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大多数也都知道陈文念的事情,所以听到胡建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没有露出诧异的神情。
裴清乐咳了咳,高强度的注意力让她身体有些跟不上,觉得很吃力。毕竟她才刚刚的好,和陈文念这种人对峙不是一件轻松购事情。
司辰逸默默地看了一眼,和她交换了一个视线,决定这件事还是他出场比较好。
在场的人里面,除了裴清乐之外,顾霖寒的身份特殊,而且不方便出场。至于廖美星,也只是一个参赛者,所以能出场的,只有他。
司辰逸看了一眼陈文念,沉声说:“我听贺爷爷提起过你,说你是她见过的人中,比较有才华和天赋的,直到现在,他提起你的时候,还觉得颇为遗憾。
陈小姐,我是谁想必你也清楚,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可以帮帮你。”
“你会帮我?你和那些人难道不是一丘之貉?!住着这么昂贵的病房,一天花费的费用就是多少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钱!你们这些有钱有背景的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人,我凭什么跟你们说!”陈文念梗着脖子,好像和她为敌的不只是眼前的这些人,还有整个世界。
廖美星试着将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柔,她缓步的走到了陈文念的身边,柔声说:“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是我敢保证,这一场比赛里,不管是我,还是安乐,我们都坦坦荡荡的遵循这个比赛规则。我也没有背景,也没有钱,但我觉得安乐和我一样。至于司辰逸,他也是我见过最负责的人。陈小姐,不管发生什么,既然你出现在了这里,而且提起当初还是会红了眼眶,证明你依旧在意这件事,既然如此,不要勉强自己,告诉我们当年的真相,好吗?”
这番话说的非常诚恳,廖美星始终看着陈文念的眼睛,并且试图抓住对方的手,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质问,像是在安抚。
陈文念在这番柔情攻势之下,紧绷着的状态果然没有那么抵触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双手握成拳头,在睁开眼的瞬间,眼眶顿时红了。
再提起当年的事情,她心头的那一块伤疤还是没有带着血痂,每次想起来,都像是在伤疤上狠狠地撕扯着,所带来的只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那个时候,她被美院的院长任命代替美院参加那个国际大赛。
当时的那个作品表达的是山之高水之深,陈文念整整半个月没有离开过家里一步,每天不是在构思便是在画室。
经过半个月非人非鬼的日子之后,她终于拿出了一副满意的作品,并且也得到了院长的认可,代表美院参加这个比赛。
而且在之后的时间里,她也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作品优秀的让很多名家都注意到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获得最后的优胜。
当时那个大奖有十万块钱的奖金,恰逢她的外婆生病住院,急需手术。家里这几年的钱几乎全部都供她学画画,所以陈文念想赢了那场比赛,除了想为美院争光以外,更想拿到的是比赛的奖金。
十万块钱,对她来说,可以救她外婆的命。
她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半跪在外婆的床边,握住那双苍老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外婆放心,她可以赚钱来动手术。
但是她终究食言了,因为,意外还是发生了。
陈文念万万没想到,自己关在家里,进行了将近半个月的创作,竟然会被人告抄袭。
这件事刚刚闹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哪个人的恶作剧,所以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据实禀告给了马文利,想让对方帮忙解决一下。
但是,陈文念万万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而且不管是网上,还是校园内,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是她进行的抄袭。
直到最后,美院的院长干脆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名义上是仔细调查这件事,实际上言语之间都已经把这件事盖棺定论了。
陈文念只记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否认,但是没有任何的用。
她还是被停课,而且被撤销了比赛的资格。美院的院长和老师们非但没有给她想象中的伸张正义,反而一个个的全部都在指责她破坏了美院这么多年传下来的好名声。
那段时间,是陈文念人生路上的一个噩梦。
后来,她觉得长久下去不是办法,因为这些人完全不听她怎么解释。
那段时间,外婆的病情严重,所有人都在等着十万块钱这个奖金来当做救命钱。陈文念的压力大到了极点,最后,她提出要起诉胡建新。
但是,院长,马文利,还有胡建新三个人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那是一场怎么样的谈判,到底说了什么话,直到现在,时间过了这么久,陈文念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三个人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钱可以为所欲为。
没有证据表明这幅画是她画的,但是马文利却可以作证,在早于她把这幅画公布之前,胡建新已经把画呈现给他看过。
所以就算是陈文念自己想要走法律程序,也没有用。
因为没有任何一方会站在她的那一边,所有人都会帮着胡建新来证明这幅画是他的。
陈文念崩溃又绝望的质问为什么,明明是她的,为什么要如此的颠倒黑白。
没有答案,院长,马文利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冷漠和不耐烦,而胡建新更多的是挑衅和不在意。
从办公室里出来之后,陈文念晕倒在了街头。
当她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
而在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胡建新用她的那幅画拿了比赛的冠军,成为了画坛的风云人物。
而她的外婆,因为钱的不及时,在手术之前病情便彻底的恶化,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
陈文念的人生从此天翻地覆,哪怕现在想起来,她都觉得当时的绝望好像不真实似的。
那些像是活生生在用火烧着她的肌肤和灵魂的感觉,时至今日,也让她痛的喘不过来气。
在办完了外婆的丧事之后,陈文念回到了学校。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由一个风云人物变成了抄袭者,甚至之前的那些作品也被挑出来各种各样的矛盾。
马文利对她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并且还盗用了之前她的几幅画出去当做自己的著作。
而她根本走投无路。
哪怕她到最后都没有承认抄袭,却已经扣上了抄袭者的名义,并且这两个字像是刻在了她的脸上,再也消失不了。
陈文念想过无数次,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她太过迷茫太过绝望,后来去找了胡建新。
在此之前,她和胡建新从来没有过接触,所以这个人在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她还有过疑惑,后来才知道胡建新是刚进入美院的。
她找到了胡建新,那个人正在散漫的将画板随意的丢在地上,转而拿着手机嬉笑着讨论着班里面的女孩子。
那一刻,陈文念便看出来了,这个胡建新不喜欢画画。
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偏偏要诬陷她?
胡建新看到陈文念出现之后,只是淡淡的挑了挑眉,仰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陈文念。
“你来干什么?”
陈文念身子一颤,握紧了自己的手,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要说我抄袭,我明明没有!”
胡建新看了眼周围,看见没人的时候,轻蔑的露出来一个冷笑,懒洋洋的说:“你要问这个阿,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那副画很厉害,而我也想要一个比赛的冠军罢了。”
这个答案,让陈文念彻底的愣在了原地。
她怎么也没想到,所有的理由,所有的一切,在胡建新的眼里是那么的轻描淡写,好像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罢了。
“为什么......”
陈文念满脑子都是疑惑和质问,却只能说出来这最原始的三个字。
到底是为什么。
她的人生,因为抄袭这一件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天堂跌到地狱,她的未来进入了一片黑暗和渺茫,她的外婆甚至因为手术费用不及时而失去了性命。
可是这一切,在胡建新的眼里,不,这些根本没有入了这个人的眼!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啰嗦阿?还问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那副画阿!再说了,这种事情在这个绘画的圈子里再普遍不过了,像你这种没权没势的人注定都是要经理这种事情的,我只不过是让你提前经历罢了!”
胡建新不耐烦地吼着,之后,他挥了挥手:“这件事已经了结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赶紧哪儿远给我滚哪儿去,少在这里耽误我的时间!”
陈文念狠狠地抓着自己的手,她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所有的恨意全部冲进了胸腔里,让她的双眼猩红,彻底的失去了理智!
她猛地蹦起来,狠狠地抓住了胡建新的衣领:“你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吗!”
陈文念像是疯了一样嘶吼着,甚至张着嘴狠狠地咬着胡建新。
但是她的力气太小,就算是拼了命,还是很快的被胡建新狠狠地推倒,并且那个人朝着她的肚子狠狠地跺了一脚!
“你这个疯女人!该死!你知道老子这件衣服多少钱吗!给你一条命你也赔不起!今天看在学校的面子上我放了你,再来一次,我让你在这里没办法继续活下去!给我滚!”
胡建新大声地吼着,似乎嫌不解气似的,再次的朝着陈文念狠狠地踢了一脚。
随即,他一个人骂骂咧咧的离开,留下陈文念躺在地上,无声的痛哭。
事后,陈文念才知道,原来胡建新的家里是他们当地的富豪,而他的母亲家里和美院的院长有亲戚关系。
对于胡建新来说,那个比赛,那个举报抄袭,不过是心血来潮。
因为他根本不喜欢这一行,也从来没有想过继续从事这一行。
那十万块钱对于胡建新来说,更是没有被放在眼里。
可是对于陈文念来说,那一场绘画比赛是关系着她的未来,她外婆的性命!
对于胡建新来说,不过是举手可得的东西,对她来说,却要付出多少的代价!
而她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得到的东西,却成了什么?成了胡建新一两句话便可以摧毁的!
从那之后,陈文念便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残酷,有钱有权便可以为所欲为。
她把对胡建新的恨全部都归于这些有钱有权的人身上。
陈文念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回忆让她好像在不断地撕扯着自己从未好过的伤口。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从回忆中挣扎出来,但是剧烈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的掉下了眼泪。
“事情就是这样,但是有人信吗?我也去求过贺老,但是我这样子身份的人,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是不是很可笑?没有人信我,我说什么都是假的!我花费半个月画出来的东西却被说成抄袭,不仅丧失了比赛的资格,就连我外婆的手术费都承担不起!我的未来?呵呵,我哪里有什么未来?!”
陈文念大声地吼着,在这一刻,她把压在自己心底的所有委屈全部都爆发了出来!
听完这些,病房里面陷入了异常的沉默中,谁都没有说话,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画家来说,陈文念经历的事情的确是残酷的打击。
最无助的是,这些残忍的,现实的,存在在每个地方,每个领域。所有出身卑微的人,都可能会经历这些事情。
命运的不公所带来的,远远不是选择和成长上的那些小小的代价,而是关系着未来,关乎着人生的残忍。
顾霖寒看着失控的陈文念,沉声问呢:“你的经历我已经知道了,可是这些和清...和安乐有什么关系?”
这才是最重要的,虽然陈文念的经历让人唏嘘不已,但是为什么裴清乐会成为这件事的受害者?
这个问题一出来,所有的人再次的抬头,看向了陈文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