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同不知道地窖的存在一样,卫林也一直不知道自己家背后的小山丘里面会另有乾坤。巨大的山腹,打磨过的山壁,粗糙的石台,以及分布在四周的石制火盆,让人仿佛进入了一个古代先民供奉神祗的地方。因为火把光线有限,只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矗立在高台之上,并不能看得分明。
卫林试探性地将火把伸到最近的一个火盆中,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却没想到扑地一声那火盆竟然燃了起来。他呆了一呆,而后大喜,继续去点其它火盆。小冰君见状,忙依样画葫芦,不片刻工夫,整个山腹都亮了起来。
火光照着,可以看到并不十分平坦的地面被摩擦得光滑可鉴,不难想像多少年前曾被无数人踩踏过,之前觉得应该是光裸的山壁上竟用暗红色的颜料画满了图画。不过这些都没引起一行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齐齐落在了那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是一个人像,一个比普通人高大了三四倍的人像。长及地的头发,深刻的五官,仿佛行走间在摆动的袍袖,雕功虽然拙劣粗陋,但那微微俯视的眼神却散发出一种令人想俯地膜拜的清圣威仪。
宇主子眸中暗光一闪,想不起除了在自己的圣殿之中,何时曾被人塑成像供奉过。眼前之像显然远远及不上族内所雕刻的,不过仍然能看得出与他的相似之处。又或者,他神思微转,又或者人类中其实曾出现过与他容貌相近的人?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便被他抛开,转头去看墙上的壁画。
第一眼,那上面是一群人类,围着兽皮裙,拿着简单的武器。继续看下去,发现那其实描述的是一个故事。
说的是人类打渔狩猎,过着安定祥和的日子,有一天,一个有角有翅膀的庞然大物从天而降,以人为食,人类团结起来对抗怪物,死伤惨重,就在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男人手持巨剑出现,独力与怪物对抗,最后杀了怪物,让人类再次安居乐业。于是人类同心协力,造了男人的雕像供为神祗。
宇主子定定地看着那张男人与怪物搏斗的壁画,脑海中隐约浮起相似的画面,在那遥远的记忆中,好像是有过这么一件事。
自幻狼族灭后,沧海桑田几度,人类也几经沉浮。他经历过的事太多,很多已经想不起了。
“主子。”身旁传来小冰君温软的喊声。
宇主子从杂乱纷繁的过去中回过神来,侧脸,看到她欲言又止,眼中满是好奇,而卫林则双腿微曲,一副随时就要跪下的样子,眉梢微动,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浮现心头。
“可曾见过两腿不能行走的神仙?”他淡淡问。过去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自然不会让他们知道,那在人类眼中英勇无敌的战斗之后,画中的男人也曾受伤染血,奄奄一息。
不过短短的一句话,卫林的腿瞬间站得挺拔无比,心中才冒起来的怀疑又被压了下去。是啊,眼前之人如果是神仙的话,就不会需要自己帮忙了。
小冰君却不这么想,只因她是亲眼看到并且亲手拿过那把剑的,剑和铠甲如今仍放在她的床上,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扔掉。只是看这画以及雕像都很久远了,她倒也没怀疑上面的人就是宇主子,反而想起的是那水下宫殿中的人像。
“乏了,回吧。”扫视过一周,宇主子大概也明白这洞穴的用处,有些意兴阑珊。
卫老爷子眼神不好,正拿着烟杆子挨在山壁边一副画一副画慢腾腾地看过去,神情十分专注,像是想要从其中研究出什么似的,没听到宇主子的话。
宇主子并不在意,转身往外走去,小冰君忙同卫林打了声招呼,急急跟在其后。卫林要等老爷子,没和他们一起走。
“小林子啊,过来过来。”匿大的空间里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空得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卫老爷子像是突然想起还有其他人,回头,却看到洞腹内只剩下自己的孙子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高台上的雕像,不知在想什么。
卫林听到唤,回神走了过去。
“小林子,你看这位明明就是家里那位爷……”卫老爷子用烟杆点着那副男人与怪物战斗的画,眯着眼睛道。“你看这表情这神态,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卫林本想反驳,却在看了两眼后又忍下来,画中的人即使在惨烈的厮杀中依然一副从容淡漠的表情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这段时间总是在宇主子身上看到。如果是巧合,也未免巧得太离谱了一些。
摇了摇头,他感到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小林子啊,你这次跟着他们出去,就别再回来了。”卫老爷子突然道,话中的意思让卫林心中一寒。
“阿公……”
卫老爷子不再看壁画,而是走到高台前的石梯上坐下,狠狠地抽了两口旱烟。
“你也长大了,别再跟你阿公和阿爸一样,一辈子都埋在这山里,外面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缓缓地道,眼中有着惆怅,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孙子。自从那几位客人来后,他没少看到孙子看着天边发呆,满眼的忐忑和渴望。
卫林挨着老爷子坐下,没有说话。
小冰君随在宇主子后面出了地窖,看他回房间,想也没想就要跟去。
“你去歇着吧。”宇主子推开门,没有马上进去。
小冰君顿了顿,并不想就这样离开。
“主子。”她迟疑地喊,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宇主子微侧了身子,半边脸隐在黑暗中,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模糊,模糊得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寂寞。
小冰君知道他在等自己说话,不敢多想,急步走了过去。
“主子,我给你把灯点上。”
宇主子嗯了声,往旁退开一步让她先进去。
点亮油灯,小冰君将火把插在院子里的水缸边,又转身回去。宇主子并没有睡下,而是背对着门站在床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那笔直挺拔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伟岸得似乎能撑起天地,却又隐约透露出一股难言的苍凉。
小冰君站在门口,说不上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主子,小冰君会一直陪着你。”她脱口而道,而后有些怔忡。这样说……这样想自然是没错的,只是……只是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好像有些怪异。
不知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宇主子自己回过了神,他凝立的身形微动,人已经坐在床上。
“一直是多久?”他低声问,面向着她,目光却似穿透了她看着遥远的某个地方。
小冰君滞了滞,明知他看的不是自己,却仍然感到一种手脚不知该如何摆的无措。
“一直……一直就是一生一世啊。”她弯起美眸,不知为何明明是因为紧张而扯出的笑,在说到一生一世的时候竟会带上微微的甜意。
不知是否听进了她的话,宇主子移开目光,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去睡吧。”他淡淡道,说着,弯腰去脱自己的鞋。
小冰君见状,赶紧抢上前去帮他,然后又为他去了外袍,盖好被子。
“主子,我是说真的。”本来要退出去的身影顿了下,又站住,看着那已阖上眼的人,小冰君忍不住道。
宇主子侧躺着,容色平静祥和,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声,而后又归于沉默,像是已然睡着。
小冰君无声地叹口气,心中莫名有些失落,转身吹熄桌上油灯,然后走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原本睡了的宇主子张开眼,黑暗中一双清寒的眸子浮起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即又被淡淡的讽意所代替。
一生一世……人类的一生一世,有多久?
曾经,苍不是也说过,那个人类的女子愿意陪他一生一世?那个女人在说那句话时,又何尝不是真心的。
次晨,两架藤轿抬着宇主子和春姬离开了卫家村。卫老爷子爬上山梁,目送着他们在林子里时隐时现的身影,抽完了两锅烟。
一行八人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而去,日行夜宿,数日无事。因为林木茂盛,需要一边开路一边前行,小冰君尚能勉强跟上。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去,但一直向着同一个方向走总是没错。
这一日天黑得异常早,云沉沉地压下来,似乎大雨随时都会来临。众人不敢再继续赶路,觅了一处山洞歇下来。藤轿是轮换着抬的,而不抬轿的那人就负责开路,同时顺手打些新鲜的猎物及捡拾生火用的干柴。
一个叫卫武的猎人生起火堆,小冰君倒了些水在走时带上的土罐子里,将两只阴干的人参洗净放入,然后吊在火上熬煮起来。这是她每天歇脚时做的第一件事,所有人都习惯了。
卫林和另一个猎人卫成出去砍晚上要用的柴,剩下卫翼和卫迁则去来时看到的溪水边剖洗猎物并将水袋装满。这一日收获不小,猎到一只狍子,还无意中挖到一株成了形的人参。
参汤熬好喂春姬喝下,狍子抹了盐上火烤,香味远远地散发出去,引来野兽的嗥叫,出去找柴的卫林和卫成却一直没回来。
卫武他们眉皱了起来,频频看向洞口,直到雨开始哗哗地下起来。
“我去找找他们。”卫翼腾地一下站起身,抓起弓箭道。
卫武和卫迁对望一眼,然后卫迁留下保护宇主子三人,卫武跟卫翼相伴去寻卫林两人。
小冰君有些不安,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口边往外望。夜色冥冥,雨的湿气袭卷天地,在这荒山野岭中让人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渺小和孤寂。有雨点落在脸上,寒凉侵人。她打了个哆嗦,有些茫然地回转身。
宇主子靠坐在山壁边,火光映照下,脸色微微地泛着白。
小冰君走过去,将他的腿放到怀中,开始按揉起来,没有注意到春姬正神色莫测地看着他们。经过这一段时日相处,她已经能够随时从他细微的神色变化中察觉出他的不适。
“主子,卫小哥他们……”她轻轻地道,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垂着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宇主子的手掩在宽大的袖子里,紧紧地扣住地面,如果不是有旁人在,他只怕已经控制不住抽搐起来。
“今天什么日子?”好久,他缓缓地问。
小冰君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没能回答出来。“记……记不起来了,主子。”
“昨儿有月亮,又圆又大,今天不是十五就是十六。”翻着狍子的卫迁插话道,语罢,往黑乎乎的洞外看了一眼,又咕哝了句,“卫老三他们莫不是找不着路……”卫老三是卫成,之所以没往遇到危险方面去想,是因为卫迁素来知道以卫林卫成的身手,就算遇到比较凶猛的野兽也是能应付的。
“十五……”宇主子无声地叹口气,阖眼仰头靠向冰冷的山壁,于是那贵族般完美的下巴便分外突显出来。
小冰君抬眼看到,不由有些出神。正在这时,一声狼嗥透过沙沙的雨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不片刻,又是一声。
“糟,难道是狼群?”卫迁大惊失色,撇下狍子就往洞口跑去。
狼群……小冰君僵住。
仿佛在印证着卫迁的猜测,狼嗥声夹杂着狼的咆哮再次传了过来。
卫迁的脸已经白了,回到火边,一把撤开已经烤得焦黄的狍子,又抓起自己的弓箭,摸了摸腰上的猎刀,往外走的同时急促地叮嘱小冰君:“冰君姑娘,卫老三他们可能遇到麻烦了,我得去接应他们。你把火堆挪到洞口,在我们回来……”说到这他顿住,改了口,“在天亮前千万别让火熄了。”说完,转身便冲进了雨幕中。
“主子……”小冰君按在宇主子腿上的手不由一紧,有些不知所措。
“是狼群。”宇主子没有睁眼,叹息地道。
“怎么办,主子,铠甲和剑已经没了。”小冰君茫然而惶惑地喃喃,在听到卫林他们有危险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能令宇主子站起来的铠甲,但那东西已经被她在路上的时候埋在了某个隐秘的地方,此时要用也寻之不及。
像在和敌人搏斗,狼咆哮的声音竟是一声又一声不断地传来,在暗夜中越来越清晰,不知是否是幻觉,间中似乎还隐约夹杂着人的怒吼。
“你想救他们?”在被不安笼罩的寂默氛围中,宇主子淡语。
“那当然是想的。”小冰君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且不说这几个猎人是为了他们才遭遇危险,便是素不相识的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狼吃掉。
闻言,宇主子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她,“那如果是要用你的命相换,你还愿意?”
这一次小冰君张了张嘴,没有立即回答,一旁的春姬眼中漾起淡淡的嘲笑。
小冰君抿唇,唇畔梨涡深陷,冷雨中的狼啸仿佛重锤般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她心上。好一会儿,她才有些难为情地喃喃开口,“我……我也愿意的,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主子。”虽然是假设,但于她来说还是一个为难的决择,以一己之命换四条性命,她自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是她也没忘记,自己是想要陪着宇主子一生一世的。他如果没人陪着,定然会……定然会很孤单。
她的话一出,春姬愕然,一股说不上是佩服还是嫉妒的感觉自心底升起,让她神色黯了下来,但一双美眸却紧紧地盯着宇主子,想知道他的反应。
宇主子却似无动于衷,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将手伸给了小冰君。
“过来扶我。”
小冰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倾过身抓住那只手,刚要使劲,猝不及防被一道反劲扯扑到他的身上,下一刻,脖子蓦然一痛,竟被狠狠地咬住。
又……又咬?一惊之后,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知所措中有着些许无奈。这是他第二次咬她,但是她好像已经有习惯的感觉了。
“主子……”她想说点什么,但甫一开口便觉得头脑有些昏沉,片刻后已迷迷噔噔地陷进了黑暗中。
宇主子无视春姬惊异的目光,入口滚热的液体让他浑身一暖,原本浸入骨髓凝固血液的冷痛渐感缓和,直到双腿的抽痛僵硬感消失,他才松开口,轻柔地舔过那雪白颈项上被自己咬破的地方,看着它神奇地愈合,然后抬起眼冷冷地看向春姬。
“你也睡会儿吧。”他挥袖,淡淡道。
春姬尚未反应过来,已被点中睡穴。
宇主子伸手摸了摸小冰君的头,抱着她轻轻地放到春姬的旁边,然后拿过拐杖长身而起,往洞口方向走去,黑色的长袍在身后拖出波浪般的浮动,火焰映了半肩华光。
卫林注意到了小冰君越来越跛的脚,也看到过她在水边清洗沾血的袜子,因此在砍柴时与卫成特别注意了一下能够止痛的草药,不知不觉间就走得离宿夜的山洞远了一些,直到黑暗完全降临才反应过来。
他俩是常年在山林行走的老猎手,并不担心迷失方向。然而在他们背着砍来的柴往回走的时候,意外地遇上了狼群,以及几个被狼群围攻的陌生人。两人生性淳朴,无法见死不解,加上狼的敏锐警觉性,最终也被牵累进去无法脱身。
这一夜的狼意外的暴躁,完全没了平日的谨慎和狡诈,一个一个悍不畏死地扑上来,不给人任何喘息的余地。
卫林和卫成跟那几个陌生人聚在一起,背靠着背抵挡狼的攻击,箭用完了便换猎刀,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只知道狼血混着人血溅在脸上,让人感到一种疯狂嗜血的因子在空气中飞快地弥漫。
卫翼和卫武来了。然后是卫迁。
而狼像是永远也杀不尽一样,多得让人绝望。
一声惨叫,有人因受不了这充斥着死亡阴影的惨烈气氛以及狼群那赶着赴死般的诡异情形而精神崩溃,发疯般脱离众人冲进狼群,转眼被撕成碎片。
本来就渐感不支却仍在拼死抵抗的人们心往下直沉,动作只是那么一迟缓,又有人被咬中,幸好卫林反应极快地一刀劈去,将那人从狼口中救了下来。那人死里逃生,感激地冲卫林笑笑,然而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多拖延片刻罢了。
入狼腹,似乎是已经注定的结局,便是常年与各种凶猛野兽打交道的卫家猎人此时心中所想的也只是多顶一刻是一刻,对于生还却是毫不抱希望的。
雨仍在下着,不大,但淅淅沥沥地,仿佛想要将寒意浸透人心。
突然,一声长啸穿透血腥和死亡的迷雾,刺进所有人的耳中。正在死战中的人和狼同时感到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压迫,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而后群狼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齐齐转身向着同一个方向发出呼应的嗥叫。一时间狼啸声震彻天地,惊心动魄。
卫林等人麻木地看着这一幕,虽然获得了片刻的休息,心中却无半点喜悦。从那叫声听得出,他们的处境不仅不会有丝毫好转,反而会更艰难。
或许是狼叫声的威慑力太大,雨竟然停了下来,乌云散开,有清辉洒落,一轮圆月出现在两座峰峦之间,远近如波浪般起伏的山林瞬间印入人的眼中。有风吹来,夹带着雨水的清新以及泥土的味道,还有浓而不散的血腥气。
光亮入目,让已经筋疲力尽的人们感到一线生机,不由都精神一振,心中再次充满了斗志。没有谁想死,哪怕是在绝境当中,也要尽力一搏才甘心。
又是一声狼啸,在众狼的嗥叫声中依然清晰地传递了过来,带着慑人的霸气及威慑力。
让人意外的一幕出现了。原本狂躁不安的狼群在气势磅礴的长嗥相应之后,竟然齐齐前腿屈曲,跪了下来。苍莽的山林回归寂静,静得诡异,连夜鸟和秋虫的声音都没有。
卫林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都不由自主压低呼吸,像是怕惊扰了这突如其来的神圣氛围。
然后,他们看到了它。
它踏着优雅而慵懒的步伐出现在月光之下,远远地昂立在狼群外,黑色的长毛被风轻轻地拂动,如同寒夜星辰般的眸子冷漠而高傲地睥睨着狼狈不堪的人类,高贵得一如君王。
有馥郁的麝香味浸透湿润的夜风,淡化了血和死亡的气息,渲染出远古繁华的残像。
小冰君醒来的时候,感到数天来因为磨起泡一直火辣辣作痛的脚底传来阵阵清凉,睁开眼,火光映进眼角,耳边有刻意压低的细碎说话声。
脚被一只温热的手握着,然后被柔软的布料缠紧。目光下移,她看到了宇主子淡漠而沉静的脸。时光仿佛倒移,再次回到她在卫林家中醒来的那个下午。她有些怔忡,而后突然腾地一下坐起,想收回脚又不敢,笑得有些尴尬。
“主子,我……我……”
宇主子淡淡瞥了她一眼,依然不仅不慢地做着自己手中的事,倒是说话的人看到她醒过来,停了下来。
“冰君姑娘,你脚再磨下去早晚走不了路,这草药对减轻疼痛效果最好。”卫林带笑的声音从火堆另一边传来。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拘谨。
小冰君闻声转头看去,发现卫林他们都回来了,还多出几个不相识的人来。
“卫小哥,你们没事吧?”她忆起昏迷前的事,口里问着,手却不由自主伸向自己被咬的脖子。
宇主子看到她的动作,神色如常,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听到她问起,火边的诸人都不由自主想起不久前那一幕,一脸的恍惚,仍有如在梦中的感觉。卫林支吾半天,就只说了没事两字,其余的再说不出来。倒不是他想隐瞒什么,而是所遇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又不善言辞,根本是无从说起。
怎么没有伤口,明明……小冰君反复摸着脖子,心中纳闷,对于卫林奇怪的反应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人安然回来就好。
宇主子给她包扎好两脚,又套了袜子,卫林见机地用水袋倒水给他冲洗了手,才将切割好的烤狍子肉递给两人。
显然因为多增加了人,狍子肉不够分,火上还架着一只不知是什么的野物,烤得滋滋作响。
小冰君小口小口努力地咬着手中大概有斤把重的烤肉,美丽的眸子时而看看那几个陌生人,时而偷偷地觑向身边的宇主子,心中充满了疑惑。然后很快注意到,那些人,包括卫家村的猎人们都多多少少受了伤,地上还躺着一个,显然伤得极为严重。
不知是因为宇主子给人的压迫感太大,还是心情不好,除了卫翼卫成偶尔小声交谈两句,其他人都沉默着,气氛异常凝重。
对于吃惯了美馔佳肴的小冰君来说,只抹了盐没加任何调料中途又被冷却过再加热的烤狍子实在说不上好吃,卫林给她的份量又异常地足,她只是看着就有些饱了。虽然如此,她仍然笑眯眯地啃着,打算吃不完的就用东西包好,留着饿了再吃。
另一侧的春姬呼吸匀细,已经睡熟了。
宇主子进食时没有发出丝毫响声,即便捧着一块比她几乎多了一倍的烤肉,他的姿势依然是优雅的,使得其他人也不由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的吃相。
虽然说食不言寝不语,小冰君坐在那里蹭了蹭,终于还是没忍住,心不在焉地啃着肉,眼睛却看向宇主子,欲言又止。
宇主子恍若不觉,专心地吃着东西。他的饮食状况极奇怪,可以连着数天不进食却不见饥饿之相,也能像现在这样一次吃下一两斤肉而毫不难受。
小冰君心中明白,若没什么事,自己不开口,他是不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的。
“主子。”她嘴里还嚼着肉,喊的声音有些小还有些含糊。事实上,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究竟想不想让他听到。
宇主子扬眼看向她,没有说话,显然在等她说下去。
小冰君弯了眼睛,笑得有些讨好,却没有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出来的话依然是含含糊糊的。
“刚才……刚才我不小心睡着了吗?”她其实想问的是,他为什么咬她。但是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在,这个问题就显得有些奇怪,加上周围还有其他人听着,于是又临时将那个问题给换了。
闻言,宇主子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定定地看着她的眼,双眸黑沉如深潭,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看得她浑身都不自在,开始后悔多嘴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才缓缓转开眼,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脖子,淡淡地嗯了声。
小冰君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而后才浑身一松,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好像觉得宇主子的唇角有些上扬。
大概是受到两人带动的缘故,其他人也彼此小声交谈起来,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