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品眼睛依然望着水面,并不看王旭。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一下,又似乎成了平时那个任品。他问:“我没资格,我怎么没资格了?你说说看,我洗耳恭听。”
王旭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用力向水面掷去,水面上顿时溅起一串水花。王旭回过头来,说:“大哥,看见这石子没有?要想不沉下去,就得保持一定的速度,否则就会掉入水底。这做生意也一样,如果速度慢,就会被商海吞没。我难道不想只做一些正当生意?可在哈尔滨,没人没路子能行吗?”
任品说:“难道我就不是你所说的那些路子?”
王旭笑了一下,眼睛斜看着水面,说:“大哥,我今儿才明白,敢情你是把自己当成我的救世主了是不是?没有你我就得饿死是不是?你错了,你是绝对错了。你错就错在自己没有给自己一个很好的角色定位。”
任品眼神很怀疑的看了一眼王旭,王旭接着说:“大哥,我承认这么多年你没少拉工程给我,这在你看来可能是一种施舍,但你想到没有,这其实是一种相互利用。你给我拉来工程,我给你跑官,维持关系提供经费,也就是说你出嘴,我出力。可有一点你不明白的是,做生意是有成本的,你想过我的成本没有?不说我公司要维持这么一大班子人,就说你平时应酬,动不动就喊我过来买单,这些不要钱啊?你老领导,老关系的维持,逢年过节的那些走动,不是花钱的?不说别的,前几年那个女教师安盼盼,叫张岚发现以后,你叫我摆平,你知道我是怎么摆平的吗?一套房子啊,这些你问过吗?再说这个于丽珍,平时吃穿用度不都是从我这里拿钱?江北别墅的维持不都是钱?就你以前介绍的那点工程,让我开发的那小楼盘,能让我维持下去吗?我不从别的地方搞点钱能有这个年纳税几百万的企业吗?再说了,就说这次的事情吧,本来我就想拿四万多平方米就完了,我也就那点本事,可你为了和天佑那点小小的过节,你就硬拿鸭子上架叫我来拿这个项目,结果到现在我是把自己放到炉子上了。”
任品被王旭这番话给镇住了,以他的政治修养及为人来看,王旭说的也是在情在理,可你王旭无论如何也不能做违法的事情啊?他说:“人是一生来就有荣誉感和成功欲的,我一直能够从工作中得到应有的乐趣。可你这么优秀的高智商的人,做出这等没有头脑的傻事真是不可思议。大概是赚钱心切才不择手段,把自己的一辈子也押上了。在赌场上,有人押上的是青春,有人押上的是金钱,有人押上的是人格。你这样做,难道党纪国法都不要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同样是做生意,人家天佑怎么没有财务上的问题?”
王旭忽然笑不可支:“大哥,我的书记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唱高调?咱们现在不是谁埋怨谁的问题,而是想办法怎么补救的问题。对了,你刚才说到财务问题,你想过没有?我这泰华跟天佑的恒邑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啊。你想啊,我的公司都在哈尔滨,一查就有问题,他的公司还有在深圳的,他在哈尔滨的公司可以做得天衣无缝,可他深圳的公司呢?我就不信,他会那么清白?”
任品犹豫地说:“那恐怕不是我们能干涉得了的。”
王旭说:“大哥,我们现在要做的,首先是要把水搅浑,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这才有时间去周旋。咱俩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咱们要互相支持,保住了我也就使保住了你。你放心,他们找不到胡威也就找不到我的真凭实据,相反倒是你那个公司有危险?”
任品一惊:“我的公司?”
王旭说:“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么帮我怎么不明说,为什么还要假借他人之手呢?最开始,我真的以为有这么一家香港公司,因为我毕竟跟退了股的那两个香港佬儿谈过的嘛。这个虽然没谈过,但是很快就通过于丽珍签了合同,而且打了款过来。但最近因为后续资金迟迟不到,我就产生了怀疑。前两天,于丽珍到我办公室跟我谈事情,走的时候把手机落到我的办公桌上了。这样,我偶然看到了她发给你和庄主任的信息,才明白怎么回事。”
任品心里这个气哦,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女人啊,不管怎么精明,关键的时候都是蠢货。但是,他还是强装着笑脸,说:“你看,我不是怕你心里压力大嘛。”
王旭说:“大哥,你这就有些麻痹大意,现在国家对进口的大额资金都控制的比较严,行话叫要保持资本项目下的货币控制,目的是怕热钱的涌入。虽说我们与香港公司之间有投资合同,但难保银行没有对它有注意。你回去以后告诉经办人必须抹平与你们的一切有关系的痕迹,这样,将来这笔钱我确保还是你们的。这时候你千万要冷静,你不仅要保住我,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任品忽然感到一股热流涌了上来,但很快他就控制住了自己,说:“对了,你刚才说把水搅浑的事情,回去我就办。但凭我对天佑这个人的了解,要想拿到他真正的证据,恐怕我们要采取些非常规手段才行。”
王旭说:“这个你放心,我早已经派人去深圳了。我叫人侵入过他公司的财务系统,发现了一些问题,可律师说,这是非法的,不但不能作为证据,反过来恐怕还要被对方反告盗窃商业机密。所以,我会想别的办法的。”
任品说:“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太爱钱的人是不安全的,因为金钱常常会驱使他们去做种种冒险违法的坏事和接近违法乱纪的坏人。你休想让我成为这种人!”
王旭更笑个不停了:“我的好大哥,你怎么这个时候了还这样?我说什么才能让你明白呢?你手里的水已经泼出去了,根本就没有办法收回,想回头,自首去吧。”
一句话说得任品默然了,他想了一会儿,还是郑重地对王旭说:“王旭,我知道自己也有错误,所以说话你听不进去,回头才是岸。你已经走上了一条危险的路。如果你沿着它继续走下去的话,就离你最初办公司的理想越来越远。假如你一旦下了决心,只要你一回头,就会发现我们还是能找出办法解决的。”
王旭说:“我早已下决心,达到目的后决不再干了!”
任品叹了口气,摇摇头,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王旭,可是又不能不跟着他一起往前走。他不由得长叹一声:“王旭啊,我自求一生做人踏踏实实,为官坦坦荡荡,可没想到却是这么稀里糊涂的就踏进了你的泥潭。”
王旭很想问他:“你当初陷害天佑,出卖老毛的时候坦坦荡荡了吗?”可嘴上还是说:“我知道大哥是好人,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叫他们搞了一条十几斤的大鱼炖上了,喝酒去,酒醉解千愁啊。”
和王旭的谈话不但没镇住王旭,反而被他的一番话将自己的手脚进一步绑紧了。任品回到办公室,赶紧安排庄潮红和张则要把法罗群岛公司的事情处理干净。
张则有些心有余悸地问:“出了什么事?”
任品说:“大事倒没有,但反贪局这次查账查处了泰华以前的一些事。香港公司的投资本身就是很难掌控的,可要是被查出来与我们有关,那可就不是好玩的了。所以,事情一定要隐秘,即使是放弃这笔钱,也在所不惜。”
张则和庄潮红明白事情的严重,领命走了。任品开始思考于丽珍的问题,尽管这女人漂亮、聪明、善解人意,但现在,她已经已成为任品的一块心病,成为他在事业上的绊脚石。任品深知,这个问题处理是否得当,关系到他的政治生命。他如今正处在仕途的十字路口,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甚至颠覆。若再向前跨越一步到了市级领导职位上,40岁的他在官道上就阳光灿烂,混个市里副职省里的要害正厅也是可能的。若被于丽珍这个女人绊倒,不要说区委书记职位难保,也有可能遭受牢狱之祸。
于是,他把于丽珍约到江北那栋别墅,见面就迫不及待地吻起她来,任品知道向于丽珍这种多情的女人一吻就会变成一摊水,就是一块冰他相信自己也有办法把她燃烧。一番温存以后,他装作心情沉重地说:“丽珍啊,目前情况很严重,我的压力很大啊。我想我们的关系能不能先冷冻一下,等到雨过天晴我们再重新开始?”
于丽珍冷冷地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你找我谈什么?还来这套干什么?不接我电话,见面就像陌生人不就完了吗?”说完,就开始穿衣服。
任品连忙把她拉到怀里:“我的姑奶奶,怎么一说你就急啊,你听我说,现在反贪局盯泰华盯得很严,你跟那个公司的关系现在就是想切割也是不行的,而这时候,我要是还继续跟你来往,一旦被盯上。那可就不堪设想啊,明白吗?宝贝!”任品笑嘻嘻地将手围绕在于丽珍丰满的胸脯上。
于丽珍翻身坐起来,迅速穿上了衣服说:“你想甩了我,保护你自己?你享受了快乐,上帝就必须让你经历痛苦,有得有失,这是永恒的真理。我告诉你,你再叫庄潮红给我打过来四千万,让我跟王旭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任品知道于丽珍这不是在开玩笑,他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为了试图控制局面,不让于丽珍闹起来,他尽量和颜悦色。他知道越是美丽的蘑菇越是有毒,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充满危险。他很明白凭于丽珍的性格她迟早要背叛自己,但他总以为于丽珍背叛的是肉体。于丽珍也曾说过,如果任品以玩弄为目的而欺骗自己,就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当时,任品还以为于丽珍因为爱他所说的疯话。现在面对既是天使又是魔鬼的于丽珍,任品简直有点束手无策。他告饶说:“姑奶奶,你饶了我吧,这个时候,庄主任灭火还来不及呢,到哪里去给你弄四千万?”
于丽珍冷笑着:“你要是不答应,我也没办法,你愿意为了这一点小钱玩下去,我愿意奉陪。不过,这里有两条路你们可以走,一是把钱打过来,二是叫庄主任把那个所谓香港公司的股份完全转让给我。这里有两张光盘,一张你自己看,另一张给庄主任看,很精彩哦!对了,告诉你们这只是随便复制的,看完以后叫庄主任打电话给我?”然后像一条美女蛇一样游出了门。
杨成辉最近也很烦,他在上海招商时,就接到方少良的电话,说家里有急事,希望他能早点回来,问他什么事又吞吞吐吐。这不,一下飞机走出机场,正看到方少良和徐学勇来接他。杨成辉问:“这么急急忙忙地叫我回来干什么?本来我还想顺便到江苏走一趟呢。”
方少良说:“你别老一脑门子工作,有点政治头脑好不好?我告诉你,现在事情对你很不利,这几天,区里几套班子成员和各部门、各乡镇的领导都收到了印有你二十大罪状的揭发材料。”
杨成辉问:“主要内容是什么?”
方少良从包里拿出几页纸:“你自己看吧,最重要的就是你接受商人天佑的贿赂致使国有资产流失和包养情妇。另外还有目无组织、凌驾于常委之上、个人主义极度膨胀、不讲党性、不顾大局、唯我独尊、一意孤行等等。”
杨成辉看了看说:“不管他,听兔子叫还不种黄豆了呢,我们去恒邑看看那机械厂的搬迁情况。”
徐学勇摇摇头,说:“你这人怎么没心没肺啊?”
到了恒邑公司,远远的就看见天佑和贾建桥、毛博思几个人在跟刘小洪、黄松吵什么,下车才知道,原来天佑工地需要一些土方填在一些低洼的地方。刘小洪给找的地方离现场居然有十公里,其中有两公里必须经过一段市区主干路,结果被交警队把车全给扣下了。
杨成辉看几个人脖子粗脸红的吵,想了想说:“你看,我的主意好不好?那拉土的车在上主干路之前找个地方清洗一下,好不好?”
刘小洪说:“呵呵,还是领导高瞻远瞩。”
杨成辉说:“你少拍马屁,赶紧找人去落实。”
天佑把杨成辉拉到一边,说:“你这人是不是傻啊,不去灭火,你跑到我这里干什么?”
杨成辉说:“你这人怎么狗咬吕洞宾啊,我这不是来给你现场处理问题来了吗?你说的灭火是不是就是我那二十大罪状啊?你叫我怎么灭火,难道叫我开个全区大会当场解释一下?这种事啊,没有必要理他,信的,你解释也没用,不信的,不解释也行。”
天佑说:“你倒想得开。”
杨成辉说:“这倒证明我给某些人压力了。不过,这件事我恐怕要跟市里汇报一下,个人名誉损失事小,但动不动就散发材料、写匿名信、告黑状、搬弄是非、混淆视听、惟恐天下不乱。这样把机关作风搞坏了,把干部人心搞乱了,把全区的事业耽误了就是大事。
这时,高书记打来电话:“小杨,听说你回来了?我这次是想以我个人的意思和你聊聊你在下面工作的情况,觉得工作压力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