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人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坐下。
罗云鸿取出文房四宝,摆在桌面上。
“给您孙子写信啊,他叫什么?现在在哪?”罗云鸿微笑着问道。
“我那小子去当兵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老婆婆声音沙哑,缓缓地说道。
罗云鸿苦笑了一声,“老婆婆,这可就难办了。您不知道他在哪,这信就算写好了,又该寄往何处?”
“唉。”老妇人叹息了一声,脸上的皱纹仿佛更密了。
罗云鸿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皱眉想了想道:“对了,老婆婆,您孙子以前也给你写过信吧?那些信还在吗?那些信上应该有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才对。”
“哦,有的,有的。”老妇人也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皱纹都散开了几分,手颤抖着伸进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信纸来。
“我又不认识字,每次啊,他写了信回来,都是别人给我念着听得,来,小伙子,你看看吧,那小子好几个月没有给我写信了,我有些担心,想写一封信去问问。”
罗云鸿心中一动,接过纸,好几个月没有写信?大汉帝国的军队中设有专门管理书信的官职,一般来说,每个月就会有一次给家里写信的机会。几个月没有写信回来,要么是边关战事紧张,无暇写信,要么……就是凶多吉少了。
将已经折的皱巴巴地纸打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映入眼帘,字里行间说的全是平常之事,不曾提过半点刀光剑影,朴素的文字之间,流露的却是化不开的乡愁。
焦黄的信纸上有几点暗色的泪斑,可以想象,这位老妇人虽然不识字。但也时常拿着信纸翻看,聊以慰藉。
匆匆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罗云鸿终于找到了这封信寄出来的地方,一个他很熟悉的地方:平苍城。
看到这个地方,罗云鸿的心中百味杂陈。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那里,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但那个时候,母亲还在,自己没一个月也会写一封信回去,然后在等待中收到母亲满是泪痕的回信。可现在,母亲不再在了,自己也远走他乡。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人算不如天算,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令人难以理解。
平苍城么?
罗云鸿不由得看了老妇人一眼,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几个月前,平苍城正好遇到了蛮族的袭击,与这位老妇人所说的时间基本对的上。而今,平苍城那边战事暂平,但他的孙子却没有给她写信,如此看来,她的孙子只怕已经……
罗云鸿心下黯然,蛮族之患一日不除,这样的悲剧,不知道还要在多少家庭里上演。
“好了,我知道了。”罗云鸿将信纸递回去,“您想和孙子说什么,您说,我写。”
虽然,她的孙子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但罗云鸿还是决定帮她写这封信,她的孙子。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动力,如果现在就告诉她这个不幸的消息,只怕……
“哎,好!”老妇人如同枯井一般的双眼中闪过一道兴奋地光芒。
“嗯……你就写: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家里,我身体还硬朗得很,军队里发的钱自己留着花,不用每次都给我寄回来那么多……”
罗云鸿一边听着,一边提起笔,“保重自己,我身体安康,勿念。”
“你写完了?”老妇人见罗云鸿只写了几个字就停下了,不由的问道。
“啊,我写‘保重自己,我身体安康,勿念。’”罗云鸿答道。
“不行!”老妇人否决道,“你就照我说的写,那些话,他听不懂!”
罗云鸿抿了抿嘴,“好吧。”于是把刚刚那一行划掉,按照老妇人的话原原本本的写了上去。
“您继续。”
“你写:你不要担心我的肺病,家里啊,也不缺钱花,今年田里的收成好着呢,隔壁王奶奶运气才不好,野猪钻进了田里,一田的好稻全没了。咳咳咳……”仿佛是一下子说得太多,老妇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您没事吧?”罗云鸿连忙扶住她的后背,一股醇厚的血气缓缓注入老妇人的体内。
“老毛病了。”老妇人笑着摆了摆手。
罗云鸿心里有些发酸,哪个做长辈的不是如此?征人在外,免不了思念故里,而他们为了让身在远方的人安心,隐瞒了很多事情,比如,眼前这位老妇人,她的肺病,哪里好了?
“你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么久也不回信。要是战事紧张啊,你一定要好保护自己……”老妇人继续说着,家长里短,平淡的言语之间,流露的是最真诚的思念。
终于,一封上千字的书信写好了,罗云鸿用信封封好,递给老妇人。
“好。小伙子,多少钱?”老妇人的手颤抖着,伸向怀里掏钱。
“不必了。”罗云鸿拉住她的手,“钱还是您留着花吧。”他也是从军队里出来的人,深知一封家书有多么难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罗云鸿又怎么忍心收这个老夫人的钱?
“啊,这……”
“没事的。”罗云鸿笑了笑。
“你是个好孩子。”老妇人站起身来,“那我走了啊。”
“您慢走。”罗云鸿目送老妇人离开。这才又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