真正的君主回来了!
“父亲,陛下为什么要杀我们?”同样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步婉,眼泪婆娑的看着身旁的父亲,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当初夏王被凌若天软禁时,自己可是每日都来陪伴夏王,排忧解闷,怎的一番好心,如今却落得这番下场?
步大人没有详细解释,因为官场朝廷的阴暗算计,权力之争,就算是说出来,以步婉的心性也无法理解。为了安抚步婉,步大人强行挤出一丝苦笑:“陛下生气了,气我们没有步家与世无争,没有明确的支持他。不怕,只疼一下就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了。”
步婉含着眼泪,很难理解‘帮’这个字的含义,对于她来说,每日给夏王带来欢笑,打发无聊的时间,不就是帮吗?
步婉的眼泪,没能唤起夏王的怜悯,执掌了他人生死的右手缓缓抬起。
“嗷呜!”
一声震天怒吼,适时的打断了夏王的杀戮之心,一直被步婉当成宠物养的演武兽,疯了似的冲进刑场。身后几个拿着皮鞭刀戟的士卒,使出浑身力气追逐,嘴里大喊着:“这畜生疯了,竟挣脱牢笼跑了出来!”
缉拿步家时,这演武兽就曾悍不畏死的保护步婉,被几十名宫廷卫士合力生擒了下来,竟然仍旧不知死活的追随步家!既然如此,留它何用!
守在夏王身边的大臣,怒目而视:“把它剁成肉泥!”
看守的士卒,本来忌惮演武兽珍稀,不敢下手太重,闻听此言,再不留守,直接从腰间拔出佩刀,一窝蜂的涌了上去。
眼瞅着大黑就要命丧刀口,步婉伤心欲绝:“你们要杀我便杀是了,不要伤害大黑。”
闻听此言,一股邪火自夏王心里爆发出来,看步家人的眼神越发冰冷!为了一个畜生,都能有如此恻隐之心,当初本王被凌若天踩在脚下,如刍狗一般,尔等可曾替本王言语几句?这等双目蒙蔽,不分黑白的佞臣,留之何用?
“杀!”
夏王低喝一声,刀斧手整齐划一举起手中的大刀。
在步家二十七口人魂归故里的刹那,一道紫电雷霆自幽暗的夜幕闪现。
“啪嚓!”
随着巨响,雷霆稳稳落在刑台与夏王之间的地面上,炸出一个地坑的同时,余波将刽子手震得摇曳不止,行刑也不得不就此打断。
雷霆降世,天生异象,难道是天意阻止我屠灭步家?
夏王眉头紧锁,心中恨意达到了顶点!天意?我才是大夏国疆域内的天!我杀谁,便是天意杀谁!
“动手!”
夏王从龙椅上站起,盯着二十七名刽子手,怒目而视!
若连天意都无法阻止夏王的杀戮之心,天下又有什么能帮助步家逃过这一劫呢?怕是没有了,步家所有人都认了命,不再心怀期待,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只是,在他们低头挨宰之时,却发现一个乳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刑台之上。
“猫?”
夏王身边的大臣,眉头紧锁:“行刑之前出现猫,乃是大忌!陛下,依臣看,今夜怕是不宜见血。”
“有猫便不宜见血?好啊,来人呐,把那猫给我剁成肉泥!”
分列在两旁的宫廷卫士得令,将白猫团团围住,十几把刀剑从四面八方砍过去,饶是猫的身手再矫健,也绝不可能逃出生天。只是,那猫没有丝毫要逃跑的意思,在刀剑加身的前一瞬,数十道紫电从白猫身上迸发而出。这些紫电,如钢钩、如尖刺,顷刻之间便将周围的刀剑击碎,连带着还有所有宫廷卫士的血肉之躯!
仅仅是一瞬间,白猫身边再无活物,只有被紫电穿透灼烧后,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这……”夏王眼睛瞪得老大,因为太过震惊,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回了龙椅上。
这些宫廷卫士,可都是金甲军级别,一瞬间就被消灭,那白猫……究竟是什么怪物?
“杀……杀了它……”
夏王的心里只剩下了杀戮,有的时候,越是弑杀之人,越怯弱。此时此刻,那强烈颤抖的嗓音,没有底气的杀戮,无不表现出夏王的惊恐。同样是杀,夏王仍旧没有学习到凌若天的杀伐果断,杀人的艺术。
在场的所有卫士,连同刀斧手,一同向白猫靠近。
白猫伸了个懒腰,砸吧砸吧嘴,不以为然的扫了一眼步步靠近的人类。或许他们的体型巨大,但在白猫眼中,他们却是那样的渺小。只需要一把火,便可将这些渺小的物种,付之一炬。
滔天的火焰,毁灭的不止在场的几百名卫士,还有夏王的心理防线。这一刻,夏王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大臣说,见猫不宜见血,只可惜,后悔已经晚了。
臃肿笨拙的大黑,终于跑到了步婉面前,用巨大的身躯,护住步婉娇柔脆弱的生命。它不知道眼前的白猫是何方神圣,会不会伤害到步婉,因此,只能警惕的注视着白猫的一举一动。
步婉很感动,可是,感动之余,她又发现大黑有些怪异。
哪怕是面对白猫,仍旧没有丝毫惧意的大黑,身体突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像是遇到了生命里的天敌,本能的恐惧从骨头里散发出来,无法抑制。在步婉的注视下,大黑趴在地上,像是受了惊的黑狗,蜷缩着,颤抖着,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呜’的讨好和求饶声。
这并非是大黑第一次表现的这么胆怯,曾几何时,在释龙宿的府上,步婉也曾见过这一幕。
难道,是那个人来了?
几乎是刚想到这,一个熟悉且陌生的嗓音,自幽暗的夜幕中悠悠飘来。
“夏王好大的威风,连我的猫,也敢杀?”
步家二十七口人,同一时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在夜幕中尤为扎眼。他们心里猛地意识到,原来这只白猫并非是挽救步家于水火的天意!事在人为,人才是关键!
“叶靖!”
看到这个白衣男人,夏王心头一凉,忌惮和恨意同时在心里发出:“听说你把凌若天的尸体葬在了叶家大墓,看样子,你和凌若天的关系,不止仇人这么简单啊!”
叶靖冷冷瞥了夏王一眼,眼神中尽是悲悯:“凌若天的事已经尘埃落定,我不想再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
“我可以不提,那他们呢?”夏王伸手指着步家人:“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救他们?该不会是专门给我下马威吧?”
是啊,叶靖为什么要出手救步家?这是每一个步家人心里的疑问。
“步大人,与家父有交情,步婉与我也有交情,这是两代结下的情谊,我又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若这个理由不够,那这个如何?”叶靖看着夏王,一字一顿:“我救他们,因为我能救!”
此言一出,不光夏王,连同步家二十七口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堂堂的夏王,在叶靖眼中竟如此不值一提。
步婉看叶靖的眼神变了又变,由不解转变为茫然,再由茫然转变为欣喜:“你……你是叶靖哥哥?”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叶靖转身看向步婉,柔然一笑:“你这丫头,终于认出我了。”
步婉浑身剧颤,眼神中尽是不可置信,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自己非常讨厌的寻墨阁主,竟然是自己最为喜欢敬重的叶靖哥哥!父亲说他死了,可是他却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以一种救世主的姿态,步婉心里的狂喜达到极点,眼泪便不争气的往下流。
“你真的是叶靖哥哥……呜呜呜。父亲,救我们的不是老天爷,是叶靖哥哥啊。”
步大人脸色艰难,看叶靖的眼神也越发复杂,四年时间,竟将一个人改变的如此之大,甚至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