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昔没耽搁,先去哈师大报到。人事处领导热情地握住沈梦昔的手,“欢迎欢迎!学校正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她的档案还在机要密件的路上,但是校领导看了她的分配通知,立刻着人安排了她的岗位和宿舍。
沈梦昔把行李放到单身宿舍,简单收拾一下,提前给孟庆严打了个电话,说要带个人去他家。
然后跟王建国说:“我去五叔家,你想去吗?”
王建国一听,盯紧沈梦昔的眼睛,沈梦昔笑着点头,王建国赶紧点头。
“开车吧!”
拿着礼物,两人开车去了孟庆严家。
孟庆严见了他们很高兴,让勤务兵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要和王建国喝两盅。
孟庆严家只有两个孩子,老大孟繁怡开学上初中,老二是男孩,叫孟繁怀,也上了小学。刚放暑假都在家里。
王建国见了孟庆严很紧张,开口先叫师长,然后又改口跟着沈梦昔叫五叔。孟庆严对他印象还不错,让他们好好相处,两人要互相包容,互相珍惜。
孟庆严五十三岁了,头发也白了不少,但身姿依然挺拔,穿着军装,还是老帅哥。
喝酒时脱了上衣,就露出了腰间的枪套,比五四式小一些,应该是六四式,沈梦昔见了不禁伸手去摸,孟庆严一把抓住,“这个可不能随便碰!”
“看看,看看!”沈梦昔双手合十。
孟庆严退了弹夹,检查Q膛,才递给了她。
沈梦昔摸摸上面的五角星,又试试手感,嘿嘿一笑:“换换!换换!”晃着孟庆严的胳膊。
她放在武陵空间的五四式除了比划那一下,还没有过用武之地,这又瞄上了六四式。
现在管理不严,过几年严打,连管制刀具都受限制,可就没地方淘弄了。
“小西,你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咋还耍赖!”孟庆严说完这句,也感慨时光飞逝,那个站在岗楼上放声嘶吼的小姑娘已经三十多岁。不久就会成家生子。
“八十也是你小侄女!快!”沈梦昔伸手催着。
“这个不行,回头再给你弄一把。”还是经不住三句哀求。
“还要子弹!多多的!”
“行,行。你个丫头片子,尽喜欢这些!听说你骑马开车都挺溜的?”孟庆严转头对王建国说:“小王,你以后可要吃苦啰!”
王建国笑说,“不苦,不苦。”
聊天中,孟庆严提起下个月去京城,要带什么给小五就先准备着。
沈梦昔眼珠一转,”大阅兵?“
孟庆严立刻严肃起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本来不知道,你一反问,就知道了!“沈梦昔狡猾地说。
“你是不知道,京城的老百姓,通天彻地的本领,在街边一站,家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我是去观礼,可惜年纪大了,走不了方队了。”孟庆严不无遗憾地说。
“应该出个将军方队,五叔你来当领队!”
“调皮!”孟庆严喝口酒,感慨,“国家强大了,人民才能安居乐业。”
沈梦昔心想,《中英联合声明》一公布,你还得多喝几杯。
饭吃到一半多,有电话来,孟庆严要去开会。
沈梦昔两人也告辞离开,五婶早准备了全套军用行李,还有一包吃的。
孟繁怡还在玩姐姐送的可以换衣服的芭比娃娃,闻声出来送他们。孟繁怀则捧着新到手的《十万个为什么》爱不释手,只是挥挥手,又低头看书。
王建国喝了酒,沈梦昔让他坐副驾,自己开车。
孟庆严叮嘱她小心开车,路上行人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太多。沈梦昔敬礼说:YES SIR!
孟庆严问啥意思,五婶说是”是,首长!“的意思。
五婶的翻译很有语境,沈梦昔听了哈哈大笑。
孟繁怡看着姐姐放肆的样子,有惊奇有艳羡。五婶一把蒙住女儿眼睛,“你可别跟她学!”
沈梦昔笑得更加厉害,一按喇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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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国请假带着沈梦昔回齐市,王家父母乐得一整天嘴都合不上,这个老大难的儿子总算要解决婚姻大事了。
孟家父母也是喜气洋洋,关秀琴甚至对着天空合十拜了几拜。
同学们也都来祝贺,刘文静拉着沈梦昔到一边:“小西,你到京城转了那么大一圈,怎么到了又回来找对象了?”
“这大概就是奇妙的缘分吧。饿了的时候就吃饭,喜欢的时候不必撒谎。”
“不过老王对你真是没的说,大富大贵没有,平安喜乐肯定的。”
“借你吉言!你娃呢!怎么不带来,怕我认做干儿子吗?”
刘文静打了她胳膊一下,“讨厌!赶紧结婚生孩子,让我儿给你当女婿。”
对于沈梦昔没留京,孟家二老没有什么遗憾的,老大老二都离那么远,老四老五以后还不知道野到哪儿呢。老三好歹在本省,离自己近一些,哈市又有她五叔照应着,找的对象可靠又老实,满意得不得了。
开学了。
沈梦昔分到文学院,院长是个五十多的老教授,一付高度近视镜,厚厚的嘴唇,说话前,嘴唇会先抖两下,”小孟同志,你一来就成了咱们学院的主力了,我们都老了,思想也跟不上了,以后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丁院长,您是正当年,从古至今,都是您这个年纪挑大梁,是国家社会的中流砥柱。我刚毕业,毫无经验,以后的路还很漫长,要是给您添了麻烦,您就直言批评,我一定改。“
丁院长很高兴,摘下眼镜擦擦,放到面前的办公桌上,又掏出手绢抹抹眼角,“年轻人是朝阳,我们都是日暮西山了!”伸手在办公桌上摸了几下,摸到眼镜,戴上,“你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人也不骄不躁的,肯回到家乡献身教育事业,是学生们的福气,希望你把知识和理想带给新一代青年。以后好好工作吧。”
沈梦昔点头应是,离开院长办公室。
找院办教学秘书领取了课程表。这学期她讲古代文学史和现代汉语,课程表上密密麻麻,工作量可不小。看来师资力量真是不足。
沈梦昔年轻,有亲和力。声调平缓,语言幽默,加之喜欢旁征博引,古为今用,与学生互动良好,课堂气氛轻松快乐。
半个学期下来,也是小有名气。
学校秋季运动会上,沈梦昔在青年教工组的百米赛跑中勇夺冠军,她的跑姿成功吸引师生眼球,成为一时焦点。
王建国也来观战,在终点处迎接胜利的沈梦昔,还自掏腰包为文学院的老师送来一箱汽水。博得一片好评。
运动会结束两人去看电影,一场电影王建国看得坐立不安,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回到沈梦昔宿舍,他才鼓足勇气说:“孟繁西,我们结婚吧!”
半天不见回应,他有些沮丧,抬头看,只见她正看着自己。就又郑重地说了一遍:“孟繁西,我们结婚吧,我一辈子都对你好!”
这个人,是一点不会浪漫,但忠诚可靠,让人有安全感。沈梦昔看着他紧张的脸,一下子笑了,“好啊!”
王建国乐得一把抱住沈梦昔,红了眼圈。
这一刻,他等得太久。沈梦昔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轻轻拍拍他的后背。
1984年12月25日,沈梦昔和王建国去领了结婚证。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就是那天课程少。
元旦放假,五叔帮她联系了天鹅饭店,办了十桌酒席,王家孟家亲属能来的都来了,加上城建局和文学院的同事,还有下乡的知青,满满坐了十桌。
依着沈梦昔是不想办婚礼的,领了证,发点糖就可以了。
但是五叔却执意要办,王建国也要大办,他们和孟庆仁电话商量好了,一大家子人就都来了哈市,把她的婚礼当成了一件重要的大事,除了回不来的小南小北,连孟繁江一家都来了。
沈梦昔穿了一身红。红色毛衣套裙,红色皮靴,脸上画着妆,嘴唇也涂得红红的。外面是一件红色的羊绒大衣,连皮手套都是红色的。
没办法,现在就实兴这个,是王家花了不少钱买的。沈梦昔没有随潮流去烫发,而是自己盘了头发,也没戴那些花啊朵的,只是戴了一个黄金镶钻的发饰。
王建国穿一件深蓝色呢子大衣,黑色军勾皮靴,头发喷了发胶,硬成一坨。
司仪是歌舞团的主持人,口才绝佳,非常善于调节气氛。孟庆仁和王建国父亲,早就打好招呼,坚决不肯上台的,于是由孟庆严和丁院长以及王建国单位局长致辞。
孟庆严的致辞,让沈梦昔觉得,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把这个麻烦不断的侄女嫁出去了。
但看到他眼角的水光,还是忍不住喉头发紧。
丁院长妙语连珠,舌灿莲花,将沈梦昔夸成文学院一枝花,最后祝福新人同心同德,共同进步!
王建国的局长五十多岁,说话嗓门极大,也夸了一通王建国,又勉励新人为祖国四化做贡献,遵守计划生育基本国策。
王建国特意请了摄像师来录像,还是彩色的,另有两个摄影师,以各种角度记录新人和来宾的幸福时刻。
这种涉外饭店的酒席,档次很高,光是筵席一项就花了王建国一年的工资。
“老王,菜挺硬啊!”范建国拉住敬酒的王建国,“我老邻居这一扮上相还真挺好看!你这下可算是达成心愿了,追了十五六年!”
“我觉着不止呢!得有二十年!”有人插嘴。
“老王最鬼了!”
“老王懂事儿早!”大家哄堂大笑。
沈梦昔新婚大喜,喝了一肚子凉白开,冰凉冰凉的。她可不敢再喝酒了。王建国也不让她喝。
此时婚俗,是没有娘家父母出席婚礼的,别的亲戚可以去送亲,当尊贵的娘家客(QIE),唯有父母不行。
孟庆仁和关秀琴起初不想来,觉得坏了规矩,是王建国再三请求,孟庆严也劝说,才来的。
孟庆仁在新人行礼改口的时候,就掉了眼泪,拼命低头忍着。四个老人并排坐着,其他三人笑容满面,只有他低着头。
沈梦昔也掉了眼泪,心想,如果要他挽着自己交到王建国手里,这老头会更加失态。
用餐后,所有娘家人在饭店门口拍照,新人又和知青们拍照。
直到下午两点,才回到他们的新家,几个老同学跟着来看新房,都是三张半的人,谁也没人好意思闹洞房,就是坐下来吃些花生瓜子,喝点茶水。
新房是按沈梦昔的意思布置的,简洁利落。
他们的家在三楼,这栋楼是前年新盖的职工住宅,一共四层,一梯三户,家家都有卫生间和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时候,城建单位的优势体现出来了。
“孟繁西!你家的卫生间真好!”刘文静赞叹着,“等我回头也这么收拾,这么打一个小柜子,能装老多东西了!太实用了,哎这个镜子真大!”
“你这床咋这么大?大衣柜还能开门吗?艾玛,是拉门。”
“艾玛你咋这么多电器!艾玛还有书房!”
刘文静看到什么都要赞一下,“完了,回去我家的狗窝不能住了!”
“刘文静,你变了,生完孩子变了!以前那种女神范儿都哪里去了?”
“你才女神呢!笑话我!哼!我就看你生完孩子变不变?”
沈梦昔不置可否地笑,王建国却有些担忧地看看沈梦昔。
坐了一小时,大家都散了。
“我们撤了。你俩忙一天了,好好休息,晚上还挺累的呢!”范建国瞄了一眼沈梦昔,得得瑟瑟地和王建国地说。
被人摆布大半天,还真是累,两人关上门,倒头就睡,直到肚子咕噜噜叫。
天都黑了,王建国去厨房煮了两碗面,“媳妇儿,咱俩长长久久。”
吃完面,洗漱罢。
沈梦昔从洗手间出来,穿了一件蓝色棉布睡裙,客厅电视上放着《武松》,早已洗漱完毕的王建国局促地坐在铺着红床罩的大床边,身上穿着枣红色毛衣,脸上有汗。
沈梦昔忍不住哈哈大笑。王建国恼羞成怒地抬起了头,沈梦昔笑着一把搂住他的头,撸了两把头发,马上就被两只胳膊更有力地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