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天地人心:中国打假治劣备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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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此后,刘长有的名字渐渐在潮阳传开,人们都知道他足“讲一口普通话的北方人”,当兵出身,有人连他的车号都记下了。造假大户为此专门组织“反侦察”,观察刘长有的动向。

有次去潮阳踩点,因说普通话的破绽,儿个当地人就盯上了他。他连忙高声对随从说我这次出差到潮阳好几天,还是一句话也听不懂。”一语解危,听说“是出差的”,盯梢的掉头就走。

刘氏有当过侦察参谋。在打假中,他发挥侦察专业优势,率人踩点,机警过人。

1999年夏天的一个星期日,他驾车带着举报人去踩点。刚近点,就发现一溜縻托车跟踪,原来是汕头的车牌引起了当地人的警觉。急寻对策的刘长有,忽见路旁有一寺庙,就在庙前停车,并拉着举报人,拜起菩萨来。

跟踪者一见,遂作鸟兽散。

有一间是流血。1998年5月11日,天气晴朗。上午,刘长有获悉此前就被查获过烟机的汕头某牧场又在造假。

刘长有随后便和稽查队长汤木池率执法人员直赴牧场。由于举报人不敢进人现场,没能从院内搜出造假证据。当撤出时,儿个保安把牧场大门锁上了,有几人手拿钢管冲刘长有等人走过来,许多丁人也来凑热闹。

有人对着执法队员潘俊梅和张鼎腾就下手,刘长有和汤木池赶紧去拦住。棍子于是全冲着领头的刘长有和汤木池,打手们对始终没有还手的刘长有毫不手软,用钢管砸倒他后,又猛踢他的头部腰部,直到“110”闻讯赶来。刘长有断了一根肋骨,汤木池断了两根。

受伤后,刘长有断断续续住了20多天院。在住院第五天,尚在病榻的刘长有又溜出,组织了一次针对该涉假企业的更大规模的打假行动。从此,“刘长有”3个字被修饰以“不要命”3个字,传播到汕头的街头巷尾。

刘长有经常对同事们讲广打假无论有多大困难,只要我们到了打假现场,就绝不能往回缩,我们的职业注定我们要当‘过河卒’。”在他的带动下,从1997年到2001年,市局会同有关部门共查获造假烟机1000多台,货值几个亿,先后有10多名违法分子被判处有期徒刑。

2001年3月159,刘长有被中闰消费者权益保护协会授予“3·15”金质奖章,并荣获“全国维护消费者权益卜佳”称号和“全国质量技术监督执法打假先进个人”称号。

也有好心人劝刘氏有:“见好就收,打假要再触动那根神经,不仅性命难保,甚至乌纱帽也保不住。”他总是平静地说,“这个局长又能算几品官?只要干好一件让百姓称心如意的事,就是回去种田也值!”他横下一条心,要把“这条道走到黑”!他还在^家写了副对联:“打一假海阔天空,退一步四面楚歌。”横批是“执法如山”。

还有个小插曲,可解读刘长有,写进汕头市局的局志。当地有个商店专售烟草。某制假大户来此店推销假烟,发现商店有张刘长有与店主的合影,当即就被吓住,嬉皮笑脸,打躬作揖地走了。店主一时感到莫名其妙。

打击假烟故事曲折离奇

1999年12月2日,贵阳阳光灿烂。时任国家质量技术监督局副局长的潘岳,与中国质量万里行促进会、中央电视台有关同志,抵达贵阳。

一下飞机,潘岳即与贵州省质监局及有关部门负责人,驱车前往岀地假烟生产基地一一贵阳郊区野鸭乡。汽车在崎岖的山道颠簸40分钟后到达,他们与悄悄集结的150多名质监、丁.商、公安等部门执法人员会合。

4时左右,潘岳率第一组执法人员,踏着泥泞,穿过数幢民房和一片菜地,来到一幢民居。这是制假分子王某的家。颇感委屈的王某,言称自己从事这行当只有几天。可屋里堆满了烟丝、包装袋、锡箔纸和已装箱的假冒“黄果树”等走俏烟。另一窝点是间漆黑一片的阁楼,名叫李某的造假人早逃之夭夭。遍查这座两屋木屋,真是假烟的海洋。全是一箱箱已装好的成品烟,外包装印有精制饼干等字样。造假者早做好躲避执法检查的准备。

他们来到一个风雨飘摇的厂房,只见堆积如山的麻包内装满劣质烟丝、烟梗,有的就浸泡在脱脏不堪的水池中。10余台切丝机和烘丝机安装在泥泞的场地。执法人员找到一袋如同砖末般的红颜料。用于造假的原料低劣,有的干脆以树叶冒充烟叶。为假冒名牌香烟,就得用颜料为烟丝着色,制出的卷烟焦油含量极高,对人体危害极大。

经3个多小时拉网式突查,端掉制假窝点26个,查获假烟2000多件、烟丝10多吨、制假设备53台,标值500多万。可见野鸭乡假烟市场真够“野”的,难怪当地有人扬言“要再造一个卷烟的曼哈顿”。

现场所见所闻使潘岳尤其感慨:1992年以来,全国共查麵冒卷烟案近3万起。然而,制假售假却有蔓延之势,缘由何在?一是高额利润驱使。购买一套制烟机只需四五十万,而一台臟一天就可净挣两万。二是少数地方打假不到位。执法人员打假受苦受累都能忍受,无法忍受的是一些与一法相抵触表现出来的地方保护的冷漠,与市场经济规律格格不入的隔膜。三是源头没管好。如国家明确烟草与制烟设备都属专卖管理项目,可这种专控在少数地力失柠。四足釘关法律依据不充分。制假人大都是现金交品,以销定产,査实证据难度极大,追究刑事责任有时力不从心。

潘岳还严辞指出,围家除打假必须支付的经费外,还要拿出相当部分资金奖励举报人3为鼓励各地协助企业打假,云南各大烟厂设立了资金,凡各地打假査获的假烟机,可送云南兑奖。如收缴一台烟机即可从云南兑奖儿卜万。广如和福建一些屯县最多时每年可获奖金3000万。奖金本是企业的经营利润,为保护他们多年花费心血创出的品牌,不得不依靠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来缓解假烟机泛滥的状况。但也曾发生用伪造假烟机去云南兑奖的怪事。有个地方送去兑奖的250余台(套)烟机竟有一半是假,有的是塑料模沏机,连榨油机也混入其中。打假打掉的烟机本是真的,事后却被掉包,换了伪造假烟机去云南兑奖,而真的烟机又流到造假者手中继续造假。难怪有人开玩笑:个别地方足“造假得黑钱,打假领红包”0本用于奖励打假的制度,却有激励造假之嫌。

在众多官员中,潘岳是让人眼前一亮的一位。多年在高层任职赋予了他理性、执著和智慧的一面,而作为诗人,对打假又满怀激情。

其实,一些恶层政府的文件规定往往扭曲上级政府的文件规定。党中央、闽务院的文件规定出台后,省级党委、政府要出台文件重申和细化,市级党委、政府也要出台文件重申,最终基层单位执行的是县级的文件规定。“执法打假上面电闪雷鸣,而少数地方是雨过连地皮都不湿”现象,在福建漳州的云霄就曾有表现。如2001年全同打假办组织协调国家烟草专卖局、丄商局、质监局,由公安、武警部队配合,在漳州市政府组织指挥厂,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突击打假战役。说造战役,一点也不为过。行动前窝点都已探明,然而在8月17日,全阐打假办的同志在北京还没上飞机就听说消息走漏。

8月17日晚,打假行动指挥组决定连夜布点。当晚22时,警戒组40人由漳州市副市长谭培根带队,连夜赶往地进出国道的四个必经路口,封住造假者的退路。

8月18日晨,执法车队从漳州出发赶往云霄,与警戒组和当地打假队伍会合。共250人40辆车,兵分两路直捣制假窝点。一组由漳州市市长李大生督阵,二组中云宵县县长赖文达坐镇。

上午8时半,一组开进第一一个窝点,外屋两面墙都被麻袋堵满,原门被砖坏堵死。机警的公安人员在屋后3米高的枯叶堆后,发现一个隐蔽铁门,撬开,发现里面堆着制烟辅料,还有一台卷接机,屋主不见踪影。第二个窝点发现两台烟机和54种卷烟包装。当时,不明真相的村民越聚越多,冇的放鞭炮,似乎要招呼更多的人来,气氛恐怖。但武警战上的威慑力震住了对手。

该村窝点稠密,步步为背,切丝、烤烟、卷接、包装,采访高塘村村长,他坚称不知村里有制俜假烟的事,但最活说了句露馅的话,“都晚上干,我怎能知道?”

当大队人马凯旋时,闱观群众似乎松了口气。但他们没想到,午后打假队伍又杀了个“回马枪”。二组乘胜扑向制假售假活动猖獗的某村,连续查获两个窝点。准备返程时,该村街道两旁挤满人群,闱住执法车队,在公安警车疏导下才安全撤出。

据该县提供的材料说,自1997年1月26日至10月15日,令县共召开大大小小的打假会52次。如此高的频次,恕我孤陋寡闻,不知全闽有否出其右者。然而现场所见,证明这些会议无不流于形式。

二上云霄,我们惊异造假者的有恃尤恐和面对打假声威的胆大妄为。“8一18”查抄的窝点多是“九曲回肠”之地,绕得初涉此地的人找不到北,而“10·30”则不然,不少窝点在人流熙熙攘攘的显眼处。冇的就在路边店,前店后厂,经商和造假两不误。10月30日中午,大队人马到达一家没挂牌的工厂。在紧闭的铁门上敲半天,无人应答。在宽敞的两层厂房楼,见到儿十台印刷机。现场下净得像是从未印过什么。二楼睡着不少人,有的盖着被子却穿着鞋。你问点事,他们要么摇头听不懂,要么一言不发。找到营业执照,方知此)’是“某某彩印厂”。在一人多高的木柜顶部,发现几十张假冒“红塔山”烟盒。这时,一个1二部模样的人激动地站了出来,说这是别人拿来的样品,云云。末了,宥人向我们窃窃私语昨天下午这厂还在生产假冒‘红塔山’。”

“1000”与“848”比,查获的案值增加200多万,多少让个别地方官尴尬,所以一直“千呼万唤不出来”。

“10·30”后,福建、广东、广西等地,都建立了打假责任制,云霄的打假责任状巳签到村一级,责任与处罚条款也有。书面的东西不能说不完备。可我们问4地某官员:“都说你们签订了打假责任状,你是打假派……为何治不住假呢?”可这官员不无善意地嘲谑地一笑:“什么打假派,少壮派,改革派,我都不是,是窝囊派,擦屁股派!”一听,这明显是对打假认识不到位。

还有一段对话:

“改革就会有阵痛,打假你们得理解。”

“请回答什么是阵痛?”

“就是女人生孩子的痛苦。”

“别逗厂女人生孩户的痛苦就是儿分钟个把小时的事,我们呢,乡镇企业都关了给下岗职工带来的是多年的痛苦,你理解我们基层的苦衷工吗?”

这个人口只有几十万的山区接,由于假胃伪劣一度“没完没了”,有相3高的“知名度”。如果以为假胄伪劣“没完没了”纯是市场经济初期现象,那就大错特错了。舀时到该县,就有知情人说当地的特产之一就是“地方保护”,个别干部不懂经济、不懂法制,与民主与法制建设的要求,还差十万八千里。1992年春天,一代伟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南巡,发表重要谈话。此后,全国以前所未有的政治热情,加大改革力度,加快开放步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进市场经济的发展,使许多地方的区域经济发展卜.了新台阶。“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发展是硬道理”“不发展经济、改善人民生活就是死路”等党的富民政策深得人心。而少数人的精力仍放在制假售假上,涂抹着经济发展过程中的阴暗一页。

中闰打击假烟10多年,故事曲折惊险,谈资颇多。只有勇敢地正视过去,才能坦然地面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