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想办法。”
“没办法。”
“那你让我出去。”
“不行。”
一大早,何无患就和许奕安争起来了。
昨夜的话她说到做到,让许奕安把她的衣服还给她,再给她备上短刀匕首,她现在就去杀了岑侯。
可许奕安却两手一摊,“衣服都破成那样了还能穿?我又凭什么给你备短刀匕首?你被我捡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有,这会儿转头来不给我医药费还找我要东西?”
这些话,他打从昨晚上就想好了。
之所以当时没有拦住她,是因为料定了没有武器,何无患压根没法去侯府。自己真要耍无赖,连她现下穿在身的衣服也不让她带走,就看她怎么办。
虽然想到了何无患会生气,但没想到她居然一点不会讨价还价,被堵得无话可说又咽不下这口气的模样,实在有趣的很。
然而何无患可没有那样的兴致,揪住他的衣领最后警告一次:“别给我啰嗦,不是说要负责么?现在让你来负责你还赖什么。”
许奕安铁了心不让她如愿,理直气壮扬起了下巴。
“可你不是不要我负责么?我是不小心坑害了你,但也以救命之恩还你了啊,总之我就一句话,你要的东西我一个没有。”
“你——”
头一回,无患终于也被许奕安噎得无话可说了。
虽说有上次经验,已熟知侯府结构,潜入进去不会太难。但上次她带上了所有的暗器,应付起人来倒也不难。
可……如今的她,手无寸铁。
这样毫无准备,去了别说是送死,最怕是被活捉,她就算再不管不顾也不能如此犯险。
然而唯一能帮上忙的许奕安却存心要为难她,更是让她忘不了昨晚的不耻。
“既然你于我没什么情分,干嘛要管这个闲事!”
许奕安知道她说的情分是什么,一时语塞,被她推开:“你以为我真没办法?”
说罢她径直冲进厨房,许奕安明白过来她要干嘛,却无力阻止她的脚步,“天底下哪有举菜刀杀人的,你疯了吧。”
“你以为我做不到?”
甩开他的拉扯,何无患伸手便把灶台上的半新菜刀捏在手上,转身抵在了他的侧颈,毫不客气。
“谢你的救命之恩,若你不再阻挠我,出了这个小院你我再无瓜葛,你继续过你的太平日子。若你不自量力……”
昨日才刚磨过的刀刃十分锋利,擦在皮肤上令人胆寒。许奕安不再乱动,却在无患疏忽转身之时,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
就凭他一个毫无拳脚的人,居然想要偷袭能够横扫整个侯府的精锐刺客。
结果,可想而知。
好在无患下手没有太重,却彻底被他惹怒,“看来留你是不行的了。”
许奕安的侧脸刚被打到红肿,眼睁睁见她举起菜刀,刀刃反着刺目的凛光,她真要灭了自己的口?!
惊惧之下,他连呼吸都停住了,却见无患忽而脸色一僵,手里菜刀居然松脱砸了下来。
要是被割伤了怎么是好!当下许奕安也顾不上危险,正想扑过去护她,却见着她身形一倒,竟向一旁滚着肉汤的大锅摔去!
来不及思量她到底怎么了,许奕安咬牙拉住了她,侧过身子挡在她身下,堪堪将她与热汤隔开。
可他拉得太急,连自己的脚跟都没站稳,又有无患的重量压来,一个仰身,他的大半个身子就这么没入了滚开的汤中。
“啊——”
剧痛下,许奕安不禁惨叫出声,霎时脸色惨白。
无患将他拉起来,却不知为何手脚就是使不上劲,生怕他又掉下去只能向旁边滚了半身,让他趴在自己的身上。
不消几息的工夫,许奕安紧皱的眉间便全是汗珠子了,或许是刚才叫得惨烈怕吓到她,此时紧咬着牙关半点声都不肯再发出。
无患摸到他透湿的衣料,依然烫手,那背上的皮肉得伤成什么样。
她顾不上别的,伸手扒下他的衣物,可胳膊就是使不上劲,一时急了呼吸也不大稳。
许奕安是真疼得厉害,也知布料与皮肉黏在一起可就麻烦了,任由她迟缓得帮着自己,实在忍不住才闷哼一两声。
好不容易剥下半身长衫,后背触目惊心。
被烫起的水泡大大小小连成一大片,有的已经黏在了衣料上,随着衣服的剥脱破绽开来,流出的血水混着肉汤的油花。
还有些幸免的也没好到哪里去,鼓胀得随时会破掉,衬得那鲜红的皮肉更加骇人。
甚至连臂膀都被殃及……
虽然眉目已皱得变形,许奕安却还生怕压坏了无患,强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奈何一动作,后背便如千刀万剐般。
见他疼得两眼通红还想着顾及她,无患有些无措,虽然力气是恢复了些,但想要扶起他依然不够。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个因为伤痛,一个因为费力,皆喘着粗气,倒顾不上什么暧昧。
然而就在此刻,院门外却突然传来忠叔的声音,“许大夫?许大夫?”随即,木门被缓缓推开。
听到门外的动静,许奕安暗道不好,要是让忠叔看到这片烫伤可就麻烦了。
眼见着忠叔要进来了,他只能咬紧牙关,又将好不容易脱下来的衣衫盖了回去。
愈发胀大的水泡被这么一压,疼痛异常,他一个没咬住牙,不小心挤出了一声压抑的痛呼。
正巧这时,忠叔跨进了院内。
原本他还有些谨慎,毕竟他是见识过何无患的身手,并不敢贸然惊扰到她。
可刚跨过门槛,还未张口,他便听到一声……怪异的呻吟。
以为是少爷出事的忠叔心下一紧,四下巡望却只看到了厨房中的身影,老脸竟是先白再红,极迅速地撇开了目光。
要知道眼下的情形,可是许奕安把何无患压在灶台上,衣衫透湿堪堪才盖住后背,两人皆是呼吸不稳满额细汗。
再联想到刚才的微妙呻吟……
耳尖的何无患甚至听到了忠叔一声尴尬的“哎哟。”
这可……误会了啊。
好在缓了这么一会儿,她勉强有力气扶起许奕安,却被许奕安捏住了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作声。
她微怔,随即明白他的用意。
这边忠叔没敢回头,似乎在等两个年轻人收拾好仪容,在许奕安开口之后才慢吞吞得回头。
许奕安侧着身子,尽量稳住自己的呼吸,又把无患揽在自己身后,“忠叔,我今天……不去医馆了,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先……先回去吧。”
忠叔虽听出他语气不对,但也不敢多言,只当是被自己打扰了大事,所以一时还没缓过气来。
“那、那我……许大夫您……好生休息。”说罢,便步伐仓皇地扭头出去,顺手阖上了院门。
而许奕安也堪堪支撑不住,挂在无患的肩上微微打着哆嗦,“辛苦你……先把我扶回屋吧。”
他的屋子很干净,一进门便能闻到泛苦的药味,许奕安实在没办法动手,只能让无患帮他褪下长衫,只着了一条中裤趴在床上。
整片的背部被烫坏,又混着油汤,清洗起来都是困难的。
当初何无患的伤比他还重些,但感受不到多少疼痛倒也还好,可许奕安却只能咬牙强忍着,到后来甚至都抽搐都不大了。
无患时不时便注意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她知道有人是能活活痛死的,她受过刑罚也尝过那个滋味,害怕许奕安撑不过去,手里的动作也不敢继续了。
“你有没有什么止痛的药,我给你用上。”
许奕安动了动眼皮,眼底一片青白,“这里没有……医馆里,你也不能让忠叔起疑,没事……我忍忍就好。”
“可你受不住啊。”
他闻言却笑了,费力偏过头来,“你受那么重的伤都扛过来了,我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弱,别耽误了,不然……就真耗不住了。”
无患没法,只能生疏得给他上药,心里却涌出一阵异样。
许奕安这个人平时不讨喜,还误她羞愧了一回,但终究不是个有坏心的。
明明这次受伤是因她而起,可他不仅不怪,还没让忠叔知道,否则忠叔肯定会找她拼命的。
当时她四肢无力,若真跟忠叔动起手来,毫无胜算。
连这种事,都替她想到了……
好不容易包扎好了烫伤,许奕安却抖得越来越厉害了,无患收起心思不免担忧,“怎么了?还要用什么药么?”
许奕安苦笑摇头,无力地吸了吸鼻子,“那个……炭盆里火星未灭,添炭……你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