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史湘云因多言惹祸,生了一身红疹,黛玉好心看她,反被她怀疑。黛玉数落了一番,不想因话说的急了些,引发咳嗽,紫鹃连忙扶住。
雪雁是个心直口快之人,道:“云姑娘,你还不值得姑娘费心思来对付,我们姑娘是何等人?这瓶子药是姑娘给你的,不用你承情。”撂下药跟黛玉就走。
黛玉回到潇湘馆,让人退下,独留王嬷嬷道:“湘云的病是不是拢翠庵的主儿搞的鬼?”
王嬷嬷笑道:“八九不离十!姑娘,你的身子是怎么回事?那妙玉说姑娘身上有宝贝,可保平安,到底是什么呢?”
黛玉也不明白,道:“咱们家被抄,什么也没带出来。我可有什么宝贝?莫非是这枚戒指?”
林黛玉的戒指乃是她一周岁时前女皇所赐,乌金为圈儿,镶一颗非金非玉的紫红珠子,随意大小。
王嬷嬷不解道:“此物虽稀奇,我觉得不像。那妙玉又不肯明说,真急死人了。”
黛玉道:“理它是什么?我身体无碍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史湘云用了黛玉的药,身子全好了,到潇湘馆感谢黛玉。
黛玉见湘云皮肤光滑细腻,不留一点印迹,笑道:“云妹妹不猜忌,我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还用感谢?我是心实的人,有时不妨头许冒犯过妹妹,妹妹不要因此把我想得太不堪了。”
湘云道:“昨儿和林姐姐拌了句嘴,回头就成了那样,我心里急,口不择言,后又想,林姐姐和我平日极好的,又赠我药……姐姐,云儿小不懂事,姐姐就不要和云儿计较了。”
黛玉道:“我若和你计较,还能给你送药?”知道她并没有真的去了疑心,自己心里有大事,也不便和她纠缠这些。
史湘云说笑了一会,宝玉进来,道:“正说要看看云妹妹呢,可全好了?”
湘云道:“爱哥哥从哪里来?”
宝玉不解其意,道:“刚起来,哪里也没去呢。”
湘云道:“亏你说要去看我,怎么不去蘅芜院,反先来了潇湘馆?”
宝玉笑道:“蘅芜院不是有宝姐姐吗?男女有别去的太早了不好,就先来了这里。”
湘云没来得及说什么,雪雁道:“宝二爷这话不通,宝姑娘和二爷男女有别,我们姑娘就不是女的?二爷太不把姑娘放在眼里了。”
湘云道:“他不是不把你家姑娘放在眼里,而是眼里只有你家姑娘。林姐姐是这里的亲戚,我和宝姐姐就不是了?非得厚此薄彼到这地步?”说罢就起身走了。
黛玉知道她一心为宝玉,也想支开他们和王嬷嬷说事情,便道:“快去陪个不是吧,真恼了怪没意思的,只看在你们都有个金麒麟的份上你也该哄哄她。”
黛玉是开玩笑,谁知道正犯了宝玉的心病。
薛宝钗早晨起来不见湘云,便去怡红院找她。见袭人独自一人在廊子上发闷,笑问:“宝兄弟呢?”
袭人道:“宝兄弟哪还有个在家的时候?”宝钗听说,心中明白。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她说话,倒有些识见。”
一路来到潇湘馆,听得宝玉的声音,不由停住脚步,仔细听他说话,“当初姑娘来了,哪不是我陪着顽笑?凭我心爱的,姑娘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姑娘也爱吃,连忙干干净净收着等姑娘吃。一桌子吃饭,一院子睡觉。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我替丫头们想到了。我心里想着:咱们俩从小儿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睛里,倒把外四路的什么宝姐姐云妹妹的推给我,把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见的。谁知我是白****这个心,弄的有冤无处诉!”
宝钗听到这里,心中不忿。只说在宝玉心里自己和黛玉平分秋色,如今自己竟成了“外四路”的了。
又听黛玉道:“宝哥哥,我知道你为我操心,才叫你心里明白。咱们兄妹好,也只是兄妹,宝哥哥不可往深处想。”
宝玉见他这般形景,遂又说道:“我也知道我如今不好了,但只凭着怎么不好,万不敢在妹妹跟前有错处。便有一二分错处,你倒是或教导我,戒我下次,或骂我两句,打我两下, 我都不灰心。谁知你总不理我,叫我摸不着头脑,少魂失魄,不知怎么样才好。就便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超生,还得你申明了缘故,我才得托生呢!”
黛玉道:“二哥哥又胡说了,因你有情,妹妹就得有意吗?这岂不是强人所难?哥哥再这样,妹妹不住这里也罢!”
那宝玉虽也喜欢别的女子,但黛玉在他心中的地位一直没有动摇。今天忽听到这话,惊得如同冰水里的蛤蟆,半晌不会动弹。
宝钗听了,心道:原来林丫头心里并无宝玉,倒是自己多心了。本想放过黛玉,心中气愤,自己那一点不如她?无论相貌、家底、为人,自己都是一等一的。凭什么就输于一个林黛玉?黛玉啊黛玉,你虽无心,怎奈宝玉有意。不除去你,我怎么得到宝玉的心?
薛宝钗心思百转,闷闷往蘅芜院走,迎面碰上袭人。袭人道:“宝姑娘可曾见到二爷了?”
宝钗笑道:“方才远远地看见宝玉去了潇湘馆,我想着他们二人从来不避嫌疑,林丫头又是个小性爱计较的,竟不便去打扰,就回来了。许还在那里吧。”
袭人叹口气,匆匆往潇湘馆去,忽见宝玉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脸如白纸,两眼发直。问他话,他也不理,拉他手,一片冰凉。带他回怡红院,他呆呆的跟着。袭人只道他和谁生了气-多半是黛玉,伺候他上床休息,心想睡一觉就好了。
谁知道第二天,宝玉竟连人都不认得了。袭人着了慌,忙告诉老太太、太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