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英翔跳出悬崖的一瞬间,有三辆大型天车飞了过来,迅速向他弹出了捕索。
那是仿生捕索,几根长须上都安置着成百上千的微型传感器,一触到英翔的身体便自动卷曲,将他紧紧捆住,随即往回收去。
英翔只觉得胸口一窒,便失去了知觉。
黎远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能打下天车,否则英翔肯定会送命。即使现在英翔被俘了,他总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
看着他们将英翔拉进车里,掉头向南飞去,黎远望便下令撤退。再与敌人多作纠缠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们与敌人隔了一道深涧,那边的人也不打算追击他们。
他们在周围搜索了很久,都没有发现那个孩子,最后只得撤离。
英修罗在营房里看着天车将父亲拽上去,随后掉头飞走,却不再惊慌。他平静地向网络中输入追踪程序,然后关上电脑,走出门去。
外面,空气仍然清冷,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雪峰,在阳光下静默地矗立着。英修罗远远地望向山谷的方向,似乎在目送着父亲离去。
几个小时后,黎远望带着鹰队回来了。他筋疲力尽,神色黯然,歉疚地说:“对不起,修罗,我们到晚了。”
英修罗却很讲道理:“黎叔叔,你已经尽力了,谢谢你。”
黎远望搂住他的肩:“修罗,跟我们回北京吧,我们跟你爷爷好好商量一下,看怎么救回你爸爸。”
英修罗立刻点头,默默地跟着他上了天车。
在另一个国度,另一个地方,英翔一直处于昏迷中。
然而,他这次却不像以前那样能在脑中感觉到依露逊关切的注视和努力的维护,却感觉全身的神经似乎被裹在了一层雾中。
很快,那层雾在他脑中弥漫。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向上轻飘飘地浮起,一阵激烈的眩晕忽然袭来,各种缤纷的奇异的光圈在他眼前出现,交替着朝他扑过来。他闪避着,感觉到整个人在向前飞扑。
黑暗的雾、水流、晶莹的光不断地交替闪现,从他眼前、身边划过……这好像是……以前依露逊跟他提过的……琉璃世界?
忽然,一层天幕在他眼前裂开,他看见了繁星闪烁。忽然,天幕又关闭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身体在坠落……
他感觉到自己正在飞速穿过黑暗的空间,疾速下坠。
待一阵沉陷般的黑暗过去,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围是一片毫无生气的苍白,这种白却是他一向熟悉的。全世界的医院似乎都是一样的布置,弥漫着一样的气息。
他仍然觉得头晕目眩,便再次闭上眼睛。
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用英语说道:“英先生。”
英翔重新睁开眼睛。
床边站着一个中年西方人。他身材匀称,气质优雅,有一头铁灰色的头发,衬着一双灰色的眼睛,显得特别冷酷。他关切地微微俯身打量着英翔,神情之间似乎是英翔的朋友。
英翔冷冷地看着他。他认识这个人。
他就是赫赫有名的M国情报局局长拉里?福克斯。
福克斯从容地坐下来,缓缓地说:“英先生,我们找了你三年了。”
英翔很沉默,一言不发。
不知道他们此前用了什么药,他只觉得在冰山上就已经蠢蠢欲动,即将在自己身上肆虐的阴寒病气又龟缩回了血管和骨髓中,一时没有发作出来。随后,他发现他们把他的双手用老式的不锈钢手铐锁在床边的铁架上,令他的动作大受限制。
福克斯看着他,微笑着说:“我为那些士兵粗鲁的举动向你表示歉意。”
英翔的神色仍然很漠然。
福克斯仿佛没看见,继续说道:“不过,我很理解他们的感受。英先生,你一个人竟然阻击了他们一天一夜,击落了两架黑鹰和一架大力神,打死数十名突击队员,打伤上百人,我想你也知道,在那样寒冷和严重缺氧的地方,受伤的人能侥幸活下来的也不会多。同时,在伞降时也死伤了许多人,如此惨重的损失都与你有直接关系。这些战士都是我们军队的精英。对此,不但是他们愤怒,我也感到很震惊。”
“这样辉煌的成就我可不敢当。”英翔用英语冷淡地说。“那里是冰山,他们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被大自然杀死的,不是我。”
“突击队的指挥官找我们大闹一场,要我们为提供给他们的不实情报负责。”福克斯轻叹。“我们事先经过大量调查,所有情报都显示你只是个懦弱无能的人,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靠着父亲的关系在办公室里挂了个整理资料的闲职,却常常不上班,你们单位根本连你的档案都没有。后来,他们让你陪着你儿子工作,你干脆带着儿子跑掉了。我们这三年来到处找你,你却一直在游山玩水,几次都被你莫明其妙地溜掉。你的行动毫无规律可循,完全凭心血来潮,四处瞎逛,没有目的。从这些资料上,怎么看你也不像是一个能在两天时间里从斯里那加突出重围,一直跑到中印边境的人,更不像是能与我们的突击队员相抗衡的人。那么,英先生,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英翔淡淡地笑道:“你的情报很准确,一点儿都没错,我就是个懦弱无能的纨绔子弟,一生游手好闲,一事无成,并引以为荣。”
福克斯也温和地笑了起来:“英先生,如果说这样的人竟然能够独自堵住我们那么多突击队员,你也太侮辱我们的智慧了吧?”
英翔心平气和地说:“堵住他们的,是喀喇昆仑,不是我。”
“何必过谦?”福克斯笑道。“英先生,能够找到并充分利用那样的地形,绝非常人。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一向就喜欢四处瞎逛,知道几座山有什么稀奇?”英翔淡淡地说着,索性闭上了眼睛。
福克斯的态度却一直很优雅,从容不迫地道:“何必呢?英先生,抗拒是没有用的。我很真诚地劝你,还是跟我们合作,否则,我们是有很多办法让你开口的。那样的话,就会弄得大家都很不愉快了。”
英翔没理他。
福克斯却不急不燥,关切地说:“好吧,你先休息。等你恢复过来了,我们再谈。”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英翔这才睁开眼睛,仔细环视了一下房间,首先想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日子,他到底昏迷了多久。但是,病房里空空荡荡的,看不出任何端倪。
随后,英翔注意到,这间病房不太像通常的那种医院房间,这里没有任何现代化的设备,没有监视系统,没有医学监测系统,没有内部医患对讲系统,没有对外通信系统,没有空气调节系统,也没有空调,输血和输液都用的最老式的那种输液瓶,针头刺进他手上的血管中。
他努力思索着,半晌才明白过来,这房间之所以给他这么怪异的感觉,是因为其中没有任何计算机控制的系统,甚至没有一件带着智能芯片的电器。他们一定已经了解了英修罗在网上的能力,于是全面隔绝了英修罗可能的探查。
这个没有任何现代化设施设备的房间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令人窒息的沉寂的坟墓,把他与外面的世界远远地隔离开来。
他神情始终淡淡的,闭上眼睛,想着儿子的焦虑,心里不由得涌起强烈的疼惜。
这时候,英修罗确实在北京急坏了。
当他随着黎远望上了军用天车后,一直不声不响地抱着电脑坐在窗边,呆呆地看着窗外起伏的雪峰和朵朵白云。黎远望悄悄留意着他,却不由得暗自心惊。此时,这个沉默的孩子坐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神阴郁,活脱脱就是一个小英翔。
当天车在北京国防部的大楼前降落时,英奇和黎盛都已经等在这里了。英修罗沉默地走下天车,看到英奇后,也仍然不发一言。
英奇已经听说了发生在边界上的事情的全过程。他安慰地搂住孙子的肩,轻轻叹了口气。
黎盛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黎远望,这位身经百战、功勋卓著的虎将此时却无可奈何地苦笑。
黎盛略一思索,便微笑着对英修罗说:“修罗啊,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爸爸救回来的。”
英修罗默默地点了点头,神情间却明显是不相信。
英奇似乎明白孙子的心思,便和蔼地说:“修罗,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全力救你爸爸的。”
“我不信。”英修罗到底年少,不懂得利害关系,这时在悲愤之下,不禁锋芒毕露。“他们原来那样对我爸爸,逼着我爸带我逃走。现在他被人抓走了,他们真的会去救吗?我不信。我会自己想办法的,你们谁也拦不住我。”
“修罗,你先冷静一点。”英奇叹息。“这两件事是不一样的。你爸爸是我的儿子,也是国家的功臣,我们一定会全力营救他的。我们需要你加入,但你不能擅自行动。我们救你爸爸,但要尽量不伤无辜。你爸爸也会这么想的……”
“我不管。”英修罗大叫。“我根本不认识那些人,我也没有伤害过他们,我们只想躲得远远的,过自己的日子……可他们总是不肯放过我和我爸爸,我恨他们。我也恨你们。为什么让天下人安居乐业,就必须牺牲我爸爸?我偏要让天下人都牺牲,好救回我爸爸。”
英奇一时不知该如何才好。如果是别的什么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他早就厉声斥责了。可是,这个孙子固然不是普通人,又刚刚遭逢巨变,他理解孩子受到巨大刺激后的一时过激,却也有些害怕他会说到做到。
黎远望听了他的话,也呆了一会儿,随即便反应过来,连忙对他说:“修罗,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爸爸的。你先休息一下,我们再商量。你暂时不要太心急,好吗?”
英修罗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稍稍平静了一些:“黎叔叔,我爸一直对我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们从斯里那加逃出来的那一天,我爸还在网上关注你的消息。你这次过去救我爸,我很感激。我相信你。”
黎远望一听,心里不由得一恸,长长地吸了口气,才保持住平静。他沉声说道:“修罗,你爸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好的朋友,是我最亲的兄弟。我宁愿自己的性命不要,也希望能救回你爸爸。”
英修罗安静了许多,微微点了点头。
英奇拉着他的手,温和地说:“来,修罗,车子在这边。”
英修罗没再多言,乖乖地跟着他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