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翊沉下脸质问他：“你这番话，是站在大夫的角度，还是站在你自己的立场说的？”
弄月闻言，顿时卡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区别吗？”
姜太医从弄月说话开始，就一直皱着眉头沉思，听到这里，突然一拍巴掌激动的道：“没有区别！”
百里翊和弄月都看了过去。
姜太医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才拱手揖礼：“王爷见谅。下官是觉得，弄月公子的话，很有道理。”
他看着百里翊怀中面色苍白如雪的王妃，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怜悯：“咱们从来都只想着，怎么劝解病人想开和放下，却从未想过，把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
“人有七情六欲，这是人之根本，情绪是交替的，也是相互依存的。愤怒如果不发泄，悲伤又如何纾解呢？”
百里翊皱着眉头沉思，没有立刻回应两人的话。
姜太医和弄月也识趣的保持着安静，毕竟，报仇雪恨这种事情，在王爷这里，并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身为辅政王，他的顾虑，总是比常人要多得多。
……
甘泉宫里，沈太后好些天坐立不安，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眼见的消瘦下来，脸色都呈现出蜡黄之色来。
她已经三十几了，原本应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因为连日来的胆战心惊而日渐憔悴。
整个人看起来，要比从前老了起码十岁！
整个甘泉宫的下人，都不敢靠近她身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太后，到时候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住……
近身伺候沈太后的活，全落到了黄女官一个人的身上。
原本到她这个位置，更多的时候是指挥底下的人干活，她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了……这几日接连操劳下来，黄女官也被累的仿佛老了好几岁。
这一日，沈太后对着镜中的自己，突然间痛下决心——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自己身为当朝太后，还怕了她不成？
沈太后拿定主意，也不叫人进来，自己对着镜子仔细的装扮了一番，盛装走出寝殿。
“来人——”她冷着脸，高傲的扬着下巴唤了一声。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
黄女官木着一张脸走进来。
沈太后见状，正要发怒，却看见了抵在黄女官脖子上的冷剑，她顿时浑身一寒，惊得连连后退。
“……百里翊！”沈太后震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望着他，“你、你敢……你这是，以下、犯上！”
百里翊一手持剑，一手拥着白玉娇，长剑抵在黄女官的脖颈上，对方连丝毫都不敢挣扎。
面对沈太后的质问与呵斥，他脸色冷冰冰的：“太后当初求本王扶幼帝登基时，可不是这副嘴脸。”
他讥讽的话，让沈太后蓦地想起，当年自己跪在地上求他的情景……
沈太后顿时脸上一热，恨不得生撕了他！
那时候她不过是个五品的贵人，若不是生下了先帝唯一的子嗣，她早就和其他嫔妃一样为先帝殉葬了！
为了活命，也为了自保，沈太后选择了向百里翊低头。
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是如何卑微的跪在地上，求他扶自己的儿子登基为帝，永远都忘不了百里翊那高高在上的模样……
如今时过境迁，知道那件事情的人，几乎已经被她全部灭口。
只除了一个百里翊。
如今再被当事人提起，沈太后只觉得脸如火烧，羞愧的无以复加。
“百里翊！”沈太后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道，“哀家可是太后！是皇帝的生母！”
百里翊冷冷的挑眉，反问：“那又如何？这就是你屡次加害本王与王妃的理由？”
沈太后不说话，态度却十分明显。
百里翊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你也就别怪本王心狠。”
他话音未落，手中长剑用力一收，黄女官甚至来不及瞪大眼睛，就被隔断了脖子。
鲜血如注。
沈太后离得远，可那血像是有生命一般，直直的喷溅到她脸上，烫破了她的皮！
“啊——”
沈太后蓦地惊叫起来，而后她睁开眼睛，大大的喘了几口气，才发现自己竟然只是做了个梦。
可这梦……
她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刚才梦里被血喷溅到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余温。
她一碰，就有些疼。
沈太后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
不行，真的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掀开被子就下了床，一边拢着绸缎般的长发，一边喊着黄女官的名字。
可她喊了好几遍，也没有人应声。
沈太后突然觉得不大对劲了，她这些日子脾气是有些不好，底下的人都不敢近身伺候，但黄女官跟了她这么多年，是她从沈家带出来的贴身婢女，怎么会不了解她的脾气？
别人敢躲，她可是不敢的。
想到这里，沈太后再次想起了刚才那个梦境，黄女官那比不上的双眼，还有滚烫的血……
沈太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愣了会儿，突然朝寝殿门冲了过去，手搭在门上，却又迟疑了。
如果，梦境变成了现实，她该怎么办？
十一月初的天气虽然寒风瑟瑟，但她的寝殿里早已烧起了地龙，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温暖不断的。
可饶是这样，她还是被冷的不住的打颤。
“映月？映月！”沈太后不死心的再次唤起了黄女官的名字，可一墙之隔的门外，却依旧没有半点声音。
她哆嗦着手拉开了门，一个黑影蓦然倒向了她，沈太后惊得花容失色，尖声叫着连连后退。
那黑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咚”的一下，仿佛撞在了她的心里。
“啊啊啊啊啊——”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甘泉宫。
……
甘泉宫外的宫道上，白玉娇披着厚厚的毛领斗篷，被百里翊牵着走在刚刚落了一层小雪的石板路上，听着这声尖叫，不由的抖了抖。
她扬起脸，原本还有些圆润的脸颊消瘦的露出高高的颧骨和尖细的下巴，分外惹人怜爱。
“王爷，这样做……不会有事吗？”她虽然也很想报仇，可她也知道，她们生活在这个环境下，始终无法真的对沈太后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