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的针尖微微颤抖,暴露了施针者的心境。许奕安略显急促的呼吸被岑侯敏锐察觉,但笑不语。
可许奕安最终只是轻哼了声,“凤凰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到了这个份上,装傻充愣已无必要,但他不明白的是岑侯没有理由要帮无患救命。
即使思绪万千,下针的手倒是挺稳,无视岑侯吃痛的皱眉,他倒是真没自己以为的那样紧张。
“你该知道许家的一切都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凤凰台这种鬼玩意我不稀罕。”
“哦是么?”
岑侯的肚皮因为他的笑而晃荡起来,看起来极是恶心,“这凤凰台除了本侯手上的,其余全在许家,既然神医你不要,那我还是扔给许家得了。真是浪费本侯在那个王头家里布下的人手。”
许奕安愕然,原来当初去老王家里重兵把守的不是许家竟是岑侯,难到那个时候,他们的真正目的是要引他去么。
不等问话,岑侯痛快得点了头,“你那个老子惹得本侯很不痛快,但他们又确实没本事制出解药,所以……许神医你该明白吧。”
许家的药让侯府的刺客们派不上用场,岑侯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想必是许家主透露了只有许奕安能制解药,所以岑侯才找上许奕安的。
“跟许家的帐本侯后面再算,但是许神医,你身边那位……小姑娘,想必也需要这凤凰台吧。”
许奕安的额角冒下冷汗,“有话还是直说吧。”
其实缘由倒也简单,许家惹不起岑侯,岑侯也需要许奕安来治病,这凤凰台就算是上回救命的谢礼了。
“等你把本侯的毒彻底解了,那凤凰台就是神医你的。”
许奕安不可能不动摇。有了凤凰台,无患就有救了。
捻动手里的针柄,许奕安几乎没有犹豫,“你就等着长命百岁吧。”
日落鸦啼,今天正好是立夏,无患守在医馆门口张望着许奕安离开的方向,裙摆被微风吹动,她却纹丝未移。
忠叔也走了过来,不无担心得叹了口气,“都整一天未动了,这样也帮不上什么忙,许大夫并非唬你,他定能平安回来的。”
无患唇角微抿,她想的是之后的事。
等岑侯不需要许奕安的那一天,定会掉转矛头报她险些害了自己性命的大仇,那时许奕安又该怎么办。
岑侯势大,逃一辈子总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只有……
这时视野尽头终于冒出了许奕安的身影,她心下雀跃终于迈开腿扑向他,冲劲太大险些将他撞倒。
“回来了就好。”
她奔来时扬起的裙角和不经意流露的欣喜是许奕安最大的安慰,更因为终于又能有救她的转机。
可是凤凰台的事不能让她知道,以她的性子,决计不会让他因为这个去冒险的。
三人干脆先在医馆里歇下,夜里许奕安一个人坐在书房,面对着空荡荡的书案发呆。
既然岑侯知道无患是谁,又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或许他只是拿凤凰台哄着自己认真治病而已,但也该想到自己会留后手。
且不说过河拆桥要报复无患,就算是拿不到凤凰台,岑侯他也别想好过。
总觉得还有一丝不对劲,
手边的茶水冷透,许奕安靠在椅圈上费神深喟,“他到底想干嘛……”
之后的几天许奕安早出晚归耗在侯府里,连煎熬都是亲自动手,虽然尽心尽力,脾气却依然如此。
“我在医馆里还没谁能得我这样照顾呢,而且你昨晚是不是又招女人了?不是跟你说了治病不能行房么。”
岑侯却满不在乎,“有神医在,本侯怕什么。”
许奕安气得直翻白眼,“你想不想早点好透了?我还想早点回家呢!”
“回家跟你那个刺客姑娘耳鬓厮磨?神医真是令人佩服啊,那么个身手的女人怕是只有神医才压得住吧。”
岑侯的话让许奕安闭了嘴,牙关紧咬着强忍下怒意。无患是他被制衡的痛点,这口气必须得忍下去。
“但岑侯你也别太忘形,如果无患有个闪失,你想要的我统统都能让你得不到,您还是乖乖配合的好,早些治好病,咱们早些有了了断。”
医馆里,无患正打磨着她的匕首,虽是小镇上买来的普通货色,刀刃倒还不错,稍作精进倒也勉强能拿得出手。
将冷水淋在上面,透亮的刀背映出她的半张脸,忽而,她猛地弓起了背,手里匕首差点掉落,被溅上了乌黑的血迹。
毫无预兆得,无患开始大口咯血,迅速冷下的指尖颤抖,眼前一黑便要栽下。
好在正好路过她身后的忠叔扶住了她,瞧见满地的黑血吓了一跳,“何姑娘你这是……”
无患摇头,“你别告诉他。”
虽然只是猜测,但她看得出这几天许奕安是心甘情愿去侯府的,如果不是被威逼,就只会是他能从岑侯那得到什么。
她不希望是与她有关的,不能让许奕安关心则乱。
将水盆打翻,冲刷掉血迹,忠叔扶无患进房休息,“我昨天才问过许大夫,岑侯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到时候——”
“到时候,你能不能带上他先离开?”
无患捂着发疼的心口,好在它还能跳动,“虽然许奕安一定会想办法让岑侯不向我报复,但保险起见,还是别让他留下的好。”
忠叔愣住,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敢答应,起身开门出去,却被门口的许奕安吓了一跳。
“许、许大夫……你怎么就回来了?”
许奕安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刚刚的话,面上却依然挂着笑容,“瞧你这话说的,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
又状似无意得瞥向院中那片湿漉的地面,眼里有道不明的挣扎。
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无患下意识擦了下嘴角,这个动作没有逃过许奕安的视线,若无其事得坐到榻边来问她是不是累了。
“再有两天就不用往岑胖子那里跑了,到时候好好陪你。”
他每一个字的语调无患都是听得出来的,不由疑惑起来,“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许奕安没回话,勾唇先去给她做饭,实则怕自己在她面前绷不住。
他心疼,怕无患终究还是撑不住,但只要再坚持一天就好了,忍到明天拿到凤凰台,他就有办法治好她了。
虽然……为了防止岑侯出尔反尔,他不得不妥协了另外一件事。
那份凤凰台无患一个人是用不了的,他必须制出解药给侯府的其他刺客一一解毒,否则难说岑侯会不会对无患怎么样。
看着面前滚滚的汤锅,许奕安始终没法安心。
岑侯那种人,真的会信守承诺么……
夜里,许奕安没有回房里和无患挤一处,他怕被看出异样,也心知肚明无患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还不如让她喘口气。
只是尽管如此,无患依旧彻夜未眠。
心口疼得愈发明显,全身骨节怎么都不痛快,躺在床榻上辗转,突突的脉搏震得耳朵都发疼。
“到底怎么回事……”
恍然想起好年前好像也有这么一回,难受了好几天直到彻底发作。但当时她痛晕了过去,时间又久远了些,根本不清楚后来是怎么扛过来的。
更重要的是当时有师傅在,能为她护一条命,现在没有师傅在身边了,自己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揽镜只看到晄白的一张脸,许奕安进门时正好看到她的隐忧,眉头不住抽动了下。
但随即他又安慰似的亲上她的额头,“等我回来,给你带个好东西。”
无患没有太过开心,反而意识到不对劲,“许奕安,你到底——”
许奕安没给她问话的机会,医馆外准时传来了马蹄声,每天许奕安都是被大队人马接去的,也让周围的街坊商户们看在眼里,连靠近医馆都不敢了。
只是许奕安万万没有想到,连让无患安心等他回家这句话,他都没能做到。
岑侯,果然就是个肥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