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的时候我学会了抽烟,体育课就坐在凤凰树下吞云吐雾
人在年幼的时候,总是不懂得珍惜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可悲的是,即使长大了,他仍旧不懂得珍惜。我就是这样,那时候以为对于自己最重要的是陈鸿的友谊,尽管以后的疏离证明,当时的熟络并不是友谊。
杜翊之后也没来找我,我在家坐立不安,很想借口哪道作业题不会,然后去他家敲门。然而终有一天,我敲开他家门的时候,杜妈妈告诉我,杜翊和他爸爸去看他们家的新房子了。他们家要搬了……
我回家之后很大嘴巴地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妈,怂恿她也去买一套新房子。我妈说我是神经病,告诉我,一套新房子要十万块钱,我们家没那么多钞票。妈妈,你将来一定回后悔你当时骂我是神经病的,因为再过几年,你即使有十万块钱,也只能付个房屋首付。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出门就看见杜翊在下楼,我忙尾随过去,悄悄跟在他身后。他大概是有所察觉,忽然停下来,转身!我一闪,贴在电线杆后面,躲过他的视线。哼哼……
只见他叹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走,我又继续往前跟。走了没两步,他毫无预兆地就转身,看见我,露出嘲讽一笑,然后回身继续走。我被他逮个正着,有点窘迫以及……恼羞成怒。我咬着牙,眼睛溜溜转了几圈,发现路边花圃边有几块旧砖头,猛地抄起一块,冲向他,一爪子拍在在肩上,他惊讶地回头,就看见一个无比狰狞的女孩子(那就是我)手拿一块砖头站在他身后。
我扯开一个据杜翊回忆是相当阴森恐怖的笑容,问他:“同学,这是你掉的吗?”
“不是。”杜翊居然很淡定地回答。
“哦,这样啊。”我把砖头放下,看了他几眼,假装很惊讶地说:“哎,杜翊,我好像在学校里见过你呀,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哪个班的呀?”
“小瑜,你果然有21三体综合症。”因为杜翊的爸爸是医生,所以他对一些病了解得特别深入,一般都能说出它们的临床名称,也只有我听得懂21三体综合症是智障的意思!(你究竟有什么好自豪的?)他笑着伸出手,“我们和好吧。”
我心花怒放,忙一爪子握住他的手,上下摇了几下,点头如捣蒜。接着,我和他又像以前一样,有说有笑向学校走去,我没想到自己有那么多话想跟他说,有那么多事想告诉他。然而我们走了不到十步,忽然后面传来巨大的噼里啪啦声,我回头一看,一个叔叔连人带自行车倒在地上,整个脸着地,之后悲愤地抬起脸,鼻血哗啦啦流到下巴上,说:“谁把砖头放在路中间!”
我马上啧啧感叹道:“究竟是谁呀,居然做出这种恶作剧……”
那个叔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鼻子骂骂咧咧推着车走了。
“杜翊你要搬家了么?”我忽然想起这事儿。
“恩。”接着,他说他要考一中,父母就打算全家搬到一中附近去,离学校近些。我们这里离师大附中比较近,离一中挺远的,骑个车都要20多分钟。我听了之后腹诽道,你就这么自信自己考得进一中?也许是一时失手,考到那所全市最差的七中去,不仅离一中和我们这里远,而且还在火葬场旁边,周围还有无数不明具体位置的化粪池,你哭都来不及!(你太阴险了,真的)
“小瑜,你也努力努力,考一中吧。”他一本正经地说,“一中是市里最好的中学,如果将来再能考上一中的高中部,那就等于已经跨入了大学校门。现在的学生不考大学是不行的,因为我们以后还要找一个好工作,这样才能有稳定的收入。我爸说现在改革开放形势大好,人没有足够的知识,将来是很难在社会立足的……”
我头顶飞着几只乌鸦,在他提出这个建议并作出宏伟构想之前,我一直没想过自己要去哪所中学这个问题,更没想过什么改革开放,他这么一建议,一构想,就为我增加了一个烦恼。我们这里不是什么大城市,比较好的中学就三所,一中,三中和师大附中。我家附近的中学有师大附中和四中,我爸就在四中教书,如果让我选,我会考虑师大附中,但是我又想去我爸爸教书的学校,这样就可以当地头蛇。
我站在早晨的微风中,头发风中凌乱,猛地抓住杜翊的肩膀,摇啊摇,摇啊摇,差点就把他摇到了奈何桥,并像咆哮教教主马景涛每次对着女主或者配角再或者苍天大叫那样质问着:“啊啊——为什么你要让我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考虑人生道路的问题!”
☆☆☆
造化总是弄人,有时候我有一种诡异的想法,人这一辈子究竟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就怕到最后,人类悲哀地发现,整个宇宙只不过是命运巨人的玩具箱,而我们只不过是一个个任他随意把玩的玩偶。
我们那届学生没有毕业考,只有期末考。因为我们市为了响应国家“减负”的号召,在那年取消了毕业考,而采取了一种让人欢喜让人忧的“电脑派位”升学法。全市小学生的名单被送到电视台,由一中、三中和师大附中校长各抽出300人,剩下的学生按户口所在片区上那个片区的中学。
这对很多学习非常好的同学来说是个打击,比如我们班的杜翊和班长秦枫,对一些还没有认识到未来残酷性的学生来说是一个福音,比如我和我的狐朋狗友。
电脑派位的那天晚上,我们全家守着电视台,虽然我比较想上爸爸教书的四中,可是我看咱爸妈好像比较希望我被抽进好的中学。当一中的名单公布完,我听见对门传来杜妈妈很兴奋地叫声,原来是他们家杜翊被抽进了一中。
接着是师大附中,我妈妈把眼睛瞪得都要爆出来了,还没有看见我的名字。我是一个就算买中奖率99%的彩票,也会抽到那1%的人,这充分证明了上帝的公平就在于他对谁都不公平,所以对我总是不公平。
9点多的时候,三中的名单出来,处于一种无意识状态的我猛然在电视上看见了“朱瑜——师大附小六年(2)班”的字样。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中奖,以后的事实证明,我进了三中,是我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同时,我的猥琐之路开始了,并且,我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从此纯真是故人。
班上被抽去这三所学校的人极少,除了我和杜翊,还有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同学,现在我已经忘了她的名字。我们班大多数同学都去了四中,除非他们的家长愿意花一万多块钱把他们送到那三所中学去寄读。
杜翊来敲我家的门,我妈开的门。她因为我被抽进了三中,心情大好,对杜翊进了一中也没有那么心理不平衡了。她亲热地拉着杜翊坐下,从冰箱里拿出最贵的冰淇淋给他吃,而我默默拿了5毛钱一根的橘子冰棒哧溜哧溜舔着。什么?我怎么这么懂事?不,那些冰棒本来就不是给我吃的,因为我不是正常的小孩,别的小孩小时候总喜欢吃甜的东西,而我一吃甜的就难受,所以糖啊冰棒啊,都是我妈买给她自己吃的。
所以我牙好~
他来了我家没说什么话,看我的目光多了一丝不舍,只是当时我还小,没有读出来。我们默默吃着冰棒,我爸嘱咐他上了初中要好好读英语和数学,他点头,他们倒像父子俩。
小学最后那个暑假,他搬家了,我和妈妈去帮他们家收拾东西。他背对着我整理一个箱子,然后忽然把他的篮球塞到我的怀里,说:“送你。”
我张大了嘴,抱着篮球坐在地上。那时我依旧喜欢三井寿,进而喜欢篮球,体育课的时候总借他的篮球打一会儿,他总是一边说我呆头呆脑一边教我,最后竟然被我学会了单手投篮,姿势还很标准。有一次叫了几个根本不会打篮球的女生一起玩,我一对三,居然被我赢了,从此我笃定地认为我和樱木花道一样,是个天才。
确认自己是个天才之后,我缠着爸爸给我买一个篮球,那时一个好一点的篮球要70多块,我爸拒绝了,说我肯定是三分钟热度,后来证明我确实就是三分钟热度,我唯一坚持下去的事情就是画画。
杜翊的篮球半旧不新,然而我却早已打顺手了。小孩子没有什么缜密的心机,对方需要什么,自己就送什么,哪怕旧了点,哪怕并不十分贵重。我得到了杜翊的篮球十分高兴,假设他当时忽然掏出一个10克拉的钻戒送我,我也没那么高兴。
当一个孩子知道透明的钻石比五颜六色的玻璃珠贵重,他的天真就永远失去了。
我抱着篮球跟杜翊挥手再见,这一别,竟是9年。
☆☆☆
开学之后我就去了三中。三中离我家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骑车大概要十多分钟,然而我因为贪睡,练就了在十分钟内赶到学校的功力。
我在5班,报名的时候居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娉。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就是游泳游得特别好的那个,她上初中之前,就获得了我们省里800米自由泳的第一名。刚开学,我们之间并没有多说话,因为她顶着省里游泳冠军的光环,阴暗心理的我有点不太敢接近她。
我和坐我前面的周琳琳成了狼狈为奸的朋友,大家都说她是很怪人,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她怪,反而觉得她很义气。那时我的血气方刚(?),进入了叛逆期,开始向不良少女转化,只不过我比那些实际意义上的不良少女要聪明一点,我知道成绩对一个学生的重要性。
在老师眼里,只要学习好,品德一定也好。所以我一边当一个学习好的学生,一边不良。周琳琳本该进七中的,却被抽进了三中,在小学的时候就和陈鸿一样在中学里混,她小学时最好的朋友四年级的时候就告别了处女,这在我看来,是十分稀奇的事情。
我们当时的班里的女生分成了两派,那些班委一派,在我们看来自命不凡又嚣张,我们这些有点不良的是一派,势力明显大很多。看不爽学习好的,看不爽当班委的。我虽然学习好,但却跟不良学生们玩在一起,因为并不遭人讨厌。
跟着那群人混,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你怎么装低调,怎么挑拨离间,怎么唆使别人帮你教训你讨厌的人。初一初二两年里,我在人品上彻底堕落。
上课的时候,我把周琳琳借来的带点颜色的漫画放在抽屉里看,一开始,看男女猪接吻,我就脸红心跳,后来,看男女猪裸着抱在一起,我也脸红心跳,最后,我百毒不侵,笑看男女翻云覆雨。
我就是这样开始猥琐的。
初二的时候我和周琳琳一伙人一起那班里一个很讨厌的女孩子叫到厕所边,看着她被初三的学姐们扇了耳光。
初二的时候我和我们班大多数同学一起,把新班主任整到医院昏迷了三天,最后校长和党委书记亲自到我们班里倾听我们要换班主任的愿望。
初二的时候我学会了抽烟,体育课就坐在凤凰树下吞云吐雾,和一群不良少女一起。其实抽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看见陈鸿在抽烟的时候,怎么反应那么大?然而我很节制,向那群不良少女表明我虽然学习好但却是站在她们那一边的时候,我才跟她们一起抽烟,平日里我是不抽的。
两年里,我变了很多。人的长大和世故,真的是一瞬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