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满志的邓武迪拿着那只宝贝苹果,陶醉在大伙趋炎附势的注意中,这时,足智多谋的法学家已经想出了一个恢复名誉的计策。
法官梅尼菲那肥胖然而典雅的脸上堆着最有礼貌的笑容,走上前去,从邓武迪手里拿过那个苹果,像是要审查它似的。在他手里,苹果成了第一号物证。
“好漂亮的苹果。”他赞许地说。“不错,我亲爱的邓武迪先生,作为粮油征收员,你使我们黯然失色。不过我有一个主意。这只苹果将成为美的心灵授予最合适的人选的标志、象征、奖品和纪念。”
除了一个人之外,大伙都喝彩赞同。
“嘴皮子真能说,可不是吗?”一个乘客说,同那个开代理行的年轻人相比,他是无足轻重的。
不表态的就是那个做风车生意的人。他发现自己被贬低到一般人的地位上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的苹果竟被充公作为标志。他原打算把苹果分开吃掉,然后来个余兴节目,把苹果籽贴在前额上,每一颗代表他所认识的一位年轻小姐。他还打算把其中一颗代表麦克法兰太太。哪一颗苹果籽先掉下来就表承……但是现在已经太晚了。
“苹果这样东西,”法官梅尼菲继续对他的陪审团说,近代受了委屈,在人们心目中所占的地位不高。
事实上,它经常同烹调和商业沾边,以致很难被列为高等水果。
古时的情况就不同了。《圣经》历史和神话中有许多事实可以证明,苹果是水果中的贵族。
我们想形容一件特别珍贵的东西时,仍旧说‘眼中的苹果’。我们在成语里可以找到‘银苹果’这个比喻。
任何果实,无论是树上长的,还是藤上结的,在比喻用法中都没有苹果这么广泛。
“谁没有听说过和向往过‘赫斯贝里狄斯的金苹果’?至于苹果的古老声誉的最重要、最有意义的例子,我想不用我说诸位也已知道了。我们的始祖吃了它,才从善良完美的境界堕落到人间。”
“像这样的苹果,”做风车生意的人说,他还是跳不出具体事物的圈子,“在芝加哥市场上卖三块五毛钱一桶。”
“我现在要建议的是,”法官梅尼菲对打断他的话的人宽容地笑笑,接着往下说,我们不得不守在这里,直到明天早晨。我们有了足以取暖的柴火。其次需要的就是要尽可能找些消遣,以打发时间。
我提议把这只苹果交给加兰小姐保管。它不再是一个水果,而是像我刚才所说的,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奖品,代表人类的一个伟大思想。
“加兰小姐也不再代表她个人……当然是暂时的,请允许我补充一句,”……(他深深地一鞠躬,完全是古时候那温文尔雅的气派。)
她将代表整个女性;将体现和概括女性……也许还可以说,在感性和理性上代表上帝的杰作。她将以这一身份来判断和决定下面的问题:
几分钟之前,承我们的朋友罗斯先生把这所房子的前任主人的浪漫史讲了一个有趣然而不完整的故事。
在我看来,我们听到的少数事实展开了一个美妙的境界,可以由我们去推测、研究人类的心理,发挥想象……简言之,就是讲故事。
让我们利用这个机会。我们每个人把隐士雷德鲁斯和他情人的故事按照自己的想法讲下去,从罗斯先生讲完的地方接着往下讲……也就是那对情人在门口分手之后的情形。有一个原则应该得到确定和承认……雷德鲁斯之所以变成精神错乱、愤世嫉俗的隐士,不能归罪于那位年轻小姐。
我们讲完之后,再请加兰小姐作出女人的判断。她将根据女人的精神和见解来决定,哪一个故事最好,最真实地描绘了人类和爱情的实质,最确切地判断了雷德鲁斯的未婚妻的性格和行为。
“她认为谁的故事最好,这个苹果就给谁。如果各位都同意,我们乐于听邓武迪先生讲第一个故事。”
最后一句话把那个做风车生意的人将了一军。不过他可不是容易沮丧的人。
“那倒是第一流的计划,法官。”他兴致勃勃地说。“一个绝妙的故事会,可不是吗?我一向是斯普林菲尔德一家报馆的通讯员,新闻不够的时候,我就捏造。我想这件事我办得了。”
“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可爱,”女乘客伶俐地说,“几乎像是游戏啦。”
法官梅尼菲走上前去,做作地把苹果放到她手上。
“在古时候,”他意味深长地说,“帕里斯曾把金苹果赠给了最美的人。”
“我参加过巴黎的博览会,”做风车生意的人插嘴说,他现在又很高兴了,“我不在机械馆的时候,就老是待在博览会的娱乐场里。我可从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呀。”
“现在,”法官接下去说,“这个苹果将把女性心理的神秘和智慧传达给我们。把苹果拿着,加兰小姐。听听我们浅薄的传奇故事,然后根据你的判断,奖给当之无愧的人。”
女乘客甜蜜地笑笑。苹果搁在她股头上毯子的下面。她懒洋洋地靠在她的堡垒上,又愉快又惬意。
如果没有人声和风声,也许可以听到她在像小猫似地打呼噜呢。有人在壁炉里添了木柴。
法官梅尼菲文雅地点点头。
“请你先开场讲吧。”她说。
做风车生意的人像土耳其人那样盘腿而坐,为了挡风,把帽子推到了后脑勺上。
“哦,”他毫不忸怩地开始说,我对这个难题的估计大概是这样的:当然啦,雷德鲁斯被那个有钱挥霍,想夺掉他的姑娘的小子惹急了。他自然要跑去,责问她讲过的话算不算数。
唔,不管是谁,看中一位姑娘的时候,总不希望另一个有马车和金矿股票的家伙插进来。呃,他跑去找她。
“唔,也许他火气大了一些,说话的口气像老板似的,忘了订婚夫不是永远肯定可靠的。呃,我猜想那上来叫艾丽斯也冒火了。唔,她就顶了两句嘴。呃,他……”
“喂!”那个无足轻重的乘客插嘴说,假如你能在你说的一个‘呃’呀呃呀的上面安装一台风车,那你就可以发财退休了,是吗?——做风车生意的人和气地咧嘴笑笑。
“呃,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莫泊桑。”他快活地说。我讲的是地道的美国话。唔,她这样说:‘金股先生同我无非是朋友关系,’她说,‘但是他带我乘车兜风,请我看戏,你却从来没这样做过。我能找快活的时候,难道叫我永远不去找吗?’‘别啰里啰嗦,’雷德鲁斯说……‘只要你一句话,你不同那家伙一刀两断,就别想把你的拖鞋搁在我的衣橱里。’
那种盛气凌人的话对一个有个性的姑娘来说是不合适的。我敢打赌,那姑娘始终爱她的未婚夫。也许她像一般姑娘那样,在安下心来,替乔治补补袜子,成为一个好妻子之前,也想找找快活,寻寻开心。但他下不了台阶。
唔,她把戒指退还给他;乔治同她分手后就喝上了酒。是啊。准是这样的。
我敢打赌,他走了两天,那姑娘就和那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有钱家伙断绝了往来。乔治带了一点行李,搭上一辆货车,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喝了好几年酒;阿尼林和酒精替他作出了决定。
‘我要隐居去了,’乔治说,‘我要留起长胡子,守着一罐并不存在的埋在地下的钱。’
“至于艾丽斯呢,照我的看法,她倒是公平交易的。她再也不结婚,一等脸上长了皱纹便去做打字员,养了一只猫,只要你对它说‘咪咪……咪咪……咪咪:’它便跑过来。我对善良的女人有足够的信心,不相信她们会为了钱而抛弃心上人。”
做风车生意的人结束了他的话。
“我认为,”女乘客在她那简陋的宝座上挪动了一下说道,“这个故事很可……”
“哂,加兰小姐!”法官梅尼菲举起手,打断了她的话,“我请求你暂时别发表意见!否则对其余参加比赛的人就不公平了。这位……噢……请你接着讲,好不好?”
法官对那个开代理行的年轻人说。
“我对这个爱情故事的看法是这样的,”年轻人腼腆地合抱着手说,“他们分手的时候并没有闹翻。雷德鲁斯先生向她道别,到世上去寻求财富了。他知道他的情人始终会对他忠实的。他根本不信他的情敌能打动这样一颗温柔纯真的心。我要说,雷德鲁斯先生到怀俄明的落基山脉去找金矿了。一天,一群海盗上了岸,在他干活的时候抓住了他,于是……”
“哈!你说什么?”那个无足轻重的乘客突然嚷道……“一群海盗在落基山脉上岸!请问,他们是怎么乘船……”
“乘火车去的。”讲故事的人镇静地、并非毫无准备地说,“他们把他幽禁在一个山洞里,过了几个月又把他带到几百英里远的阿拉斯加的森林里。在那里,一个美丽的印第安姑娘爱上了他,但他仍旧忠于艾丽斯。他在森林里流浪了一年,然后带着许多钻石出发……”
“什么钻石?”那个无足轻重的乘客又问道,口气近乎刻薄了。
“马鞍匠在秘鲁庙堂给他看的钻石。”对方含混地说。他一到家乡,艾丽斯的母亲便哭哭啼啼地带他到柳树底下一个新坟那儿。
‘你走了之后,她心就碎了。’她母亲说。‘我的情敌……切斯特·麦金托什……怎么样啦?’
雷德鲁斯先生悲伤地跪在艾丽斯的坟墓前,问道。‘等他发现,’她母亲说,‘她的心是属于你的之后,他也一天天地消沉下去,终于在大拉皮兹开了一家木器店。后来我们听说,他到印第安纳州去,想忘掉文明社会,结果在南本德附近被一头惹怒了的糜鹿咬死了。’
“后来,雷德鲁斯先生就避不见人,像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成了一个隐士。”
“我的故事,”开代理行的年轻人结束说,“可能缺少文艺气息;不过我要说明那位年轻小姐始终是忠实的。在她眼里,财富绝不能同真正的爱情相比。我非常景慕和信任女性,因此不可能有另外的看法。”
讲故事的人说完后,朝女乘客坐着的角落瞟了一眼。
接下来,法官梅尼菲请比尔达·罗斯提出他的故事,参加争夺苹果的比赛。马车夫讲的故事很短。
“我不是那种把种种不幸都归罪于女人的家伙,”他说,关于你要我说的故事,法官,我的看法是这样的;雷德鲁斯的毛病全出在懒惰上。
这个泊西瓦尔·德莱西既然想把他挤到外档去,想给艾丽斯蒙上眼罩笼头,哄得她晕头转向,雷德鲁斯就该振作起来,狠狠地揍他一顿,也就太平无事了。
你要一个女人当然得花些力气。
‘再需要我的时候,你来找我好啦。’雷德鲁斯掀掀他的斯特森呢帽走开了。他管这叫做自尊,其实是懒惰。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主动去追男人的。
‘让他自己回来吧,’那姑娘说;她准保同那个有钱的家伙断绝了往来,然后整天待在窗口前,等候那个空荷包、小胡子的人。
我想雷德鲁斯等了九年光景,指望她派个黑人送信来,请求他原谅。但是没有动静。
“‘这一套行不通了,’雷德鲁斯说,我也不干啦。”于是他就隐居起来,留起胡子。是啊,毛病就出在懒惰和胡子上。它们是一起来的。
你可曾听说过哪一个走运的人留长头发和长胡子?没有。你不妨看看马尔巴勒公爵和经营美伊石油公司的骗子。他们有没有留长头发和长胡子?
再说,这个艾丽斯再也没有结婚,我可以拿一匹马来打赌。如果雷德鲁斯同别人结了婚,她也许会嫁人的。但是他就此没有露脸。
艾丽斯珍藏着所谓爱情的纪念品,也许是一缕头发,也许是他弄断的胸衣里的钢丝。对某些女人来说,这种东西跟丈夫差不多。
“我要说,她孤单单地守了一辈子。雷德鲁斯老头不同理发铺和干净衬衫打交道的事,我可不责怪女人。”
下面轮到了那个无足轻重的乘客。我们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从乐园城到日出城的旅客。
当他答应法官时,如果火光不大暗淡,你们倒可以看清他的模样。
瘦削的身材,锈褐色的衣服,胳臂抱着脚,下巴搁在膝盖上,像青蛙似地坐着。麻絮似的光滑的头发,长鼻子,萨蒂尔式的嘴巴,被烟叶染污的往上翘的嘴角。鱼目一般的眼睛,用一支马蹄形别针扣住的红领带。
他没开口,先咯咯地笑一阵子,慢慢地形成了话语。
到现在为止,大伙说的都不对头。嘿!没有香橙哪来的爱情故事!晚啦!我支持那个打蝴蝶结领带,口袋里揣着支票的小伙子。
从他们在门口分手的时候讲起吗?好吧。‘你从没有真心爱过我,’雷德鲁斯莽撞地说,‘不然你不会同一个请你吃冰淇淋的男人谈话的。’
‘我恨他。’她说。‘我讨厌他的蹩脚马车;我瞧不起他送给我的高级奶油糖,尽管装在金色的盒子里,还用真正的花边织品包扎;他送我一只有蓝宝石和珍珠镶边、刻出浮雕的足金鸡心时,我真想把他一刀捅死。去他的!我爱的只是你。’
“‘别假惺惺啦!’雷德鲁斯说。难道我是那种东部的冤大头吗?别哄人啦,对不起。我可不上当。你去恨你的朋友吧。我可要去找马路上的尼克森家的姑娘,嚼口香糖,乘电车去了。”
那晚上,约翰·伍·克里塞斯来了。‘怎么!在哭吗?’他整整珍珠领带别针说。
‘你把我的情人给撵走了,’小艾丽斯抽泣着说,‘我不喜欢见到你。’
‘那么跟我结婚吧。’约翰·伍点燃一支亨利·克莱牌的雪茄说。
“‘什么?’她怒冲冲地嚷道,‘跟你结婚!休想,’她说,‘除非等我气顺下来,能上街去买点东西,你去办结婚证的时候。隔壁有电话,你要找县里的教会文书办结婚证,可以去啦。’”
讲故事的人停下来,又讥讽地干笑一阵子。
“他们结婚没有?”他接着说。那还用问,哪有猫儿不爱腥的?我还要谈谈雷德鲁斯老头的事。照我的理论说来,你们的看法又都错了。
他为什么隐居?一个说是懒惰;一个说是伤心;另一个说是酗酒。我说这是女人害的。‘这个老头现在有多大年纪啦?’他转向比尔达·罗斯问道。
‘我想大概有六十五左右吧。’
好。他在这里隐居了二十年。他在门口脱帽离开时,假定算他是二十五岁。那么还应该有二十年,否则凑不齐数。那二十年是怎么过的呢?我把我的看法告诉你们吧。
因为犯了重婚罪,坐了二十年牢。假定说,他在圣乔有个金发的胖婆娘,在煎锅山有个黑发的瘦女人,在考谷有个镶牙的姑娘。
雷德鲁斯把事情弄僵了,被关进监狱。刑满释放后,他说:除了在裙边讨生活之外,我什么都可以干。
隐士的买卖还不太兴隆,从没有速记员去他们那儿找工作。我还是过过快活的隐士生活吧。梳齿里不会再有女人的长头发,雪茄烟灰缸里也不会再有酸菜用的大茴香了。
‘你对我说老雷德鲁斯自以为是所罗门王,便给送进了疯人院,是吗?无聊!他本来就是所罗门。’我的故事到此为止。
“我猜我是得不到苹果的。附上退稿邮资。这个故事不像是能得奖的。”
法官梅尼菲早就声明过,不希望事先对故事发表评论,等那无足轻重的乘客讲完之后,大家唯恐法官责难,也就不言语。
接着,竞赛会的天才的发起人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最后一个参加评比的故事。
法官梅尼菲坐在地上虽然很不舒服,可是你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有损尊严的迹象。逐渐暗下去的火光柔和地映照着他那令人肃然起敬的银发。
“女人的心!”他用平稳而动人的声调说……有谁能够揣摩?男人的作风和欲望各各不同。我认为普天之下女人的心都按同一个节奏跳动,都和同一的爱情的旋律协调。
对女人来说,爱情就意味着牺牲。只要她不辜负女人这个称号,对于她,金钱或地位都无法同真实的情感相比。
各位陪审……呃……我该说,各位朋友,雷德鲁斯对爱情一案已经进行了审理。
可是,谁在受审呢?不是雷德鲁斯,因为他已经受到了惩罚。也不是那些赋予我们生命以天使的欢乐的不朽的情感。那么是谁呢?是我们。
今晚,我们每一个人都站在法庭里,从我们的回答中就可以知道我们的心灵是崇高的还是愚昧的。
女性通过一位最秀丽的代表坐在这儿来审判我们。她手里拿着那个奖品,价值虽然不大,但是值得我们努力争取,因为它是那位女性判断和鉴赏的可敬代表表示赞许的酬报。
在叙述雷德鲁斯和他所倾心的美人的假想的故事之前,我必须大声疾呼地反对那种卑鄙的想法,也就是把雷德鲁斯看破红尘的原因归于女人的自私、不忠、或是爱慕虚荣。
我从不认为女人会如此庸俗、会如此崇拜金钱。我们要在别的地方,在男人的比较卑劣的天性和比较低下的动机中,才找得到原因。
在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当他们站在门口的时候,很可能发生了一场情人之间常有的口角。
年轻的雷德鲁斯受到妒忌的折磨,就此背井离乡。他这种行为有没有充分的理由?正反两方面的证据都不足。
但是有高于证据的东西;那就是对女人的善良、不受诱惑、不为金钱所动的伟大而永恒的信心。
我能想象那个鲁莽的情人自怨自艾到处流浪的情景。我能想象他逐渐消沉,最后领悟到失去了生活所给他的最可贵的礼物时完全绝望的模样。
他之所以退出这个悲惨的尘世,以及后来的神经错乱,都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对另一方的看法是怎样的呢?一个孤独的女人随着年华的消逝而憔悴;但是依然忠实,依然在等待,依然期望着一个不会再见到的形象和不会再听到的脚步声。
现在她已经老了。她的头发已经雪白,扎得整整齐齐。她每天坐在门口,满怀希望地瞅着尘土飞扬的大路。
在精神上,她等在门口,等在他们分手的地点……她永远属于他,只是不在这个世界罢了。
“是的;我对女人的信心使我有了这种看法。人间诀别,但仍在等候!她企望在极乐世界重新聚首;他企望在失望的泥沼里再相会。”
“我原以为他在疯人院里呢。”那个无足轻重的乘客说。
法官梅尼菲有点不耐烦地动了一下。男人们都垂头丧气,怪模怪样地坐着。
风势小了一些,断断续续地吹着。炉火烧剩了一堆红炭,散发出暗淡的光线。
女乘客坐着的那个舒适的角落里,只有一堆不成形的黑色的东西,一头盘绕的、光滑的头发,皮围脖中间只露出一小块雪白的前额。
法官梅尼菲僵直地站了起来。
“现在,加兰小姐。”他说,“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们中间哪一个人讲的故事……特别是对真正的女性的估计……最接近你自己的想法,该由你颁发奖品了。”
女乘客并没有回答。
法官梅尼菲以亲切的态度弯下了尊贵的身子。那个不知羞耻的乘客低声鬼笑着。
原来女乘客睡得很香。法官梅尼菲想拉她的手,把她叫醒。他伸过手时,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不规则的圆形小东西。
“她把苹果吃掉了。”法官梅尼菲吃惊地说,同时把那个苹果核拿起来给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