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博思说:“应该会有这种声音,不过是被压制住了,你没听到而已。”
天佑说:“另外,土地出让时,没有举行听证,有关部门也没有制定补偿安置方案,作为土地挂牌出让的前置方案,并成为土地挂牌出让的前置条件。泰华公司取得土地后,没有做好安置补偿工作,严重侵犯了被拆迁户的合法权益。根据《行政许可法》有关规定,国有土地使用许可直接涉及申请人与他人之间重大利益关系的,应书面告知当事人听证权。设想当时如果召开听证会,群众把意见说出来,有关部门制定安置方案,现在纠纷大概可以少很多。”
杨成辉说:“天佑,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说?”
天佑笑了:“成辉,我只是一个商人,在商言商,如果那块地我拍到了,这些我自然会说。现在是王旭拍去了,我干吗要说。虽然你是区长,但政府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没有义务告知。要是你今天不问,我才懒得说。”
杨成辉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天佑半天:“我说,这么多年没跟你在一起,你怎么变得这么市侩了呢?你有没有一点正义感?这是关乎千百家拆迁户和国家利益的事,你早就知道,怎么不反映情况?”
天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政府失职、失察,反倒说我们的不是!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走!”
杨成辉急忙把天佑拉住:“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急什么,怎么还是上学时那个脾气?来来来,跟我说说,还有什么?”
天佑噗哧一笑,说:“你呀,天生的政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怕了你!我再告诉你一个让你想不到的事情,王旭的泰华公司不具备开发资格。”
杨成辉一愣,问:“怎么?我不明白?”
天佑说:“一级资质的房地产开发企业承担房地产项目的建设规模不受限制,可以在全国范围承揽房地产开发项目;二级资质及二级资质以下的房地产开发企业可以承担25万平方米以下的开发建设项目,承担业务的具体范围有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建设主管部门确定。各资质等级企业应当在规定的业务范围内从事房地产开发经营业务,不得超级别承担业务。旧城改造项目建设面积超80万平方米,他王旭的泰华公司能符合条件吗?而且我查了一下,他的那个所谓的二级,还是不合法的,因为国家规定相应无开发经营业绩的,不得核定相应等质。以前他的泰华叫实业公司,只是前几个月才增资改的房地产公司,对吧?准确地讲,王旭的泰华公司不具备在旧城片区进行房地产开发的资质等级许可,并无市场准入资格。你记不记得当初我为什么用深圳恒邑来交保证金的?那就是为了这条。”
杨成辉听了不断地摇头:“你小子太不够意思,这些你应该早跟我说,你看,我现在多被动?”
天佑说:“不够意思的是你手下的那些官员,你新上任不明白,他们能不明白?我现在怀疑,是不是有人封了他们的口,故意叫你不明白。”
杨成辉问:“你是说……”
天佑赶紧澄清:“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一个车队从街道上疾驰而过。高书记陪一个外地的党政考察团参观,路过恒邑环保设备公司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秘书赵楚:“对了,我上次叫你查一查这个恒邑公司在这里投资的情况,你查得怎么样了?”
赵楚从副驾驶的位置回过头来:“对了,高书记,我打听过了,这个恒邑公司在深圳市做房地产起家的,在深圳做了几个很有影响的楼盘,后来开始介入环保设备制造业,但是主业还是房地产和建筑。最近深圳那个著名的市政道路改造项目,他们中了两个标段。另外,他们的两个楼盘现在已经接近尾声,正在四处寻找项目,可前一阶段,在任品那个区投标竞卖旧改项目,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本地企业。”
高书记问:“那个本地企业是什么背景?”
赵楚说:“他们也是做建筑起家,后来也开发了两个小项目,可是论经济实力,那是远远不能与恒邑公司竞争的。”
高书记问:“那为什么他们摘了牌呢?”
赵楚说:“说来也怪,听说这个公司是在招标之前不久才增的资,而且到现在也没有付清地价款,但拆迁早就开始了。”
高书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赵楚想了想说:“高书记,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你说。”
“虽然我调查的结果,大家都说这事是因为本位主义思想在作怪,不想让外来的企业把钱赚走,但是,我觉得外地企业对发展区域经济也是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的,如果我们的干部还有这种思想,那是非常有害的。”
高书记感慨地说:“我们这个地方干部思想跟南方有很大差异,上次我看到杨成辉在区政府招商工作会议上的一个讲话,他说投资商可能的成本分显性或隐性两种,投资硬环境包括交通、能源等,软环境最重要是政府效率、人员素质,这三项是影响投资决策的前三位。尤其是第三点,他说了很多,看来他绝对不是一时冲动。跟南方发达地区比,我们这里存量资产不多,扶持本土企业还难以成势;民间资本有限,鼓励全民创业力量有限,必须解放思想,吸引更多的外来资本要素投资聚积。所以,招商还要服务好,这才是重要的。”
“任书记,我跟你汇报个情况,现在很多干部带头阻挠拆迁。”拆迁指挥部总指挥、政协主席李凯航说。
任品问:“你说说具体情况?”
李凯航说:“在官员们的带头下,本应于春节前完成的拆迁工作,直至三月份,签约的拆迁户不足一半。这些干部分别属于市直机关、市直公检法机关、市直教育系统、区各级机关单位。这些干部在此地的房产大多可观,比如市公安局的一位科级干部,房子占地600平方米,市检察院一位退休干部,住三层小楼,独门独院,建筑面积近400平方米。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说是补偿价格不合理。补偿是严格按照国家的规定来的,其实并不低,是某些人胃口太大。”
任品问:“这些干部大约有多少人?”
李凯航说:“按不完全统计,大约有200多人,这些人的工作很难做。拆迁是很得罪人的事,参加拆迁工作的干部压力很大,既要维护稳定,又要完成任务,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任品说:“这我能理解,但这是项政治任务,无论有什么困难都要完成。”
李凯航有些为难,说:“这些干部目前不仅有些思想不通,尚未签约,甚至有人非法串访,散布各种谣言,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任品说:“为保证工作效率,区效能办还向各级党政机关发出了限时签约通知,告诉未按时完成签约任务的单位,当年的绩效评估和年度考核将被降低,个人和单位的评先资格也要受到影响。怎么没有效果?这样,我马上召开常委会,在会议上由你建议请纪检、监察部门出面找那些不配合的干部谈话。对干扰项目建设的干部,纪检监察部门要采取必要的措施。”
李凯航脸上开始放晴,说:“我明白。”
李凯航走了以后,他又叫来庄潮红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于是,一个关于拆迁工作的情况通报以及解决办法的会议召开了。李凯航代表拆迁指挥部向区委、区政府递交了《旧城改造项目签约情况汇报》。上面称:旧城改造项目目前阻力相当大,主要来自干部。汇报中,很多干部被点名,其中包括省政府的一名副厅长局长、另外一个区的区委一位副书记,以及外县的几个县委常委等人。汇报还指出,一些干部目前思想不通,尚未签约,甚至有干部思想不通,并非法串访散布各种谣言。经过激烈的争论,多数人建议,请李凯航代表区委、区政府找这些同志开一个座谈会。
座谈会开过以后,李凯航向区委区、政府汇报,说这些干部是漫天要价,无理取闹,希望区委、区政府有所态度。于是,开始向区管干部开刀,区纪检部门的领导就曾多次找部分人调查、谈话,内容都是类似工作期间的考勤是否属实、曾经有过两个月的病假条有没有作假、从外地调回的手续是不是合法等事。于是,干部们开始顶不住压力开始签约。
看到情况开始好转,任品叫李凯航在一次会议上就旧改项目攻坚工作讲了如下一番话:“我区发展氛围浓、工作力度大。旧城改造项目是项目攻坚工作的重中之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各级各有关部门要充分认识到,而且要广泛宣传旧城改造功在国家,惠在百姓,利在千秋。旧城改造项目程序合法,手续完备,符合政策,广大干部要理直气壮,信心十足地推进项目攻坚工作。旧城改造项目各项工作目标已定,各级各有关部门要各司其责,团结协作,合力攻坚,确保各项工作目标如期顺利完成。少数对旧城改造项目思想有疙瘩的拆迁户,要区分干部、群众分别对待,通过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进一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阻挠项目工作、破坏和谐社会建设的,不管是什么人,坚决依法严肃处理。”
江北。一个别墅内。
王旭望着一辆载着两个俄罗斯美女汽车离去,回头问李凯航:“李书记,感觉怎么样?”
李凯航原来是区委副书记,年纪大了,到政协当了主席,不过他还是很喜欢别人叫他李书记。“还行,你小子挺能啊,在哪儿弄到的这两个绝色佳人?看样子,我们这些老革命是比不上你们这些红色资本家啊,我是为革命一阵扑腾,结果还是两袖清风。”
王旭笑了:“哪能呢?李书记,最近您为拆迁的事情没少忙活,这是一点茶水钱,请不要客气,拆迁完毕以后我另有重谢。”他拿了一张卡给李凯航。
李凯航略微推辞,说:“啊,我不用,我那点工资够花。”
王旭说:“你跟我客气不是?我知道你那大儿子在南京工作,这点钱就在那里给他买套房子吧。说实话,我是真喜欢那孩子,你怎么不让他回来工作?”
李凯航说:“还不是在大学里谈了个对象,毕了业就不回来了。说哈尔滨破。嘿嘿,你把这块改造完了,对城市整体形象还是不错的。”
王旭回手从酒柜上拿了瓶路易十三,两人各倒了一杯,说:“李书记,我有个想法,现在拆迁办的工作人员都很辛苦,我想每人每天上班,我们泰华都发给50元补助,如果对待暴力抗法的特殊情况,每人每天补助100元。每个工作组动员一户人家,每平方米补助8元。组长每天还有50块钱车补。组长以上的另算,你看怎么样?”
李凯航一拍桌子:“太好了,王总,你太为我们着想了,这个事情我回指挥部一说,大家非得乐坏不可。来,我代表拆迁办的干部、职工敬王总一杯。”
“主人,你有信息。”一听这个声音,王旭脸色一变,他急忙走到阳台。屏幕上出现如下一行字:货是否脱手?
王旭知道胡威问的是那批玉器。他是脱手了,但他已经把罗梅豪的货款用在拆迁上了。他想了想,回复:风声太紧,听你指示,未与其联系,货安全。另刚打入你账号一百万,不够请告知。
对方再没回复。
走回房间,王旭笑着对李凯航说:“李书记,以下的事情就仰仗你了。”
李凯航把满满一杯酒喝掉,说:“王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吧。”
“咱家房子被扒了!”建设局长李明正在检查一个工地的违章情况,妻子郑小雨的电话打进了他的手机。听到消息,这位正处级干部,很久没有缓过神来。挖掘机的轰鸣中,李明父亲给他留下的院子里尘土飞扬。厢房屋顶被挖掘机的铲斗压塌了,门、窗被卸了,衣服、柜子、电器随处可见。几十个手持各式工具的“迷彩服”站在各个角落,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拆迁由李凯航亲自指挥。
“看样子区里真是动真格的了,连建设局长家的房子都不客气!”围观者议论纷纷。李明家的主要建筑是一座三层小楼,是他死去的爸爸留给他和两个弟弟的。现在,一个弟弟在外面当兵,另外一个在南方做生意,家里只有他和老婆孩子在。
就在厢房被拆的同时,几个强拆队员把小楼的铝合金窗卸下,还卸下空调,搬走冰箱、电视、洗衣机等电器。两个队员然后在李明和郑小雨的卧室翻箱倒柜,寻找贵重东西,时不时见他们边搜查边往口袋里塞。突然,有一人从卧室主人的枕头下翻出一摞子钱,红色的,全是100元的票面,当即两个人见周围没人,一使眼色把钱分掉。
自从王旭的补助到了以后,整个拆迁指挥部上上下下情绪高昂。每天早上,指挥部几个领导根据泰华公司提供的“钉子户”名单,一碰头,一拍板,就决定怎么强制拆迁。到时候只要总指挥李凯航一声令下,拆哪家就哪家,扒哪家就哪家。有几次,公安局长周秋亮也派了干警维持秩序。
一个早上,两百多全副武装的强拆人员,在拆迁指挥部副总指挥原人大办公室主任李明辉、旧改办主任孙宝华带领下,开着三部挖掘机,强行拆除拒不搬迁的下岗工人省劳动模范王广德等人的房屋。拆迁队伍来到现场,王广德把自己历年来的奖状、证书奖章都拿出来,问强拆人员:“你们这样拆人家房子有没有手续?”
李明辉说:“当然有手续,老同志,你是为党工作几十年的人了,怎么不明白配合政府工作这个道理呢?”
王广德说:“我为党工作几十年,最后就落得个平方换平方,每户平均每平方米还得多交好几百块钱元以上的补差?拆了我们的房子,还得叫我们花好几万块钱买回自己的房子,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都是下岗职工,哪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