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英修罗把东西收拾出来,一样一样地搬进厨房、浴室、储藏室、冰箱、橱柜,又把衣服放进衣柜。
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忙个不停,英翔本来想帮忙的,后来发觉在动作麻利、有纹有路的儿子面前,自己根本无事可做,便索性坐那儿看着,由着儿子安排。
后来,英修罗钻进厨房,半天没出来。不一会儿,屋里便弥漫着一股诱人的菜香。
英翔大为惊异,起身进了厨房,瞧他在干什么。
英修罗正在做饭。看见父亲进来,他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时间不够,咱们胡乱吃点,晚上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英翔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忍不住抚着他的头,柔声说:“你累了半天了,不如我们出去吃。”
“我不累。”英修罗将手里的葱用手掐成几段,扔进锅里,满不在乎地说。“外面的东西都不好吃。那些厨师可坏了,就图省事,尽拿味精、鸡精甚至用奶粉、炼乳勾兑了来糊弄人,难吃得很。真正的美食应该不放一点味精,作料也放得越少越好,但却鲜美可口。”
英翔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理论?”
英修罗开心地说:“我爹地的朋友里有几个美食家,他们说的。”
“你很喜欢研究做饭?”英翔有些诧异。
“哦,我对什么都喜欢研究。”英修罗说得很平淡,似乎觉得天经地义。“我爹地说,我妈妈就这样,她对所有未知的东西都充满好奇,非得查个究竟不可。哎,爸,我妈是这样的吗?”
“是啊。”英翔微笑。“不过你妈也不会做饭。”
英修罗哈哈笑道:“但是我妈是美食家。”
“对,你妈很懂得吃。”英翔回想着,也笑了起来。“你江阿姨很喜欢做菜,常会叫她过去试试她想出来的新菜,还对别人说,品尝新菜是你妈妈的工作,弄得人家都不知道你妈究竟是做什么的。”
英修罗大笑:“我爹地说,我妈和我都是阿修罗。阿修罗生性好战,性如烈火,常常与天龙八部里排名第一的天人大战,却是为了夺取对方的美食。哈哈,帝释天有美食而无美女,阿修罗有美女而无美食,所以经常发生战争。嘻嘻,我觉得,如果我自己会做美食的话,就不用去打仗了,你说是不是?以后再有个把美女,啧啧啧,快活似神仙。”
英翔边听边笑。
英修罗很快做出两菜一汤,都是素食,却香气四溢,鲜美无比。特别是一味鱼香茄子,色香味俱佳,感觉完全像是用鲜鱼做出来的。
英翔胃口大开,竟然吃了满满一碗饭。
父子两人将菜和汤吃得光光的。英修罗颇为得意,问父亲:“好吃吧?”
英翔笑着点头:“是啊,真好吃。”
英修罗手舞足蹈:“这还不算什么,我会做的好菜可多了。”
英翔看着他喜滋滋的模样,笑道:“真没想到,你还这么厉害。”
英修罗的双眼亮晶晶的,笑意四处飞溅,活泼地说:“我也没想到,原来你真的这么笨。”
英翔很觉有趣:“你爹地说我很笨吗?”
“那倒没有。”英修罗随口说。“不过,我来的时候,我爹地再三嘱咐我,要我听你的话,还要照顾你,保护你。我就想,或许你挺笨的。”
英翔听到后两个要求,觉得又感动又好笑。没想到他的养父会颠倒顺序,这样教他,按理说,当然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应该照顾儿子,保护儿子。
接下来的几天,英翔发现自己这个儿子真是一刻都没闲着的时候。他不但很快就搞清楚了周边的环境,诸如哪儿有菜市场,哪儿有超市,而且在网上买了一辆山地脚踏车,此后奔走如飞,四处乱逛。
接着,他就跟附近居民小区里的孩子干了一仗。等人家的家长带着头破血流的孩子找到家里来时,英翔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得连声道歉,表示愿意赔偿孩子的医药费。
人家的家长颇为悻悻然,对他说:“你儿子简直是混世魔王,他一个人打伤了我们七、八个孩子。你也得管管他,照这样下去,将来还不成活土匪了?”
“是,是,我一定多加管教。”英翔低声下气地附和着,毫不容易才让家长们息怒,带着孩子,拿着他赔偿的医药费、营养费离开了。
等到他们走了,躲在楼上拒不出来道歉的英修罗才慢吞吞地走下来。看他的神情,不但毫无悔改之意,而且对那些孩子要家长替他们出头的行为颇为不屑。
英翔瞧着他,实在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想了半天,他才决定还是先了解情况再说,便问道:“为什么打架?”
英修罗理直气壮:“是他们先挑衅我的。”
“是吗?”英翔的态度很冷静。“怎么挑衅的?”
“我去买菜,从他们那里经过。他们问我住哪儿,我就说了。他们就看我不顺眼了,说住在林子里的小洋楼的都是些没用的家伙。我说那就打一架试试,他们就扑上来了。就这样,我们就打起来了。那帮小孩都不经打,只会吹牛。”英修罗一撇嘴,一副很看不起的样子。
英翔一听就明白了,想了半天才说:“这事呢,总的来说你也没错,不过,以后还是不要打架为好。”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所谓管教十分软弱无力。
英修罗立刻纠正他的说法:“这不是打架,这叫较量。是他们先挑衅我,我应战而已。总不能当缩头乌龟吧?”
英翔顿时语塞。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过了两天,英翔正坐在花园里看书,从路边经过的几个物业公司的职员对他笑道:“英先生,您儿子可真棒啊。”
英翔吓了一跳,忙问他们:“怎么了?”
那些年轻人诧异地问:“您不知道?”
英翔摇了摇头。
那些年轻人笑道:“您儿子把我们这儿的孩子们组织起来,今儿一早去跟山那边丽花小区的孩子们大干了一场。我们这里的十一个孩子跟他们那里的二十多个孩子打架,结果凯旋而归。这事已经在丽花小区和我们这里引起轰动了。”
英翔一听就头疼起来,赶紧问:“那现在呢?那些孩子在哪儿?”
有个年轻人一指别墅区中心地带的方向:“在那边踢球呢。”
英翔连忙扔下书,过去找儿子查问情况。
草坪上,十二个孩子分成两队,正在玩足球。虽然已经有了深秋的凉意,但这些孩子都只穿着短袖运动服。他们踢得很起劲,平时一向安静的别墅区里回荡着一片喧哗。
隔着老远,英翔便看见了儿子。只见他身体修长匀称,动作轻捷灵活,盘带技术非常娴熟,完全是个优秀前锋的材料。此时,他带球接连晃过对方上来堵截的三个人,形成单刀,随即飞起一脚,足球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笔直穿过他们用来当作球门的两根杆子。
孩子们欢呼起来:“进了。”
那球去势不减,直奔对面一幢别墅的二楼窗户。英翔瞧着那球飞行的轨迹,立刻知道要糟。
果然,只听“哗啦啦”一声脆响,那窗户的玻璃被砸得粉碎,足球随即穿过窗口,砰地射进屋里。
随着一声女人的惊叫,一个男人跳了出来,大声问道:“这是谁干的?”
那些孩子都吓了一大跳,本来打算作鸟兽散,却见英修罗处变不惊,大大咧咧地说:“是我不小心,跟他们没关系。”那些孩子一见他大包大揽地将责任一力承担下来,便都不走了,纷纷聚拢过去。
英翔不由得失笑,连连摇头,只得往那边赶去。
住在这里的人基本上都素质颇高,很有教养,那人也没破口大骂,只是生气地看着英修罗,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
英修罗身边的一个小男孩抢着答道:“爸爸,他叫英修罗,是我朋友。”
“哦。”那人的怒气稍稍减低了一些。“去找你家大人来。你砸碎了咱们家玻璃,该怎么办吧?”
英翔已经赶到近前,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赔,我赔。”
那人瞧了瞧他,见他文质彬彬的,而且态度诚恳,便平息了怒意:“一块玻璃是小事,可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是,是,确实对不起。”英翔连声道歉。
“算了算了,你把玻璃赔了就是了。”那人很烦恼。“我还得找人来换玻璃,真麻烦。”
英翔马上说:“我去找人来装吧,一切费用我出。”
那人脸色稍霁,正要答应,他儿子不干了,在一边大声说:“爸爸,不准你要他们赔,不准。”
那人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只见儿子身旁好几个孩子正拿手捅他,似乎是在怂恿、支持他。他又看看那些孩子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着英修罗,一闪念间便明白了。他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说:“好吧好吧,不要他们赔,我们自己修,这总可以了吧?”
他儿子理直气壮地说:“那是我的房间,我就不要他们赔。”
“好好好。”那人啼笑皆非,看着英翔道。“好啦,算了,我们自己修吧。”
英翔的心里忍不住好笑,诚恳地说:“不不不,应该是我赔。”
那人双手一摊:“如果我让你赔了,我儿子就不会跟我善罢甘休,后遗症太大,我可不想惹这麻烦。”
英翔觉得很过意不去:“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孩子们一见事情已经解决,便欢呼着跑开。那个被球砸碎了房间玻璃的孩子跑进自己家,抱着足球又跑回来。他们便继续玩了起来。
那人看着那些快乐的孩子,跟英翔抱怨道:“你看,这里只有网球场、游泳池,连孩子们玩的地方都没有。”
英翔便跟他闲话家常:“是啊,简直不合理。”
“咱们应该跟物业提提意见,也得给孩子们搞个足球场出来。”
“就是,应该提。”英翔随声附和。
那人忽然对他赞赏地说:“你儿子可不简单啊。以前咱们这里的孩子从来不来往的,互相都不认识,一放学就闷在家里,你儿子一来就把他们组织起来了。这样才好嘛,可以从小就锻炼孩子们的社交能力和处理事情的能力。”
英翔判断这人不是自己开公司就是什么企业金领,心想,不知这人知不知道英修罗组织起孩子们后都干了些什么事。
那人接着又说:“听说你儿子带着这帮孩子与那边丽花小区的孩子大干了一场,而且以少打多,以弱胜强,很不错啊。”
英翔这时才觉得自己与社会实在脱节得太久了。难道现在的是非观念都变了吗?他一时无言以对。
那人起劲地说:“我那儿子一直很内向,性格懦弱。上个月,他们年级有个同学向他挑衅,居然差点把他逼到水沟里,而且那小子还比他矮半个头呢。他回来找我告状,把我气得狠狠骂了他一顿。我当时就说,休想我去学校帮他,如果他第二天不自己打回去,就不准回家。”
英翔颇觉匪夷所思,问道:“那后来呢?”
那人顿时很得意:“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我儿子就守在校门口,堵住那小子,一报还一报,打回来了。”
英翔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算恰当,只好笑道:“佩服佩服。”
那人说:“我倒不是武力至上者,不过,得从小就培养孩子不怕事不服输的精神,将来才能在社会上立足。你想,商场如战场,现在的商界竞争更可怕,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没那种精神还行?”
“是啊,是啊。”英翔只得表示赞同。
那人对他一竖大拇指:“你才是教子有方,令人佩服。”
英翔强忍着笑,谦逊道:“不敢当,您过奖了。”
“好吧,咱们改天再聊,我得回去收拾碎玻璃了。”那人笑着,转身就走。
英翔还是觉得挺过意不去,在他身后说:“对不起。”
那人大度地摆摆手,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