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春风吹进门,厂里的堂客们来了神,最来神的就是挖空心思性感些。
普遍的路数就是照着广州、深圳的时髦样子学,穿很露的衣服,把黑头发染成金色之类,把嘴唇涂艳,说话来点港台腔。总之是把自己弄得不像本地人。核心要领就是露出更多的肉肉。
冷梅不露。
冷梅是厂里少有的女大学生,身高一米六八,皮肤白皙,五官标致,偏偏工作出色,人缘还极好。安静时脸上结霜,一笑起来就有了暖意。那笑容美极了,如冬日梅花开,空气里顿时弥漫一股淡淡的花香。
有次厂里组织先进个人去张家界疗养,冷梅也在,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
带队的纪委书记老戴刚好坐冷梅对角,看呆了,禁不住感叹,发出声来:真好看!
旁边人故意问:老戴,你刚才说什么?
老戴有些不好意思,被追急了,就大声说:小冷笑起来真好看!
一车人学着老戴的语气,一字一顿,齐声喊:小、冷、笑、起、来、真、好、看!
冷梅撅起嘴,学着大家的口气,一字一顿,说:一、车、神、经、病!
厂里几次想调冷梅去办公室当副主任,冷梅不去,坚持做她的土建工程师。
冷梅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丈夫是他同班同学,标准的奶油小生,留在省城工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离了婚,冷梅一个人带着四岁的冰冰留在了厂里。厂里人都为冷梅鸣不平,说那个男的不是东西,背着冷梅乱搞女人。冷梅要才有才,要相貌有相貌,要德有德,在厂里这么多年挑不出半点毛病,那男的简直瞎了眼!
冷梅也不说半句,依旧认真地工作,依旧有说有笑,那笑容依旧如梅花一样透着香气。
周边的姑娘堂客们赶时髦,冷梅也赶,但绝不一味地露。
冷梅也涂口红,但一定是淡淡的有光泽的那种。
冷梅的头发打理得整齐而随意,但依旧是原本的黑色和直发,不染不烫。
冷梅穿的衣服,袖口也短,领口也低,腰身也紧,该凸的凸,该凹的凹,但都那么恰到好处。
尤其是胸前那一双宝贝,生过孩子的女人,竟依旧如姑娘般紧致圆鼓。透过衣服,你感觉好像有两个刚出笼的肉包子,正冒着热气呢。
夏日里,冷梅喜欢穿一件全棉的白衬衫,许是怕热,连乳罩也省了,两枚铜钱大的****隐隐可见。
冬日里,即便穿了薄棉袄,也看得出隆起的双峰和往里收的腰身,没有一丝鼓胀感。
冷梅身上的颜色绝不超过三种,更多时候全身上下一个素色,透着素雅。
冷梅越来越性感了,但那是用漂亮裹着的性感,其他人想学,但学不到。
给她说媒的人很多。
厂里有个没结过婚的黄花崽,比她小六岁,喜欢死了冷梅,苦追了三年,冷梅坚持要他喊姐姐,黄花崽死活不同意,实在拗不过冷梅,最后还是含着眼泪叫了冷梅一声姐姐,然后哭着走了。
冷梅很有主张:比她小的人不考虑,奶油小生不考虑。
那一年三月,厂里机关组织春游,规定不得带家属小孩,唯独允许冷梅可以带儿子冰冰。
一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开到了水府庙水库的荒岛上野炊,冷梅穿一件米色风衣,内穿淡蓝色薄毛衣,和大家一起捡柴火,挖野菜,很是打眼。
工会搞摄影的王庆科一直跟着,镜头追着冷梅跑。
同去的女人喊半天王庆科,好不容易过来了,随便照几张,又走开了。
冷梅不喊,镜头老对着她。有人吃醋,但又不好说,只能偷吃。
冷梅挖野菜的地方,原来是一片农家菜地,好多年没人种,荒了,长出了一种叫鸭脚板的野菜,但原来的木栏杆还在。冷梅一直身,好身段与有些弯弯斜斜的木栏杆放在一起,是一幅画。
旁边人起哄:小冷,笑一个,小冷,笑一个!
冷梅也不恼,极配合地笑一笑。
王庆科按完快门,满足地从地上爬起,屁股上、膝盖上满是黄泥巴。
冷梅折过一根松枝,对王庆科说:我给你拍拍干净吧,回家你老婆又该骂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打着王庆科。
大家眼红了,起哄:小冷,我身上也脏了,也给我拍打拍打吧。
冷梅便使了大劲,追着人打。
那米色风衣飘起来,好看极了。
王庆科的快门响个不停。
冷梅有些热,脱了风衣,搭在臂弯里,薄毛衣裹住胸脯,有轻微的起伏,逆光下,一幅好剪影。
王庆科的快门响个不停。
阳光湿湿地照在荒岛那一片空地上,柴火滋滋烧着,锅里饭菜飘香。
那火堆核心其实是草地上捡来的干牛粪,火心红红的,闻得见草的清香。
偶尔有一只白鹭从水面上掠过,轻悠悠落在树梢上,隐没了身影。
每年三四月间,岛上满是筑巢繁殖的白鹭,几乎每一棵树上都有鸟巢,整天吱吱吱叫不停,鸟声鼎沸。人在岛上走,冷不丁就中了头彩,用手一抓,满手稀稀的流质,湿了半边头发,并无异味。
八九月间,绝大多数白鹭飞走了,总有几只留恋这里的山水,留在水库过冬,一年四季都看得见白鹭,也成全了白鹭岛的名声。
冰冰突然哭叫起来:痒死我了,痒死我了!
冷梅急急跑拢去,只见冰冰嘴巴肿得像猪八戒,两片小嘴唇向外翻着,透着淡淡的桃红光泽,手里有一支口红模样的东西,盖子还没盖上呢。
冷梅猛然满脸桃红,动了大脾气:谁叫你动大人的东西!
顺手一个耳光,冰冰哇哇大哭起来。
大伙责怪冷梅不该打孩子,一把抱过冰冰一边哄去了。
冷梅下手重,冰冰脸上留下红的手指印,半天没消失。
原来冰冰太调皮,看见旁边有阿姨抽空对镜化妆,便偷偷打开了妈妈随身带来的皮包,取出一支口红往自己嘴上涂抹。
妈妈包里的其实不是口红,是一支叫“丰韵霜”的丰乳产品,就是电视里说的:女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厂里关于冷梅的风言风语慢慢多了起来。
没多久,冷梅就带着儿子辞职去了深圳,再没有回过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