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里，他似乎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太后一直竭力反对他留下白玉娇，明明先前知道他从宫外带回来一个民间女子的时候，都并不在意，反而还安排了教引宫女引导他……
原来，母后是怕王兄不同意？
他自信满满的笑道：“王兄不会这么小气的！母后放心就是了，若是您不好开口，儿子就自己去同王兄说这事。再说了，朕可是皇帝，王兄再厉害也是朕的臣子，难道君王有令、他还敢不从吗？”
沈太后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一方面她为儿子这副君王的霸气和自信感到骄傲，另一方面，又为他盲目信任和依赖百里翊，而糟心无比。
她好不容易才把百里翊从前朝逼退，只守着个辅政王的名头，管着不重要的大理寺。
若是儿子自己去提这件事，再反被百里翊咬上一口……加上儿子对他的盲目信任，让百里翊趁机重掌大权，那还如何得了？！
沈太后心中的盘算原本还有些犹豫，到了此刻，却越发的坚定了——她绝对不能让百里翊再有任何的东山再起的机会！
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沈太后状似无奈的叹气道：“……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这么办吧！你且先回去，这件事情，母后替你张罗便是。”
皇帝陛下丝毫不疑有他，当下便欢欢喜喜的应了下来，连说了好几遍：“儿子多谢母后慈爱！”
让沈太后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屏风后头的白玉娇，却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术一般，浑身僵硬的贴在屏风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刚才是做了个梦吧？
白玉娇呆呆的想着，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个梦，否则她怎么会听到这样的对话呢？
更加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竟然还是一对母子，是这天下的君王与太后！
他们，就不能要点脸面吗？
……
春晖堂。
不同于甘泉宫里的母慈子孝、一派和谐，这里的气氛，可是一点都算不上好。
慧太妃再也没有了先前嚣张又镇定的气势。
整个人呆呆的靠在椅子上，无光呆滞，形象全无，嘴里更是喃喃不休的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状若疯狂。
百里翊挥手，让子息把同样呆滞的齐侧妃带下去：“送回清乐堂，让绿竹去照料她，在王妃见到她之前，务必不能让人死了。”
子息吃惊的张了张嘴，好在忍住了，没有多说什么，一手轻松的将齐侧妃提起来，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慧太妃眼眶一缩，原本呆滞的目光顿时就有了神采，她紧紧的盯着门外，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去一般。
百里翊见状，就抬起手，轻轻地在旁边的茶几上头敲了敲，清脆的声响引得慧太妃终于看了过来。
见他似笑非笑，一双凤眼里满是讥诮，慧太妃终于绷不住了，大声喊道：“……你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生的了？”
百里翊淡然的点了点头。
慧太妃却气得脸都青了，一双眼眸里火光四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十分淡然的回答道：“在您和红拂联手，逼死白玉瑕的时候。”
慧太妃顿时脸色大变，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知道真相的时间，还是因为他毫不在意的说出的事实。
慧太妃目光阴狠的瞪着他：“……你还惦记着白玉瑕那个小贱人！因为这样，所以你才故意要娶白玉娇的？”
百里翊不置可否。
慧太妃自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脸上顿时浮起笑容来，却因为她的愤怒，而使得她的笑容都格外的狰狞。
“我就知道，白玉瑕那个小贱人，就是一条不咬人的狗！”她恶狠狠地骂道，随即又瞪向百里翊，“倒是亏了你，知道真相这么久了，还能憋得住……”
百里翊泰然自若的回应：“母妃过奖了。”
气的慧太妃脸色越发的难堪，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她懒得再跟他磨嘴皮子，索性摊牌道：“直说吧，你待如何？知道我不是你亲娘，你也不用顾忌那么多了，只要你不怕被天下人诟病，尽管杀了我好了！”
百里翊淡淡一笑：“母妃想多了，您虽不是我亲娘，却也养了我这么大，哪怕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儿子也得给您养老送终不是？”
“只要母妃您安分守己，不再折腾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不再同平王来往过甚，儿子还是会待您如初，咱们母子在这王府里头，依旧如从先那般生活，您觉得如何？”
他没说一段，就停顿一下。
短短几句话，吐露的信息，越发让慧太妃坐不住了。
她本以为，百里翊不过就是知道了他的身世，毕竟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秘密，当初让白玉瑕那小贱人无意间听到了，她就没想着还能再隐瞒多久……
可她想不到的是，百里翊知道的，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他甚至都知道，自己和平王……
慧太妃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背后的冷汗瞬间就湿透了她的内衫，凉凉的贴在身上，让她越发觉得冷了。
她下意识的朝外头看了一眼。
正房门外，铺着青石板的院子里头，夕阳的余晖零散的撒在地面上，青石板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瑰丽的金色。
慧太妃不禁愣了一下，她有多久没有认真看过自己住的这个地方了？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收回目光，装作不经意的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陈设——清一色紫檀木的家具，厚重而深沉的颜色，就连幔帐都是透着一股沉闷气息的绛蓝色。
是她老了吗？
慧太妃忍不住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已经不再是紧绷而滑腻的少女肌肤，颊边的纹路不知道什时候，就已经在她脸上安营扎寨，根深蒂固了。
她有些茫然，更多的是难过。
从青葱少女，到鸡皮老妇，这三十来年的光景，在她脑海里一一闪过，快的几乎看不真切。
而她，在这三十来年后，却只留下了一个“慧太妃”的空名，以及颊边消不去的褶皱。
难道，她这一辈子，就只能是这个结局了吗？
慧太妃不死心的挣扎，反问百里翊：“若是我不同意呢？难不成，你还敢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