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昔继续每天擦防晒霜,每天去逛街。
有了现金,她倒变得不再着急,可着东四、西四、前门等这些四合院集中的地方逛,见着可口的就吃,见着顺眼的就聊。
还真看了几家要出售的房子,大多比较破败,价格也有高有低。
这天,街边一个大爷拿着一份报纸,给邻居们讲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有人说,您别老讲这个啊,都讲了小俩月了,您也给姆们讲点新鲜的啊!
那大爷把报纸一卷,敲了一下手心,又讲起了《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沈梦昔站着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回去的时候,边骑车边心想,齐市那些RB遗孤,差不多该回去寻亲了,紧接着日产家电该涌入国门了。
沈梦昔这天又去牛大妈那条柳树胡同转悠,刚进去就看到牛大妈站在街边朝她招手。
“你这孩子!大妈天天在这儿等你!”
“对不住您了,我这些天替我叔叔跑房子呢!”
“看中了?”
“看了两个。”
“这两天,这个老金同意卖房子了。他一共仨儿女,十多个孙辈的,这个出国的是他二儿子家的二儿子,嘿,你看这绕的!反正就是这孩子,想在出国前,把钱分了!我估摸是不打算回来了。”
“同意卖了?现在要多少钱啊?”
“老头病了一场,忽然就想通了!他要价八千,把钱分成四份,一个儿子一份,他自己留一份。刚才就有个来看房子的,还没走呢。”
“啧,有钱人真多啊!”
“多什么多啊,多也没几个敢买的,都怕政策有变呢!”
“那您陪我去看看?”
“走吧,大妈闲着也是闲着!”牛大妈爽快地说。
沈梦昔给牛小宝一个棒棒糖,牵着他的手往金家院子走去。
街门很旧,油漆脱落,但木头还完好,进门的影壁给砸了,一目了然,正房三间,两边各有一个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大门旁边是倒坐房,都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您这屋子也造得忒狠了点,这门是蛮子门啊,这影壁也没了,买到手,得大修啊!”一个中年男人在挑剔地四处看着,喋喋不休。
也不见有人应声。
沈梦昔和牛大妈进了院子。
人未至声先到,牛大妈喊道:“哎哟,金老师,您大安了!那天可把姆们吓坏了!”
那个被称为金老师的人从门边一现身,沈梦昔就认出他来,是那位心脏病突发的老人。老人笑着和牛大妈打招呼,见沈梦昔面生,就问牛大妈,“这位是来看房子的吗?”
牛大妈热情地给他们介绍,那个中年人不满地在旁说:“看房子也有先来后到啊!”
牛大妈笑着说:“您先看,我们后看!”
中年人不满地哼了一声,走进正房,继续四处查看。
“您好,金老师,我挺喜欢您这房子的,拜托牛大妈问过一次,这回正好您家里有人,就来看看里面。”
金老师听到沈梦昔说话,忽然脸色一变,盯着沈梦昔看,半天说:“你,你是医生?”
沈梦昔笑了,看来老人家认出她了。“下乡时做过赤脚医生,现在是师大学生。”
“就是你!你那天给了我药!你救了我!”老人激动起来,拉着沈梦昔要她坐下。
“您可别激动!”沈梦昔笑着坐下说。“您以后的第一等大事,就是保持平静。”
老人连连点头。
“你要买房子?”
“是啊,进来之前,真不知道是您的房子。”
“你看!你看!你快看房子!看中了,我就便宜卖给你!”
说得沈梦昔都不好意思看房子了。屋里的中年人闻声出来,非常不满,“有意思吗?合着耍人玩儿呢!”
“不不,您先来的,您先谈。”沈梦昔连忙说。
“那咱们进去谈谈吧!”中年人拉着老人进了屋里。
一会儿怒气冲冲地出来:“什么玩意儿!还带坐地起价的!”狠狠瞪了沈梦昔一眼,一摔门走了。
显然是老人根本不想卖他房子,沈梦昔心想,这要是自己没看中这房子,还尴尬了呢。
沈梦昔挨个房间都看了一遍,还挺满意的,心里预想了一下装修后的样子,打算再谈谈价格。
金老师不待他开口,说:“姑娘,您如果看中了,我六千块就卖给您。再低不了了,孩子等着用钱结婚出国呢。”
“哟!金老师,您自己那份儿都让出来了!”牛大妈惊讶地喊出声。
沈梦昔连连摆手,“别,别呀,该多少是多少!”
“我这条老命还不值两千块吗?”
“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这么定了!我这院子现在看着破,其实底子好着呢!你把门面上拾掇拾掇,花不几个钱。”
“唉哟,金老师,您把钱都让出去了,以后您可怎么活啊!”牛大妈在旁边说。
“国家给我落实了政策,我有退休金,还被返聘了,钱够花就行,要那么多干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让人惦记。”
“老天爷,还有人嫌钱多!”牛大妈嘀咕着。
沈梦昔在心里把这院子和其它几处看过的比较了一下,条件都差不多,这里离学校进一些,于是说:“金老师,我给您八千元,您再负责房产证过户的全部手续,再帮我联系一个施工队吧。”
老人答应过户和找施工队,却坚持六千。
牛大妈在旁咋舌,“没见过这样买卖房子的!”心里暗骂,这不俩大傻子吗?
一番推让,最后以七千块成交,沈梦昔给了金老师二百元定金,牛大妈做了见证,约定明天双方都拿着证件去办理过户。
第二天,沈梦昔特意穿了那条红色布拉吉去的。到了房产部门,刚验看完证件,金老师的子孙浩浩荡荡来了十几个,说什么也不许工作人员办理过户手续。
金老师气得浑身发抖,沈梦昔连忙劝他冷静,老人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
他的子女有些慌了,纷纷住嘴,生怕老人有个好歹。
这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走出来,上下扫了两遍沈梦昔,“就是你骗的我爷爷?让他凭空降了一千块?今儿咱们去派出所说道说道!”
“快别说了!”牛大妈在旁边插嘴:“昨天是我带这个大学生去看房的,你爷爷一眼就认出她来,那天是人家救了你爷爷一命!你们还得谢谢人家呢!你爷爷非要六千块卖,说是钱给您们三家分了,他一分不要。人家大学生仁义,硬要给八千,最后俩人拉锯定了个七千。前头儿那个戴眼镜的侃价也侃到七千呢!”
金老师的子孙都不吱声了。工作人员问:“几位,还办不办了?”
“办!”金老师一锤定音。无人作声。
沈梦昔捧着崭新的房产证,仔细地看了一遍。
一张铜版纸的证书,上面印着主席头像和国旗,两边印着红花绿叶。各个项目是印好的,房产证号、姓名、地址、地号、面积等则是手写的。最左边是发证日期和一个红红的方方的政府大印。
看着证书上自己的名字,又摸摸包里的钥匙,沈梦昔美美地笑了。
金老师更痛快,当场就把钱给儿女们分了,“你们兄妹三个,一人两千。”
这兄妹三人有的子女多,有的子女少,分到手的肯定不均。
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女人埋怨道:“都是老二闹着出国出国,非急着卖房子,这要踏踏实实地,肯定不止这数儿!”
“拿了钱,都回去吧!”金老师大声说。
那女人不情愿地住了嘴,十几人陆续都走了。那个金老二过来给爷爷鞠了一躬,“爷爷,是我对不住您,是我不孝顺,等我在国外混好了,接您国外享福去!”
“这孩子多孝顺!”牛大妈在旁笑着说。
“外国的月亮都比中国的圆是吧!”金老师啐了他一口。
“您这些年遭了多少罪?怎么还是这么顽固?”
“我乐意!”金老师背着手先走了。
沈梦昔和牛大妈一起往回走,以后就是街坊邻居了,她从包里拿出一百元红包和一辆玩具小汽车,给了牛大妈做为谢礼。
牛大妈十分地推辞,沈梦昔坚持,她最后才无奈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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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周开学,陆续有同学迫不及待地返校了。
七八级新生也将入学,还有研究生和留学生,这个校园里会越来越热闹,图书馆的位子也会越来越难抢到。
沈梦昔决定不出去逛了,老实地看书学习。
楼下宿管阿姨喊她的名字,下了楼,就见一个大个子站在宿舍大门口,望着她。
有些逆光,沈梦昔眯着眼睛走近了。
“老王!”沈梦昔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王建国笑着说。
“你住哪儿?我带你去我弟弟宿舍吧。”
王建国完全同意,跟着沈梦昔坐公交去了清大。小北一见王建国就皱起眉头,“你怎么到京城来了?”再看不出来这人是冲着三姐来的,那就是傻子了。
“让他在你这里住一天吧,回头让他找韩援朝去。”沈梦昔对小北说。又跟王建国解释,“就是李家伦,他的真名是韩援朝。”
王建国没想到的“啊”了一声,又“哦”了一声。
小北狠狠翻了他一眼,整个一个呆头鹅,给他三姐提鞋都不配。
沈梦昔张罗着一起去他们的清真食堂见识一下,小北无奈地放下书,认命地带着二人去食堂,他坚持走在二人中间,隔开那个碍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