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山脉共有三座最高的山峰,各建朝道,真元,太明三宫,其中朝道宫地位最高,是长明山脉或说明云宗的核心之地,初代祖师爷亦是在此地飞升而去。
而明云宗内从来没有内外门一说,各科首座传道时,并不会因资质或是地位偏袒谁,也不会有仗势欺人之类的事发生。
正常按程序走,是可以一个人完完整整退出宗门的,如果要是想不开,根本不可能说什么随随便便给封印一下修为或是掐掉根基能拍拍屁股走人。
至少要给镇规尺插上一插,那可不是生不如死能诠释的……
这不由得让陈遂叹一口气,这些都是他听他的师兄们说的。
明云宗并没有修为低下的弟子就必须住在山脚或是山门口这样的规定,可陈遂就偏偏从北边毗邻玄武山的卧龙峰峰顶搬到山脚了。
硬要问为什么,可能是“自己”心中的自卑与羞愤情绪在作祟吧。
这个“自己”并不是指现在的陈遂,而是几个月前的“陈遂”。
现在的他,是从地球上因为玩手机被车撞毙,穿越而来的陈遂,而那个原来的“自己”,不知道是被陈遂的灵魂融合了还是自动消失了,只在肉体大脑中留下了一段十分冗长的记忆。
也幸好有了这段记忆,陈遂得以苟活至不被识破真实身份,若是少了这份记忆,哪里还有眼前这般悠哉游哉的好日子过!
这才几个眨眼,陈遂便又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难受得很。
他对这次穿越,惊喜有是有,可更多的还是愤懑。
他看腻了网络小说里的废柴翻身打脸流,可腻归腻,自己来爽一下,又会是另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自己的金手指来的那么慢也就罢了,可……可这变成废柴的原因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好端端一个资质在山外鹤立鸡群的璞玉,因为和小师妹玩闹,一个不慎脚打滑,扑到师妹汹涌的波涛上,然后就因为太过激动气血逆流导致修行走火入魔了?
还好巧不巧,还正好触发连锁反应废掉几处关键窍穴伤及根本了?
太牵强了……
真的……
“'唉……”
在这几个月里,每每想到这里,下意识就会深深地叹出一口浊气,他再没有吐槽的力气了。
太丢人了……没得搞手了……
他仿佛又一次失去了力气,软如烂泥,躺在“自己”编织的小藤椅上,又双叕不自觉的陷入胡思乱想中。
以后咸鱼翻身了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问鼎仙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太多太多的人记坏不记好,就光说现在,大半个明云宗都晓得他一个修行天才就因为近了女色直接废了……
陈遂能想象到,等以后他被治好重新修行,经历几年几十年的时光后,小师兄变成大师叔大师伯了,他们一次以此事告诫新一代弟子……
或是他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后,纸包不住火……东窗事发……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滴清泪,缓缓划过他的眼角,没入耳鬓发丝中。
“那个……师兄,你……对不起……!”
闻声,陈遂猛地打了个激灵,这个声音已经刻骨铭心到,足以他记一辈子。
他赶紧伸手胡乱擦了把脸,腾的跳起,又觉得有些羞愤,脸红至耳根。
见他这副模样,吴沁更是羞得不知所措,连忙低头,一双小手拧着衣角,好不容易花了那么长一段时间鼓起的勇气顿时鱼惊鸟散,消失一空。
“只……只是我自己自作自受运气不好罢了,师……”陈遂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事,自嘲一笑。
“师姐莫要放在心上。”
明云宗同辈的辈分,并不是按照谁先来后到的顺序,而是按谁领悟的多,谁的境界更好而定。
故此,在明云宗里,时不时会发生前一天还喊着师弟师妹一夜过后便喊师兄师姐的事情发生。
陈遂觉得挺有意思的,如果没发生这件事,就更有意思了。
被陈遂这一说,吴沁顿时感到心中愧疚更深,急忙说道:“我已经从藏龙池里找到磨肠草和秽肉灵芝了,相信我爹很快就能练出能够治好师兄的丹药!”
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此时一脸认真地仰视着陈遂的双眼,两颊潮红尚未散去……
这谁顶得住啊……
“咳咳……”陈遂强行忍住与天上云海一般翻涌的心绪,学着少女的认真,嗯了一声,“师姐的恩情,我定此生不忘,待他日……”
陈遂说着说着,声音愈小,到最后甚至说不出话来,以少女吴沁的资质,相信不过十余年,便可到达大长生境,或能成为丹炉科最年轻的首座。
若假以时日,成就仙境证得大道也不是不可能……
“唉……”陈遂又叹了口气。
他这件事在明云宗里传得那么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且就算没有废,以他原来那点的资质,穷极一生,恐怕当个首座都难,更别说得道成仙了。
难受,这金手指怎么还不来……
吴沁眨了眨眼睛,小声纠正道:“陈师兄,我是师妹……”
或是突然觉得此话不妥,吴沁小脸红更红,心中羞更羞,连忙朝陈遂作了一揖算是告辞,随后一溜烟跑了。
“前世”宅且处的陈遂,哪里经得住这般阵仗,小帐篷差点支起,好在此时正值初秋渐凉,多套件内衣,否则他就丢脸丢大发了。
“这感情好,不亏了。”
目送小师妹远去的陈遂狠狠揉了揉脸,嘀咕一句,躺回藤椅,悠哉游哉,心中阴霾散去大半,他勾起的嘴角在明示他心中的小小暗爽。
“这也挺好的,就是可惜没个系统,否则接下来的日子就完美了。”
午后的太阳总能令人感到昏昏欲睡,尤其是躺在阴凉处,听风拂叶簌簌,感风抚面凉凉,真是巴适得不能再巴适了。
陈遂就喜欢这样的生活,该忙忙,该闲闲,劳逸结合,延年益寿嘛。
或许是因为太闲,陈遂时不时就回想起先前“自己”与小师妹第一次“坦诚相见”的场景,就不由得心猿意马,发出几声猥琐笑声。
不知何时,陈遂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形修长的中年男子,来的无声无息。
听见这般下流笑声,本来不打算出手的中年男子乜了陈遂一眼,一巴掌如闪电般盖在陈遂天灵盖上。
陈遂猛地打了个激灵。
肉痛且心惊。
陈遂的身体有些僵硬,整个明云宗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只有那个名字令人窒息便宜师父了。
龙傲天弯下腰,缓缓把头伸到陈遂的视野之中,那只按在陈遂天灵盖的手也不闲着,缓慢而使劲蹂躏着陈遂的头皮。
“等会吴帧过来给你疗伤之时,你知晓该怎么做吧?”龙傲天盯着陈遂,皮笑肉不笑。
陈遂噤若寒蝉,下意识直起腰杆,如小鸡琢米般疯狂点头。
龙傲天留了个算你识相的眼神,便负手登云而去。
等师父龙傲天走了好一会后,陈遂才慢慢躺回藤椅,仍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一脸复杂。
自己的这位便宜师傅,对“自己”而言并不便宜。
自记事起,陈遂就在这个师父身边修行了,等到陈遂能够独自生活后,便搬到山腰居住,与龙傲天见面的次数也就少了许多。
陈遂这个名字的遂字,是龙傲天亲自给他取的,可为什么姓陈,师父龙傲天没有说,陈遂也很识趣,一直没有问。
而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小牛犊,为什么那么怕龙傲天,原因很简单,一个小学学生敢和自己的体育老师打一架吗?
想到这里,陈遂有些心悸,转过头望了望,确认一切正常后,才安下心来。
算算时间,那位吴师叔也该来了,陈遂深吸一口气,挺腰起身正衣冠,一气呵成。
所有明云宗弟子都能从炼元科领取九套衣服,皆以苍蓝色为主,款式简朴不失优雅。
其中八套分春夏秋冬四季各两套,除了厚度增减之外,袖口处还绣有代表着专属季节的叶子,比如春季两套绣浅绿色沾露叶芽,夏季绣的是普通翠绿叶子,秋季是藏针褐黄枫叶,冬季就简简单单几片纯白叶子。
而剩下一套则是最最好看那一套,但不能轻易拿出来穿,得到了祭祀或是重大活动才能穿出来过过瘾。
陈遂的记忆中,只有“独立门户”的时候穿过一次,然后就放到箱底吃灰吃到现在。
至于会不会随着年龄渐大而导致紧身或是过于松垮,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以明云宗的底蕴,足以在每一套衣服上刻写几个铭文,让衣服变得“听话”,随着主人的身形变化。
如果有闲钱或是关系户子弟的话,还能去幽竹峰上的道纹科刻印上好的小型空间阵法,就相当于在衣服上缝上一个美观简便的乾坤袋。
陈遂以前想要是想要,可也止步于想要了,他就算把熊心豹子胆天天当饭吃,能在师父龙傲天面前提起这事又是另一回事。
远处,有人踏风而来,衣袂飘摇,犹如天上仙人。
再近些,看清那人相貌时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相貌俊朗,渊渟岳峙,眼眸熠锐,好似能随意洞穿人心。
尽管已经做过思想准备,可真正面对小师妹他爹时,还是有些抑制不住地打摆子,发怵。
短短一瞬间经历过十数次天人交战后,陈遂咬牙,仿若慷慨赴死一般,直起身板,在炼元科宗师吴帧落地前,上前一步,作揖道:“弟子陈遂,拜见岳……师叔!”
将只听见一个岳字的吴某人瞬间破功,脸瞬间黑了下来,落地时产生的震动,让陈遂身体抖了一抖,心也抖了一抖。
远虑哪有近忧急啊,再顾不得什么道心稻谷,连忙给自己狠狠掌了一嘴。
不待他补救,吴帧脸更黑,从宽大袖中取出粒形状奇怪的紫色丸子,毕竟有亲闺女的心血,吴帧忍住想打人的冲动,小心递给陈遂。
当陈遂伸手接过时,吴帧在这颗拇指大小的药丸上轻轻点了一下,清幽药香喷涌而出。
“赶紧吃了!”毫无前辈架子吴帧丝毫不掩饰眼中嫌弃神色,仿佛看着自己悉心照顾的雅竹被路过的糙汉子拔了下酒搓牙。
陈遂后知后觉哦了一声,正要抬手,药丸已经被塞到嘴里了。
陈遂的师父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陈遂身后,盯着炼元科大宗师吴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咋的,吴憨子,看不起我这徒弟?”
吴帧讥笑道:“咋能呢,这山上山下谁敢不卖你龙面瘫一个面子。”
龙傲天笑容更寒,说出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吾忆某人年少时,匍墙观孀沐,言其身娇,手作虚爪,嘴角垂涎……”
吴帧霎时如遭雷击,脸色变化极为精彩,再不见半点仙风道骨宗师风范。
最后,吴帧面色涨红,五官扭曲,憋出几句算你狠之类的话语后,像是泄气干瘪的皮球,神情萎靡。
就在这时,龙傲天缓缓从袖中拿出一根不知是何材质的无结圈绳,双手握住后,又缓缓编了个花绳把式,看向吴帧的双眼散发着诡异的光。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躲在小屋里回避这场神仙大战顺便吃个药的陈遂,吸收完药力,伸出小半个脑袋,恰好看见双手被死死绑在一起且双目无神面如死灰的吴师叔默然离去。
而师父龙傲天,笑容虽说依旧是那么的牵强,可抬脚离去时,嘴里却发出了一串“呵,呵,呵”这种一笑一间隔的古怪笑声。
陈遂慢慢吐出一口腥浊秽气,顿感神清气爽之时,突兀猛地打了个激灵,好不容易从嗓子眼回家的心,又回到了梦想开始的地方……
陈遂抬头望去,好巧不巧和走远又折回的师父龙傲天对上线,收到其眼中示意后,陈遂霎时如遭雷殛,好一个风水轮流转。
陈遂似乎能够理解吴师叔当时的心情了,他凄然一笑,颇有些视死如归的味道。
“只有无限接近死亡,才能领悟生存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