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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天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他根本没有想到去深圳还要边防证。好在小伙子说:“我去龙岗,那里也是深圳的一个区,但属于关外,不要边防证。深圳特区共有五个区,罗湖、福田,还有南山三区被不同方向的检查站围住,称为关内也称为市区,出入均需持有边防通关证件方可。而宝安、龙岗位于检查站外,被称为关外,也算是郊区吧。”

天佑想了想说:“那我也去龙岗。”

他们坐的这班大巴,不是直达深圳,车在东莞上了高速。通过的聊天,天佑知道那个小伙子叫刘凡,他是到坪山找女朋友的。车到樟木头时,忽然有人说被偷了。天佑和刘凡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口袋,天佑的屁股兜已经被割了个大口子,他最后的几百块钱已经不翼而飞,刘凡也不例外,被偷个精光。

经过乘务员询问,大约有十几个人被窃。这车上坐的绝大多数人是到龙岗打工的,都没什么钱,最多的也就损失五六百,最少的只损失了几十块。可是,人家一般都有老乡可以投靠,而像天佑这样人地两生的,恐怕只有他一个。人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难道是老天在惩罚自己吗?难道来到深圳就要流浪街头吗?经过仔细检查,天佑发现在他提包的夹层里还有五块钱,而刘凡只剩下两块五毛钱。

车到龙岗,他们下了车。路上到处是人,无论街上还是商店里,特别是车站旁边的几个小店,大部分都挤满了人,而且都比较乱。人人都说深圳遍地黄金,可天佑却发现到处是流民。路边有了三三两两的摊贩,他们在贩卖着水果和饮料,行人也都是些衣着老土的乡下人。刘凡告诉天佑:“他们都是外来此地打工的。”

刘凡问天佑:“你打算怎么办?”

天佑说:“怎么办?怎么也得想办法活下去。”

刘凡说:“我等会儿去找女朋友去,你呢?”

天佑坐在深惠公路边上,看着对面的金融大厦说:“找工作去!不然的话,去哪弄吃的住的?我觉得自己连乞丐都不如,因为乞丐还有人同情给碗饭吃,我这个样子会有人给饭吃吗?”

刘凡找了个小店打电话去了。不大一会儿,却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天佑问:“怎么了?”

他说:“我女朋友不让我去。”

“为什么?你不是特意来找她的吗?为什么不见你?”

“我跟你说实话吧,我那女朋友实际上是被人家包起来了,这两天她老公来了,她不方便叫我去。”

“你没说你身上没钱了吗?”

“说了,但她现在不方便,叫我晚上再打电话。”

两个人在深惠公路边坐下。天佑注意到这里的中巴车停停走走,络绎不绝,大货车呼啸地穿梭。一条小街通向不知名的地方,各种小吃摊和水果摊点占了一路,炸油饼的、烫米粉的。

刘凡问天佑:“你饿不饿?”

“当然饿了!”天佑想了一下说,“这么着,我这里还有五块钱,咱们买个炒米粉吃吧。”

吃了米粉,刘凡对天佑说:“天佑啊,这龙岗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工厂多、工资低。你得想办法到深圳市区去工作啊。”

天佑笑了:“去深圳也得想好今天的事情啊,今天晚餐怎么办,还不知道呢。对了,你吃饱了没有?”刘凡看天佑笑了,天佑见他也笑了,一盒不多的米粉两个大男人分食能吃饱吗?

一对男女在天佑面前站住,女人身材很好,衣服穿得极少,皮肤白得反光,小屁股圆翘。那男的从随身的一个包里拿出一大叠钱对女的说:“省着点花。”女人似乎不大高兴,说:“一个礼拜就这点钱?怎么够?”

刘凡小声对天佑说:“我真想去抢劫。”

天佑说:“是啊!你看,那一叠钱至少有七八千,一个礼拜就花完了,要是给我能花半年。但我只会在想象中杀人放火,打家劫舍。”

正当两个人就坐在那里盘算着,忽然看见有个人在汽车站旁边的饭店买了个麻婆豆腐饭出来,他吃了两口可能觉得太辣,就把筷子向饭盒上一插,随手放到离他俩不到两三米的一个垃圾箱上。天佑用肩膀碰碰刘凡说:“你把那盒饭拿来咱俩给吃了!”

刘凡说:“我不好意思,你去拿吧。 ”

就在他俩你让我我推你时,一个背着塑料袋的捡垃圾的走过来,在垃圾箱里翻来翻去没翻到什么东西,突然看到了那盒饭,拿起来打开闻闻,觉得没什么异味,他居然给拿走了。见此情形,天佑和刘凡互相看看对方,不由得笑起来,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你呀! ”

正百无聊赖间,忽然汽车站门口开来一辆人货车。有个胖子在上面喊:“谁去惠北卸桔子?”顿时,围过十来个人。那人接着喊:“两人一伙,卸一车300块,管吃喝!”天佑和刘凡互相看了一眼,几乎同时就跳上了那辆人货车。300块一车,发财啦!

跳上车之后的喜悦让他们忘记了是要去干活的,好几分钟他们都没有说话,两人都在思量着卸一车300元钱,哪怕只卸一车也够回深圳继续待下去啊。一会儿刘凡问刚才那个胖子:“惠北是在哪里啊?我们一会是不是卸完就马上付钱啊?”那胖子没了叫喊时的笑脸,板着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说:“惠州北站,你是不是怕被骗了啊,不想干就下车。”刘凡被胖子震住了,没敢出声,只是“嗯啊”的点了点头。

很快人货车载着他们到了淡水。他们伸长了脖子向远处望去,一片“烂尾楼”,没有绿化,也没有人气,显得苍茫而又颓废,倒是淡水汽车站那里人非常多。车上有懂行的说:“在淡水,绝大多数人是做传销的,在这里,号称有30传销大军。”

车在路上颠簸了差不多又一个多小时到了惠州市市区,其实天佑也并不知道这里就是惠州市中心区,只是通过高楼大厦和行人的衣着来辨认的。可是车没有停下来。

天佑问胖子:“不是这里吗?大概还有多远?”

胖子说:“就快到了,一会你们到了之后就跟着我走,我带你们到卸桔子的车皮那,包吃喝,还可以吃桔子。”大家见胖子没有大声吆喝便都有些放松的笑了笑。

天佑一心环顾沿途中的景物,记不得过了多久便到了目的地:惠州北站。

下车看到的是铁皮搭的车站时,心中真有些不解,号称是地级市的惠州,它的车站怎么如此简陋呢。 没等他多想,就跟着胖子到了干活的地方。有几个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汉子从火车上一箱一箱将桔子搬下来。他妈的,原来以为一车是一汽车,原来是一火车皮啊! 看着正在卸货的汉子,他们貌似伏尔加河上的纤夫那般健壮。天佑才感觉到自己在人群中有些显眼,他于是怪罪自己起来,怎么没晒黑点,他有些担心会被赶走。

胖子指着一个车箱叫天佑和刘凡到那去搬。于是他们迅速的跑到车箱旁二话不说就干了起来。初春的广东天还是很热,干了没多久,汗水像瀑布似往下直流,全身湿透了。他们望着一车箱的桔子,一心只想着快些搬完,坚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有限的体力将他们折腾得全身发软,他们却依然继续疯狂的从车厢内将一箱箱桔子搬下。看到堆了满地的桔子,他们心中很有成就感,可当回头一望车厢内尚未搬完的桔子时,心里就又发狠。

在这里卸桔子有个特点,就是要把桔子直接从火车上卸下装到来分装的汽车上,每辆汽车能装420件桔子,而且半小时之内必须装满,否则货车司机会骂人,因为他要交站台费。

装了大半夜,他们才卸了大半车。到吃饭的时间,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们跑到胖子那拿了自己的一盒饭,坐在地上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惊讶今天口味这么好,饭菜虽不香,但吃得津津有味。

胖子说:“你们吃完饭两人开一箱桔子吃吧,别乱开搞得到处都是啊!”

刘凡这一歇就不想再起来搬了,天佑便劝他再加把劲,一会搬完就可以领到钱了。其实那时天佑也体力不支了,但是不拿到钱怎么回深圳混下去?钱要卸完才发,没办法只好坚持着,幸好货车不是总来,还有点时间休息。

他们搬了差不多14个小时,这时候刘凡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没吭气就逃之夭夭了。而此时,天佑只能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了。凭着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毅力,他足足搬了56个钟头,加上和刘凡卸的一车半总共卸了五车,而这时他就像要瘫了一样。

最后胖子结了1600块钱给天佑,他说:“我看你不像是个做苦力的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吧?所以我多给你100块。”

天佑连忙说:“谢谢!”

那人说:“不必客气,后会有期. ”

拿到钱的时候,天佑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对于这时的他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他的肚子开始咕噜起来。他往车站旁边的饭店走去找刘凡,刘凡当时正蹲在一个小店门口看人家打牌。天佑请他一起吃饭。他们进了那个饭店里面,刘凡点了一个煲仔饭和一个卤味拼盘,还有两瓶啤酒,天佑则叫了一碗面,天佑看可能菜不够,于是又叫了一个辣椒炒肉。

天佑从兜里拿出搬桔子的工钱,数了300块递给刘凡。一车300块,两人每人就是150块,刘凡搬了一车半,其实他只能有225块,但天佑还是给了他300。刘凡也不客气就收下了。

吃完饭,天佑叫老板结账,总共吃了38元钱,那是天佑在广东赚到的第一笔钱,因此每一笔开销对他来说,都是值得用心去体味的回忆。

结完账,天佑问刘凡:“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刘凡说:“回龙岗,我还是得去找我女朋友,现在反正也有钱了,不怕没车费,也不怕没地方住了。”

天佑说:“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回去,我也回龙岗,到了之后我在那找份工作。”

回到龙岗,刘凡找了一个很便宜的旅馆住进去了。天佑除了坐车回龙岗两人的车费30块,加上饭店吃饭的38块,只剩下1200多块了。想想前天几乎面临绝境,于是没有找旅馆,直接到了龙岗人才市场。

天佑心想着一会到了人才市场后,不管什么工作都干,只要是人家肯要就行了。可是进去后才发现要找份工作是多么的难,他那时已经33岁,工厂普工根本就不招他这样的人,而且谁看他都不像个干体力活的人。而其他工作都是什么保险公司或者贸易公司,看起来就不像正经职业。而几个看起来比较正规的厂,要求具备技术或者管理经验,而他却几乎没什么经验。

天佑灰溜溜的从人才市场出来,心里面感到了极其的恐惧和害怕,信心全都随之破碎全无。眼看天就要黑了下来,于是走到人才市场对面双龙天桥下的草坪坐下来,从包里拿出刚刚在人才市场楼下买的炒米粉先填饱肚子。吃完后口渴得不行,但手里拽着那点钱怎么也舍不得去买瓶水喝,于是跑到旁边粮食局下面的水龙头灌了几口。

因为太累,天佑居然睡着了。醒来之后就再去粮食局那里喝点水,在回来的时候,被两个巡警拦下,问:“你怎么在这里喝水?”

天佑说:“我刚来深圳,没地方住想在草地上将就一个晚上,反正也不怎么冷。”

其中一个巡警说:“就你这样还睡草地?”

天佑心想,你管得着吗?就瞪了他们几眼。那两人就叫他拿出证件,检查完没问题,居然把天佑的身份证和车票扔在地上。天佑收拾下东西就准备走,临走之前,其中一个巡警还骂他一句:“你可以滚了。”天佑当时很生气,恨自己身上为什么没有一把刀。

接下来的几天,他才发现像他这样的人,在深圳多如牛毛,连有技术的都难找工作,何况他了。看看只有支出,没有收入的生活,他的心情非常低落。他现在根本不敢住旅店,哪怕是廉价的。好在深圳初春的夜晚还是很闷热,随便找个地方都能安睡一宿,第二天,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找工作。

就这么过了几天。一天,天佑又碰了一鼻子灰,不仅没有找到工作,还被人家骗了100多块的报名费。傍晚时分,垂头丧气的他漫无目的地在一家鞋厂前面走,忽然有人喊:“抓贼啊!”

天佑一抬头,见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包,飞也似地向他这边跑来,后面是个穿西装的在呼喊。天佑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一伸腿,正好绊在年轻人腿上,年轻人“啪”的一声摔倒在地,包也被甩出老远。那人急忙爬起,顾不上拿包,就飞也似地跑了。这时,穿西装的已跑到天佑跟前,嘴里不断说着“谢谢”,拿起了包。天佑有一丝不好意思,说:“谢什么,应该的。”

晚上,穿西装的在平南路一家饭馆请了他,看着天佑落魄且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已猜到了几分。一问,果然如此。于是他说:“明天到我的公司吧!”于是他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直到这时,天佑才知道他叫萧民浩,在金融大厦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人不可貌相,如此瘦弱的人,竟会如此成功,让他再次对深圳刮目相看。或许这就是深圳,有落魄的我,就有成功的你。能力,或许是这个城市惟一的标签。

萧民浩今天没有穿西装,淡红和亚白相间的T恤衫,米黄色的休闲裤,他看着天佑是很开心的那种笑,像风掠过水面,没有了老板那种威严。萧民浩的公司说是房地产公司,可是现在还没有什么项目。他运作了一块工业区的地,但还没有拿到手。昨天晚上他已经大概知道了天佑目前的情况,于是,天佑一到他的公司,他就安排他暂时在公司帮着收收过去他做建筑时的账。工资每月六百,不包吃住,每收一笔款有百分之五的提成。天佑这时哪里还去讨价还价,他连声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