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桂妙然不要英修罗收拾,抢着去厨房开了洗碗机。
英翔叫儿子坐过来,问他:“你现在读几年级?”
英修罗没听懂:“什么几年级?”
“你来北京之前,在学校里读几年级?”
英修罗很干脆地说:“我没上学。”
英翔大吃一惊:“什么?你没上学?”
英修罗点头:“对啊。”
英翔诧异地问道:“你爹地为什么不让你上学?”
英修罗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想去啊。”
英翔皱着眉,更觉头大,想了半天,才问他:“那你这几年到底在做什么?”
“做很多事啊。”英修罗漫不经心地答道。“我爹地妈咪经常要到世界各地办事,当然得带着我。另外,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也会问他们,他们都会跟我解释。而且,我还要学这么多东西,还要做工作,还要玩。哎呀,事情可多了。”
听他说了半天,英翔还是没弄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英奇在一旁问道:“你说你要做工作,你做什么工作啊?”
“我替游戏公司做程序。”英修罗兴致勃勃地答。“英飞现在玩的那款电脑游戏《秘窟探险》就是我做的核心部分,游戏公司付了我三万欧元呢。”
英飞在一旁大喜:“哈,原来是你做的啊。哎,我问你,我现在打到沼泽那一关了,可总是过不去。你有没有过关秘诀?”
英修罗马上说:“当然有啦。不过我还是劝你自己打过去,那多有意思?”
两个孩子在那里兴致勃勃地探讨着电脑游戏来,不再理会他们大人。英翔这下没辙了。他求援地看着英奇,希望他去说服英修罗。
英奇咳了一声,对孙子说:“修罗,你还小,必须要上学。”
英修罗不高兴了。他噘起嘴,问道:“上学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学知识。”
“可我现在也能学到很多知识呀。”
“但是没有老师教的系统,小孩子还是需要老师引导的。”英奇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我看未必。”英修罗不屑地撇了撇嘴。“老师自己懂的也不多,学生要是问了他不懂的问题,他顿时就恼羞成怒,连不耻下问都不会。哼,好多老师都很差劲……”
“修罗,不准这么说老师。”英翔打断了他。“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尊重别人。”
“是。”英修罗对他的这句教训倒是很接受。“我知道了,我尊重他们就是了。不过,我可不想上他们的课。”
英翔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服他。
英修罗看了看他的脸色,忽然问道:“爸,是不是我去上学了,你会很高兴?”
英翔点头:“对。”
英修罗犹豫了很久,才慨然道:“好吧,我去上学好了。”
英翔觉得很感动。他伸手过去,拍了拍儿子的头。英修罗却耸了耸肩,咕哝道:“不过,那学实在没什么上头。”
英奇和桂妙然回到家后,对英翔父子相处的情形谈论了很久。英奇感慨万千:“这个孩子啊,真是天使。英翔现在才像是真正地活着。”
桂妙然也说:“是啊,他要早几年出现就好了。”
英奇同意她的说法,特别是想到英翔现在的病况,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国庆大假过后,英奇给英才学校的校长打了电话,将孙子刚从外地来京的情况说了一下,希望校长能特别通融,给这孩子一个测试的机会,如果不能通过考试,绝不勉强。校长答应了他的请求。
于是,英翔带着英修罗到了学校。
校长先大致问了一下英修罗原来的受教育情况,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只上过半年小学一年级就退学了。校长挺诧异的,问他:“为什么要退学?”
英修罗张口就说:“老师教的我早就会了。可老师说我不谦虚,还怪我上课不听讲,罚我去跑步。跑步倒罢了,那也难不倒我,可我觉得天天坐在那儿听我早就明白了的东西,纯粹是浪费我的时间。”
校长觉得这孩子也太狂了,不由得看了一眼英翔。英翔头皮发麻,只得赔笑,心想这孩子没说“老师懂得太少,没资格教我”,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校长想,要收拾这种狂妄的孩子还不容易?便笑道:“这样吧,你先做套考试题。”
她拉开抽屉,翻了一下,把放在下面的一叠卷子拿了出来,随后叫进来一个老师,让她领着英修罗到外面去做。
校长告诉英翔,做完这套题最快也要三个小时。英翔便到校长室外面的接待室去等着,以免打扰校长的工作。
可是,仅仅只过了一个小时,英修罗便和那个老师进来了。英修罗神色自若,而那个老师的脸上却满是惊异。她让英修罗等在接待室,随即进了校长办公室。
英翔问他:“怎么样?”
英修罗满不在乎地说:“小意思。”
英翔忍不住笑了。
这时,那位监考老师出来,客气地对他们说:“校长请你们进去。”
当他们重新坐在校长的对面时,校长的神情完全不一样了。她的双眼闪闪发光,瞧着英修罗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一块罕有的瑰宝。
她对英翔说:“我给他做的是我们小学部的毕业考试题。这套题比全市统考的毕业试题的难度要大多了。按理说,英修罗同学只有十岁,就算五岁上学,顶多是小学五年级的水平,我想,他能及格就算很不错了。不过,令我感到很惊讶的是,他全部都做对了。语文、数学、英语、自然,全都是满分。”
英翔也是吃了一惊,同时又为儿子感到骄傲。他听着校长的话,没说什么。
校长接着看向英修罗:“嗯,英修罗同学,我这还有一套题,你再做做看。”
这次,校长没让他们退出去,而是要英修罗就在她的办公桌上做。英翔看那叠试卷,似乎有语文、数学、生物、历史、地理、化学、物理,这应该是中学的课程。英修罗奋笔疾书,当中竟然毫无阻滞。他做完一张试卷,校长便拿过来看。不一会儿,她拿起电话,叫了几个老师过来。
那些老师显然是各科的任课老师,分别拿着英修罗完成的不同科目的试卷认真看着,有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英翔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英修罗昨晚会说“那学实在没什么上头”。
等英修罗完成了这套题,校长又拿出了另一套题,让他接着再做。英修罗面不改色,下笔如风,一挥而就,做到得意处,还情不自禁地摇头晃脑。
英翔好不容易才强忍住笑。
似乎在校长室发生的事情迅速传开并在校园里引起了骚动,办公室外聚集的老师越来越多。英修罗完成的那些试卷不断在他们中间传阅着。
英修罗连着又做完了三套试卷,这才不断甩着酸麻的右手,看着英翔,扮了个鬼脸。
这时,一个英语老师用英语向他提问。英修罗立刻用英语对答如流。
英翔仔细听着他的发音,却发现不太听得出来口音,其中既有美国英语,也有英国英语,还有印度英语的一些烙印,有绅士型的优雅用法,也有乡土俚语。说到后来,那个英语老师似乎有些穷于应付了,便换了一个外教进来。
那个高大的男外教与英修罗攀谈着。英修罗用英语问他是哪里人,当得知他是德国人时,便立刻用德语与他聊起自己在德国境内的阿尔卑斯山上与当地土著一起厮混的经历来,还唱了几句他们的民谣,发音很地道。那外教大为兴奋,问他究竟会几种语言,英修罗立刻反问他会几种。
于是,他们接着用法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交谈起来。
英翔暗自庆幸,幸好自己也会多种语言而且造诣不凡,否则真不配做这个儿子的父亲。
不久,又挤进来一个黑人外教,非常感兴趣地与英修罗攀谈。
英修罗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英国籍,不过祖籍塞内加尔。英修罗便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起了法语,偶尔还开玩笑地用当地通用的沃诺夫语夹杂其中,使那位年轻的黑人非常兴奋。两人聊着聊着,英修罗谈起曾在塞内加尔学过一种民间舞蹈,索性哼着曲调跳了起来。那黑人显然非常熟悉这种舞蹈,立刻与他边唱边舞。那舞蹈有种感染人的韵律,似乎只有黑人那种与生俱来的天性方能淋漓尽致地演绎出来,但英修罗身手灵活,模仿得惟妙惟肖,非常到位。
最后,周围的老师们有节奏地拍着手,替他们伴奏。
一曲舞毕,英修罗哈哈大笑,与那位黑人用非洲人常用的手势玩着花势互相握手。
校长对英翔说:“英先生,您有这样的儿子,实在值得骄傲。不但初中三年的知识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而且他解题的思路、对算理的把握、对历史变迁的看法、对地理知识的熟悉都已经大大超过了大部分的高中学生。我们的意见是,他可以直接从高中二年级开始读起。我们非常诚恳地欢迎他就读本校高中,并免除他的所有费用。如果他在读高二期间感到很轻松,我们可以让他直接跳升到高三,然后参加高考。英先生,您尽管放心,这个孩子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我们会派出最强的师资来培养他。”
英翔意外得无以复加。此时,他认为儿子昨天的意见非常正确,他实在用不着再按常规接受学校的教育了。
听完校长的话,他想了想,温和地说:“说实话,这我可没想到,请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行吗?”
校长显然非常舍不得这个可以使本校更加名扬天下的孩子,尽力说服他立即同意让孩子入学。
英翔瞧着英修罗,意思是想征求他的意见。英修罗却翻了翻白眼,似乎是说“我早就说过了,是你硬要我来的”。
英翔又好气又好笑,只得硬着头皮对校长说:“我确实得回去跟孩子商量一下,才能决定。”
校长有些下不来台了,便含蓄地暗示,一个有着这样出色天赋的孩子就应该放在他们这样优秀的学校里培养,如果只是让他呆在家里,他们做父母的不见得有足够的文化水平去教孩子,那就太耽误孩子的前途了。
英翔一向都不是争强好胜的人,闻言只是淡淡地说:“校长,谢谢您对他的高度评价,不过,我还是得跟孩子商量一下,才能决定。”
那些老师似乎都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
这时,英修罗笑嘻嘻地用阿拉伯语对父亲说:“世上有人的安排和真主的安排。”
英翔用阿拉伯语接道:“只有真主的安排才是最好的安排。”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
英翔拉住儿子的手,对校长礼貌地说:“校长,实在很抱歉,我们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