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见毕炜仍是面无表情,忍不住高声道:“毕将军,那些都是帝国的精锐之军,他们正与蛇人浴血死战,我们若此时施放神龙炮,岂不会让旁人心寒?我愿上前传令,让蒲将军快点撤回。”
毕炜也有些动容。他扭头看了看城头的文侯,文侯身边的那传令兵正在拼命打着旗语,让蒲安礼快点撤回,但蒲安礼一军与蛇人杀得兴起,回来得很慢。毕炜想了想,才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让你手下听我号令,一旦前锋营分开,你让他们立刻往两边走。”
我道:“好。”转身正要走,毕炜忽然道:“楚将军,小心点,神龙炮可不长眼睛。”
我心头一热。本以为毕炜对我大不以为然,但这话也分明对我很是关心。我没说什么,拨马回到营前,叫道:“钱文义,曹闻道,你们两人看毕将军号令行事,不得有误。”
钱文义道:“楚将军,你要做什么去?”
我道:“我去把蒲安礼叫回来。”说罢,打马便冲上前去。
仅仅是两百步。两百步外诸军严阵以待,而这里已杀得天昏地暗。两百步对飞羽这等良驹只是一蹴而就的距离,我已冲到了战团附近,只见蒲安礼的人马正与蛇人战在一处。我高声叫道:“蒲将军,蒲安礼!”但是在厮杀声中,也没有一个人听得我的。
蒲安礼的部队还剩了三千来人,已被蛇人压成了一长列,但每个人都死战不退,蛇人一时竟然突不破他们的防守。蒲安礼就在我前面不远,正和边上的几个士兵与蛇人缠斗,离我最近的是两个骑兵正在合战一个蛇人,这两个士兵枪法娴熟,但那蛇人力大无比,一口大刀上下翻飞,那两个士兵已在勉力支撑了。这时蛇人的大刀一闪,当头劈下,那两个士兵合力挡去,但那蛇人力量实在太大,一刀将两杆长枪击得弹了出去。我见势不好,催马冲了过去,一枪刺向那蛇人,但还是晚了一步,大刀已将一个士兵劈下马来。
我这一枪将那蛇人刺倒,此时另一个士兵已杀红了眼,还待冲过去,我横枪拦住他,叫道:“快叫你们蒲将军向两边闪开,难道不依军令吗?”
那士兵叫道:“这时候还说什么军令。将军,人固有一死,战死沙场,死得其所!”
我大声吼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力战之下,已完成任务了。蒲安礼,快撤退!”
这时蒲安礼也搠倒了一个蛇人,听到了我的声音,回头道:“楚休红,你怕了吗?”
蒲安礼一分心,又有蛇人向他扑上,我惊叫道:“当心!”只是我叫得虽快,蒲安礼边上一个将官动作更快,一枪架住了那蛇人砍来的大刀。我只道这将官定然挡不住这一击的,只怕蒲安礼在劫难逃,哪知那蛇人一震,这一刀居然被那将官给挡了回去。蒲安礼回手一枪,又搠中那蛇人顶门。这两人都是神力之士,两个对一个,那蛇人自是不敌,也怪不得蒲安礼能支持到现在。而那人以一人之力与蛇人势均力敌,除了陈忠,哪还有旁人?我大喜过望,叫道:“不是非战死在沙场才是英雄,蒲安礼,你已经是个英雄了,快走,不要无谓地牺牲,文侯大人也正叫你们回去。”
蒲安礼又扭头看了看城上,顿了顿,突然对边上的掌旗手道:“撤!”
我有点哭笑不得,但也有些佩服。蒲安礼蛮横暴躁,力战之下,只怕没看到文侯的号令。不过他在蛇人的攻势之下毫不畏惧,也已不愧是个猛将,这一战足以让他成名了。我不敢和他多说,只怕缓得一缓,毕炜的神龙炮连我也打进去了,只是道:“蒲将军,你马上向两边分开。”
蒲安礼点了点头,回头说了几句。但他们力战还能自保,此时一撤,阵势一乱,坠马的士兵便一下多了起来。我也顾不得了,拨马向东侧奔去。
蒲安礼的防线一撤,蛇人登时如潮水一般奔涌而至。骑兵蛇人自是追不上,但那些落马的士兵却一下被卷入铺天盖地的蛇人阵中,一下便消失了。我在飞羽的马肚上踢了一脚,飞羽跑得越发快了,直如腾云驾雾,已到了前锋营。
此时曹闻道和钱文义各统一边,指挥着前锋营士兵保持阵形缓缓向左右分开。我刚立稳脚跟,蒲安礼也已带着残军逃了过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沾着血,蒲安礼身上更是像被血泼过一般。
看着他们,我心头不由得起了敬佩之心,在马上行了一礼,道:“蒲将军,走好。”但蒲安礼却不领情,瞪了我一眼,带着几个将官先行穿营而过。
蒲安礼的五千人最后回来的不到一半。但他们以两千余的伤亡,完成了诱敌之计。此时蛇人已几乎全都聚在中央,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过来,眨眼间便要冲进百步了。毕炜抿着嘴,手中捧着一杆令旗,勒马立在那二十尊神龙炮当中,整个人如铁打铜铸一般动也不动。
蒲安礼最后一支残兵也退了下来,我让前锋营暂时没任务的士兵将他们扶下马来退入城中,其中一个将官却叫道:“楚将军。”
那是陈忠!他身上虽然沾满了鲜血,但没有一点伤痕。看到他平安无事,我心下一宽,道:“陈将军,快下去歇息,你们打得好。”
陈忠道:“楚将军,末将尚有余力,让我加入你们的战阵中吧。”
前锋营此次主守,因此都没有骑马。我看着他,点了点头道:“好吧。曹闻道,给陈将军一杆长柄斧。”
曹闻道拎过一杆长柄斧交给陈忠,陈忠掂了掂,笑道:“好家伙。”他没用过长柄斧,以他这等神力,用一杆长枪自然觉得轻。我道:“陈将军,这长柄斧的用法与大刀相仿……”
我没说完,陈忠便道:“末将省得。楚将军,你放心吧,我还能再杀几个蛇人。”
我微微一笑,这时猛地听得毕炜吼道:“放!”
毕炜将手中的令旗往下一挥,排成一列的神龙炮发出一声巨响,一股刺鼻的浓烟散了出来。我看到不是所有的神龙炮炮口都喷出火舌,而是隔开一尊才发射,恰好是发射了一半,一时还以为有一半的神龙炮都发生了故障,但马上明白这是毕炜的计策。
神龙炮装填火药和炮子都相当费时,如果二十尊神龙炮同时发射,一旦无法打退蛇人的攻势,势必就成为一场混战。本来神龙炮还有三炮之威,如此一来只能发一炮了。毕炜如此做来,每次发射间隔的时间大大缩短,前前后后共可发射六次,也可以掩去神龙炮只能发射三次的弱点,我以前在前锋营组弓箭队也是如此的。
这一炮震得大地都似在震颤,飞羽被震得一跳,却也马上又站稳了。此时硝烟散去,只见冲上来的蛇人也顿了顿,队列尸横遍地,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冲在最前面,正对着城门的前锋已被神龙炮打得一片狼藉,伤亡定是数以百计。
城头发出了一片欢呼,这欢呼震耳欲聋,可是我心中的不安却更甚了。一炮即使能打死两百个蛇人,那么前后六炮充其量只能打死一千多个,在数万蛇人中,这样的数目实在是微不足道。神龙炮与其说是破敌的利器,倒不如说是打乱敌方、鼓舞己方士气的一件工具。而且神龙炮只能守住城门,现在蛇人是采取中央突破,正好被我们打中,如果它们现在中间止足不前,而是以两翼包抄,那么两边的军队能挡住蛇人吗?
蛇人顿了一顿后,突然又发出一声吼叫,重新冲了上来。这声吼叫中也带着愤怒,想必蛇人与帝国交战以来,还从来不曾吃过如此大的亏。但这一声呼喝还不曾散去,毕炜的神龙炮又发出一声巨响。蛇人虽重,神龙炮的响声却盖过蛇人的吼叫。
这一炮让聚在当中的蛇人又死伤了一大片。陈忠站在我边上,咋舌道:“我的天!这东西威力如此之大,楚将军,比你以前用的那火雷弹可大多了。”
神龙炮自然比火雷弹的威力大,比平地雷的威力也要大许多。这两炮过后,正中的蛇人已留下一片残尸,只怕蒲安礼付出两千人的代价,杀伤的蛇人也没有这两炮多。我看了看毕炜,此时火军团正在装填第一次施放的十尊神龙炮,而刚施放的那十尊神龙炮正由一些士兵在擦拭内膛,准备再放。
如果神龙炮一直能放下去,这般连环轰击,蛇人只怕真不能越雷池一步。可是我知道,神龙炮只能放三炮,如果蛇人知难而退,让神龙炮有冷却的时间,毕炜的火军团就可以发挥更大的威力。但是如果蛇人不顾一切地冲上来的话,这六炮能不能放完都是个未知数。
我们看着蛇人。蛇人被这两炮也打得蒙了,虽然伤亡对于它们来说微不足道,但这种新武器它们一定闻所未闻,简直就像有成千上万架雷霆弩在同时发射。那些灼热的炮子四散飞射,蛇人身上的鳞片和软甲根本挡不住。自然,在八十步内神龙炮可以打穿五层牛皮,这百步左右的距离,要打穿三层牛皮自不在话下,蛇人鳞片很硬,也抵得一层软甲,却也挡不住这等威势。炮子飞射,又何止上千颗,每一颗都比得上雷霆弩发出的利箭,蛇人哪里挡得住。
蛇人连吃两炮,仍然不肯退却,这时又向当中聚集,接着冲上来。我暗自松了口气,蛇人毕竟还和人不一样,它们比人更不怕死,却也更笨一些。也许蛇人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仍不服气,还是要在原路攻上来,这么一来便落入毕炜篑中,只怕凑得近了,吃亏更大。
蛇人见我们聚集在门前,采取的对策便是中央突破。它们对自己的勇力定然极为自信,两翼此时远落在后面了,而它们仍然不知吸取教训,可能也根本不在乎这点伤亡,踩着死尸又向前推进了三十余步。此时距我们只剩下六七十步,我们都可以看到蛇人那般狰狞的脸相了。陈忠握紧了手中的长柄斧,看样子似乎又要冲出去,我在马上伸手按住他的肩,小声道:“陈将军,依计行事。”
蛇人这次聚拢,最前排的也都端好了大盾。它们为了防备我们的雷霆弩,现在冲在最前面的都手持大盾,这种盾片极是厚实,雷霆弩也难以贯穿。神龙炮又是两炮轰出。这两炮威力比方才更大,一炮过后,最前面的蛇人连人带盾都被打得粉身碎骨,便是再靠后一些的蛇人也被飞射的炮子击得遍体是伤。神龙炮每发一炮,城头的欢呼便涌起一阵,一时间满天俱响,蛇人虽也在吼叫,却已被我们彻底压了下去。
前后四炮了,每尊神龙炮都只能再发一次。我看了看火军团,现在他们装填火药时已经要戴着一双大手套,只怕空手去装,马上会被火热的炮筒烤焦。所有人都在欢呼,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危机就在眼前,大展神威的神龙炮马上就会哑掉。
我们马上就要出击了。我握了握手中的长枪,但心中的疑惑更甚。文侯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难道就把所有的信心都建立在这六发神龙炮上?
“轰”的一声响,十尊神龙炮再次发射,冲在最前面的蛇人又有一大片倒了下来。我看了看火军团,那几尊刚发过的神龙炮炮筒已成了暗红色,像是刚从火里取出来的一样。此时把火药装进去,只怕会马上爆炸,根本无法再次发射了。
我在马上低下头,对一边的曹闻道道:“曹将军,再发一炮,我们便向当中聚拢,掩住神龙炮,不要让蛇人冲上来。”
曹闻道有点诧异,道:“为什么?蛇人根本冲不上来的。”
的确,在神龙炮的猛力轰击下,蛇人的确是冲不过来,可是神龙炮的威力也已经用完了,战争还得靠我们把握。五千前锋营,在排山倒海的蛇人面前,究竟能坚持多久?文侯为什么会有信心与蛇人野战?我想不通,但我知道,文侯一定还会有计策的。
现在,我只能相信文侯。
这时,蛇人后军突然有面大旗动了动,前排的蛇人又止住混乱,开始向两边分去。陈忠叫道:“蛇人要跑了!”
不是跑,蛇人也终于放弃了中央突破的战略,采取两翼展开了。如果不是蒲安礼先行一番恶战,蛇人只怕早就完成了两翼展开,将城下的七万大军包抄消灭了。文侯为了决战,在城头守着的一共也不过一万多点,一旦野战军失利,这一万多守城军也毫无用处。
我不禁回头看了看城上的文侯。他正看着渐渐上来的蛇人,脸上仍然是若无其事,但两只手却紧紧抓着城墙。
二十丈高的城墙,能抵挡蛇人多久的攻势?也许文侯想的是这些吧。在这个时候,我心中反倒平静下来,倒不觉得如何惊慌。
“轰”的一声,神龙炮又发出了一声响,将前面的蛇人打倒一排。但这时蛇人已经向左右散开,不敢直面神龙炮的威力,这一炮也已是强弩之末,只打死了数十个蛇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