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可是在怪罪臣妇，没能保住李氏腹中的孩儿？”沈老夫人垂眸说道。
“可别。”太妃连忙摆了摆手，道，“这到底是你们沈家的家事，本妃可没有那个立场指责什么。”
说是不指责，实际上太妃言语之中充斥着浓浓的鄙视之意。
沈老夫人又如何听不出，轻叹一口气，道：“这么多年了，沈家只有几位姑娘，一直没有男丁，老身又如何不想抱孙子，可是康宁公主那里……”
说时又是一声长叹，“老身原想过段时间，寻个合适的机会，将李氏怀孕的消息告诉康宁公主，谁想康宁公主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即勃然大怒，说她不过回宫一段时间，府上就有人怀孕了，这是在打她的脸，公主一怒之下，就……”
“看着孙儿化成一滩血水，老身心中如何不痛啊，可是公主是君，我等都是臣，只能听之任之。”沈老夫人说时，还抹了抹眼角的泪珠，“都是老身无用，没了孙儿，没了儿媳，就连漓儿也伤成这样。”
太妃眼眸微闪：“老夫人与本妃说这么做什么，清漓丫头还病着，需要静养，老夫人还是先出去吧。”
“太妃……”沈老夫人刚出声唤道，就听太妃冷声吩咐道：“还不将老夫人扶回房间！”
沈老夫人见太妃变了脸色，怕引得太妃动怒，这才离开。
“清漓丫头，她走了。”
躺在床上的沈清漓，这才睁开双眼，她其实早就醒了，而太妃方才和沈老夫人说了这些话，也是让她听的。
沈清漓想要起身，太妃连忙按住她的身体：“傻丫头，你快躺着，你身上的伤科不轻，不能随便乱动的。”
“慕姨，多谢您。”沈清漓脸色苍白，朝太妃浅浅一笑，“还是慕姨您懂我。”
她想听什么，太妃都知道。
太妃轻轻摸了摸她的秀发，道：“你是个执着的孩子，我知道你想要一个答案，虽然这个答案，真地……”太妃顿了顿，“着实让人有些心寒。”
太妃如何看那不明白，沈老夫人虽然句句都是在说自己的无奈，可是也说明了一件事情，即便是沈老夫人不是帮凶，对于李氏的死，她选择了袖手旁观。
沈清漓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其实我早就不报什么希望了。我母亲在别庄生活了十几年，而老夫人，我的祖母，居然命人给她下慢性毒，她早就想杀我母亲了。”
从前就想杀了李氏，今日的袖手旁观也不足为奇了。
太妃眉头紧皱：“下毒？这沈老夫人还真是心狠手辣啊，比康宁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清漓苦笑道：“我母亲嫁入沈家就是一个错误。”
李氏若是没有嫁给沈安，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母亲死前说她后悔了，她是在后悔嫁给我父亲。”沈清漓回想着李氏临死前的点点滴滴，只觉心痛如绞。
太妃连忙劝道：“清漓丫头，别再想了，李夫人若是知道你因为她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不说，还忧思重重，她也会难过的。慕姨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就更应该振作起来。”
见着自己爱着的人死去，这是一种怎样痛苦的事情，太妃懂。
沈清漓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道：“慕姨，清漓已经没事了，您也回去吧，今日折腾了这么久，您也累了。”
太妃看了看她，眉头微皱：“可是你伤成这样，我实在放心不下。”
沈清漓摇了摇头，浅笑着说道：“没事的，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您就放心吧。天色渐晚，您也该回去了。”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慕姨明日再来看你。”太妃正色说道，“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慕姨，慕姨为你做主！”
沈清漓笑着点头应下：“好，清漓多谢慕姨。”
太妃嘱咐了寒霜一番，又温柔地摸了摸沈清漓的头发，方才起身离开……
“寒霜，夫人那里怎么样了？”沈清漓问道，眼眸中又忍不住一片晶莹。
寒霜眉头微皱，答道：“喜嬷嬷给夫人清洗好了身子，又给她换了干净的衣衫，又吩咐彩月去买棺木去了。”
沈清漓点了点头：“喜嬷嬷做事一向稳妥。”
“小姐，您眼下还是先别想那么多了，您伤的不轻，要好好休息才是。”寒霜劝道。
“我没事，我早就知道杖责之刑不好过，提前服了保命的药，眼下就是写皮外伤，过几日也就好了。”
寒霜眉头都快皱到一处了：“您这哪里是皮外伤啊，小姐，您知不知道若是再狠一点就伤到骨头了。”
天知道她给沈清漓上药的时候，都觉得心里犯疼。
沈清漓莞尔一笑：“能用这伤换来康宁公主被罚出家，也算是值了。只可惜，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说时，眼底一片黯然，李氏再也会不来了……
“小姐，您别难过了，夫人的仇您已经帮她报了。”寒霜柔声劝道。
沈清漓摇了摇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够，我要她血债血偿！”
康宁公主是李氏的噩梦，就是因为她，李氏受尽了屈辱，最后惨死。
出家，还太便宜她了，康宁公主必死无疑，沈清漓绝对不会给康宁公主活着的机会。
“小姐，您是想……”寒霜话还没说完，忽然脸上一变，低声说道：“有人在外面。”
沈清漓朝寒霜低声说道：“去看看。”
寒霜打开门一看，来的人却是沈安。
沈安身上还穿着方才的衣服，衣服上沾着斑斑血迹。
“小姐，是老爷。”寒霜平静地说道。
沈清漓闭了闭眼：“我累了，将人打发走。”
她不想看到沈安，一点也不想看到。
寒霜朝沈安淡淡地说道：“小姐要休息，老爷请回吧！”说完就直接将门关上了。
然而门口却一直没有传来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寒霜狐疑地打开门，果然沈安还立在门口，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立在那儿，目光复杂，好像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寒霜眉头微皱：“老爷，小姐不想见您，您还是走吧。”
沈安嘴巴微张，想说话，但是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寒霜急了：“老爷，您还是走吧，小姐真的一点都不想见您。”说时就要关门，谁料沈安直接伸手过来，险些被门夹了手。
寒霜回头看了看沈清漓：“小姐，老爷不肯走。”
沈清漓淡淡地说道：“不管他，随他怎么样。”
她对这个父亲终究是完全失望了，不，是死心，从此她和沈安再无父女情分。
寒霜瞥了沈安一眼，只摇头轻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孽，自己种下的苦果，能怨谁？
沈安缓步走进房间，看向沈清漓，嘴巴微张了好几回，终于开口说话了：“清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看来是哭多了体内缺水导致的。
然而沈清漓并没有看他，神色淡淡，似乎当他不存在。
“清漓，你的伤怎么样了？”沈安问道，他的声音很轻，像身无所依的浮萍，在水面飘荡……
“不劳您挂心，清漓无事。”沈清漓淡淡地说道。
如今她连一句父亲都无法说出口了。
“你母亲……”提到李氏，沈安只觉心头堵得厉害，鼻子犯酸，后面的话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你母亲……”
他说了好几次，却始终说不出后面的话，他想说李氏的丧事，可是他却说不出口。
“够了！”沈清漓的声音很是凌冽，这一声怒吼直接牵动了伤口。
寒霜连忙走上前去，劝道：“小姐，您不能动怒，不然伤口会裂开的。”
“清漓……”沈安一听伤口会裂开，忍不住上前挪动了一步，可是当他对上沈清漓的怒容，脸色苍白却满脸怒容的沈清漓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沈清漓冷声说道，手指着门外，她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李氏是怎么死的。
“清漓，是父亲错了，你……”沈安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不该娶了康宁公主。
若不是他娶了康宁公主，李氏不会死；
若不是他娶了康宁公主，恐怕他早就有儿子了；
若不是他娶了康宁公主，他也不会过了十多年不人不鬼的日子。
他真的后悔了……
沈安泪如雨下，“清漓，是我错了，我不该娶了康宁公主。只有你母亲才对懂我，她是最好的妻子，是我没有好好珍惜她，清漓，我对不起你母亲，我对不起你……”
沈清漓死死地咬住唇角，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够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母亲已经死了，她死了，你即便是说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又怎么样，她死了，她已经听不见了！”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滴滴打在锦被上，滴滴灼热了心。
“不……她怎么会忍心离开我，不……”沈安一直摇头，他不能接受李氏的死，这个世上最懂他，对他最好的人，怎么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