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老两口顿时红了眼眶。
他们何尝不知道自家儿子死的冤枉、何尝不知这件案子疑点重重?
可新婚不过三天,儿子就跳河身亡,打捞起来的尸体也是面目全非,就连被送回娘家的儿媳妇也当晚就不知所踪……
他们再傻再没见识,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对劲了。
可他们是平民百姓,自家儿子的死,连在县衙当师爷的姐夫都没办法查清真相,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继续追究,不过是连累的一家人被人指指点点,就连和他们家关系最好的柳家都……
陈母越想越委屈,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她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嘴里断断续续的喊着陈升的名字。
听得白玉娇也跟着一阵鼻子发酸。
正好此时立冬端了茶过来,白玉娇接过茶杯递到陈母面前,闻声安抚道:“大娘,您先别哭了,喝杯茶暖暖身子先!”
陈母不好意思的接过来,红着眼睛望着她,嗫喏道:“白、白夫人……”
白玉娇拍了拍她的手背,莞尔道:“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我让梁师爷来劝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目前的线索来看,若是想查出陈升之死的真相,势必还得您站出来配合才行。”
陈母点点头,哽咽道:“我知道,柳家那孩子,都跟我们说了。”
柳遥?
白玉娇挑了挑眉,这才记起,上午的时候子柒说柳遥来找过自己,当时自己让子柒传话给他,让他一并去陈家劝说陈家二老站出来帮着寻找丁先生的。
可眼下陈家二老随着梁师爷回来了,柳遥人却不见了,这倒是稀奇了。
她不由问道:“大娘,您说的柳家那孩子,是指柳遥吗?他人呢,先前我让他去您家里的,怎么没一起过来?”
陈母一惊:“夫人也知道柳遥吗?”
陈父更是诧异:“去我们家里?没看见过人啊!”
白玉娇顿时一愣,她不知道柳遥为什么没有去陈家,但陈父陈母的态度,却十分令人费解,她扭头看向梁师爷:“怎么,梁师爷没告诉他们,最初的时候,就是柳遥报的案吗?”
陈母脸色一僵,梁师爷也是面色讪讪的。
白玉娇诧异的挑起了眉梢,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着,她隐约觉得,这事好像不大对。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白玉娇一时间拿不准,她想了想,问道:“你们没碰到柳遥?他在梁师爷之前去的陈家……“
陈母想了想,一拍大腿,朝陈父惊叹道:“呀——柳家小子不是去了咱家老宅吧?”
陈父也恍然。
白玉娇:“……”
梁师爷:“……”
原来如此。
既然不是出了意外,柳遥又是好好的一个成年人,白玉娇也就不担心他了,直接切入正题,问起了案子来。
她问陈母:“大娘,您可还记得,那丁先生是怎么出现在您面前的吗?”
一提到“丁先生”这三个字,哪怕是提前做过心理准备的陈母,也瞬间变了脸色,她原本还有些麻木的双眼里突然射出一道凌厉的光,那是充满了愤怒和怨恨的眼神。
“他……”陈母咬着唇,仿佛难以启齿,但她既然来了这里,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陈母没有多做迟疑,便开口道:“那是,我儿升哥儿婚礼的前两三天,我觉得心里不怎么踏实,那几日老是做噩梦……眼看就要到婚期了,我心向着,这样的梦是不是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打算去庙里拜一拜,求个安心。”
“谁知道我一出门,就碰上了姓丁的那个家伙!”
她一想起当时那个场面,还觉得气愤不已:“我一跨出门,那老东西就上来拉着我说我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
白玉娇警觉的打断她:“你的意思是,那丁先生是在你家门口等着你的?”
陈母顿时卡壳了。
她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被白玉娇提起,她往回一想,好像又确实是这样?
那老东西可不是就正等着自己的么!
陈母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都因为愤怒而比先前生动了许多:“您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
她望着白玉娇,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崇拜:“白夫人,您怎么知道的啊?”
白玉娇摇头:“我也是猜的。大娘,您可知道,那丁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先前在真定县,是十分有名的算命先生吗?”
陈母一愣,半晌摇头,心虚不已:“没、没听说过他……”
白玉娇满脸了然:“这就是了。我问过柳遥,他说真定县有名的几个算命先生里头,并没有姓丁的这号人物。这也就意味着,这个丁先生,要么是无名之辈、要么就是滥竽充数。”
陈母讶然的张大了嘴:“啊……”
白玉娇接着道:“大娘您想想,您家陈升的婚事,并不是三两天就定下的。而且我听说,在定下婚事之前,您找了好些个有名气有本事的算命先生,给令郎和新媳妇合了八字,都是天作之合。”
“如果这个丁先生,他也是真定县里算命先生圈子里的一员,他不可能没听说过您家的婚事。特地找上门来,要么图财要么图名——一开始他的作为让我以为,他是想借您家的事情一战成名,为自己造势。”
“可后来,他给您家出了那个主意之后,就突然销声匿迹了。这才让我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找上您家一不图财二不图名,他到底图什么?”
陈母和陈父对视了一眼,齐声问道:“图什么?”
白玉娇轻哼了一声:“他图的,自然是这背后之人许诺的好处!”
两人均没听懂,愣愣的追问:“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白玉娇道:“您二位还不明白吗?这个丁先生,他一开始找上您,就是故意的。是有人特地请了他出面,在您面前说那些话的!”
两人这才齐齐变了脸色。
白玉娇叹了口气,劝他们:“您家陈升……我觉得,您二位不如仔细想想,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人家,想了这样的法子,来毁掉您的长子,毁掉您一家子的安稳幸福……”
陈母红着眼睛哭倒在陈父身上,悲痛欲绝。
陈父哪怕是个年过不惑的成年人,经历了半辈子的风霜,又经历了整整三年的丧子之痛,都没有被打倒的男子,却在这一刻红了眼睛。
这便是,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