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卿就发现这些资本买办都有一个特点,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嘴上喊着各种口号,推翻女帝专权,推翻帝制,推翻朝廷,建立新秩序,但背后都是利益至上唯利是图,视他人性命为草芥,把自己的利益和生命奉为至宝。
没有一个人有真正的信仰,愿意为了政治抱负抛头颅洒热血,一个个都是政治投机分子和资本买办。
“我想我说的已经很多了,卢举人不妨冷静冷静好好想想,我可以给你一些时间。但是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卢举人如果一直不开口,将会有更多的无辜性命被世济堂灭口,苏家和孟曾泽只是冰山一角,这么些年来世济堂杀了多少人,我想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其实他们也没必要清楚,他们只要清楚自己赚了多少钱就可以了。
好了,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考虑,如果想通了,可以让人叫我。”
言毕,沈云卿起身离开,随后由豹韬卫将卢乾带往囚室拘押。
结束提审,沈云卿来到隔壁,董达、钱冲二人等在隔壁听着动静。
“此人看来极为顽固,不动刑,怕是不肯招供。”钱冲提议上刑,但真要是上刑,再放出去肯定是要露出破绽。
现在很难保证神都的官场内部没有密党的潜伏人员,如果动刑,以卢乾的性格,肯定撑不住要招供,然后再把卢乾放出去作诱饵,效果会大打折扣。
“能不用刑尽量不要用刑,卢乾此人虽然顽固,但内心脆弱。用本王准备的留声机,在囚室隔壁放给他听,应该会有些用处。”
“这留声机万一也没用,那就只能上刑,他拖得越久,密党就越可能撤离。”董达道。
“本王还有其他手段让他开口,但本王还是那句话,能不用刑尽量不要用刑,以免日后生患。”
之所以不对直接对卢乾用刑,主要有三个原因。
一是卢乾是文人,经不起用刑。
二是入狱前的体检发现,卢乾可能有心脏疾病,如果用刑,可能把人弄死。
三是如果对卢乾用刑,势必留下伤痕,神都官场内部潜伏着密党分子,如被发现卢乾受刑,同时又被放了出来,就会认定卢乾招供。这样一来,继续利用卢乾做钓饵的计划就会失败。
但话说用苦肉计岂不是更好?
可问题是得看对谁用苦肉计,卢乾这种人文就是他那种一打就招的人,你对他用苦肉计,密党根本就不信,反而更会怀疑卢乾已经投靠朝廷。
所以对卢乾能不用刑尽量不用刑,迫使他与朝廷合作,然后让他和其他或是密党,或是普通偷税漏税商人罚款后一起释放,这样的效果要更好。
但是卢乾骨子里头还有文人的一些傲气和自恃清高,其实是酸腐气,同时还有对朝廷和社会的不满,所以不动刑,一时半会他心中还有一口硬气,就很难让他开口交代。
而且卢乾可能还觉得朝廷最近二十年不断修法,废除了大量酷刑,多数情况下不再严刑逼供,因此有恃无恐死不招供。
所以沈云卿准备了高科技,一台留声机,准备五张不同的唱片。当然,录的不是歌曲舞乐,也不是黄钟大吕交响乐,而是囚犯受刑的惨叫声,还有酷吏的咆哮声。
然后让人放在卢乾囚室的隔壁,一天二十四小时放给他听,制造一些刺激和压力。同时让豹韬卫化妆一些遍体鳞伤的囚犯从监室门口拖过,进一步增加感官视觉的冲击。
虽然不能皮肉用刑,但精神上虐待也是可以的。
对于卢乾这种自恃清高,自我感觉怀揣远大“抱负和理想”,但是不想为理想和抱负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只要吃准了他们不打算自我牺牲,要他们开口,办法有的是。
留声机本来还在实验室里,沈云卿并不打算量产,因为目前正在研究四氧化三铁磁粉磁带,所以几年后会有磁带这东西出现,留声机的作用会被取代。
其实留声机和磁带都是十九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技术产物,但磁带直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真正意义上成功,很重要的原因是当时没有塑料技术,如果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有塑料技术,爱迪生的留声机根本卖不出去。
因为留声机这玩意儿的局限性太大,音质奇差,价格不亲民,分量还死沉,唱片的生产效率远不如磁带,容量更没有可比性。所以磁带一经出现,迅速取代留声机风靡世界。
原本留声机是在轩禾书院研究室里用于声波的研究和测试,后来刑部接手孟曾泽案,极个别的死硬分子经常翻供和狡辩,即便你把供词给他看,他说你是捏造,他来个死不认罪。
所以急需要一种非文字载体,同时又不得不认罪的技术,然后留声机开始用于办案。
你不是翻供吗,你不是抵赖吗,你不是说朝廷的笔录作假吗,好啊,我让你自己听听自己说的话,让你听听你同伙的指认的录音,你再说给我说不知道试试。
离开豹韬堂时天色未亮,但是街市两侧起早上工和生意人已经络绎不绝。
一个城市的经济,要看他的活力,一看夜市,二看早市。早市的店铺、摊位的老板都是凌晨两三点就开始忙活,那些上工的匠人,赶路的小贩,都会在四五点的时候出门上路,途径街边的早点摊或是饭馆,都会下馆子填饱肚子。
现如今神都经济发达,即便是普通老百姓,收入也相当丰厚。尤其是在朝廷的工厂、工坊、商业、服务业做工的匠人、伙计、女工,一个人的月收入,就能支撑起一个五口之家的基本开销。
如果家里有两个人在工厂、工坊、商业、服务业工作,基本上就能过上小资的生活。如果家里还有土地,则可以选择租给别人,定期拿一些租金和粮食肉蛋油,小日子堪称滋润。
换做是三十年前,即便是首都的普通老百姓,也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可见朝廷的改革已经取得基本成功,但只是经济上和工业技术上的成功,国家内部的根本问题还毒得很。
途径一处已经开张的早点摊,空气中飘着勾人食欲的羊汤味,摊主是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只有一个人在忙活,沈云卿带着随员来到摊点前。
“店家,好香的羊汤啊。”
“几位大人军爷要点什么?”老板很是殷勤,卖是面食、饺子、馄饨之类的传统面点。
“来二十一碗羊汤面。”
“好嘞,几位请稍等。”
老板一边下面,沈云卿一边问他:
“店家的生意还好吗?”
“这位大人是大官儿吧。”
“官儿越大,店家的生意就越好?”
“嘿嘿,那倒不是。草民是怕说错话,砸了饭碗。”
“呵呵,店家别怕,本官又不是老虎,不会砸你的饭碗。本官就想听听实话。”
“要说生意,确实越来越好,朝廷现在也不收街摊税,我们这些小生人也能赚的多一些,养家糊口。”
“怎么,每日起早贪黑,朝廷不收税,店家还只能养家糊口。”
“嗨,本来是够的,但现在家里娃娃多,花销就多了一些。”
“哦……那店家有几个孩子?”
“我呀,家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夫人,养了五个娃。”
“哦……倒也辛苦。那平时还种地吗?”
“种,怎么不种地,这不是入冬了农闲吗,草民进城来摆摊,贴补些家用。”
“那家里有几亩地?”
“二十六亩,是少了点。不过现在种朝廷给的土豆、地瓜还有玉米,所以吃饭倒是没问题,就是粮食卖不出太高的价钱,所以手头的钱就少了些。
这年头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有粮、有布、有盐什么都能换,现在就难喽,所以不能没钱。”
“嗯,这倒也是。”
摊主反应的问题是目前经济发展出现的新问题,就是国家从农业转向工业化的过程中,出现的一些经济现象,同时又夹杂了王朝的一些毛病。
由于这些年粮食年年丰收,年年增产,收割效率大幅增加,粮仓爆满,导致粮价全面下滑,如果不是朝廷在财政干预托市,以及扩大牲畜养殖消耗粮食,肯定会出现价贱伤农的情况。
但按说朝廷托市,都是经过核算的价格,老百姓应该是受益的,但这是理论标准和朝廷所能承受的财政补贴。如果是摊主这种养了两房老婆,生了五个孩子,还要继续生的多子家庭,钱肯定是不够花的。
朝廷核算的成本是按每户二十亩地,一对夫妻,两个孩子,一对老人核算的农业补贴。但现在是一夫两妻,五个孩子,两对老人,那就会有经济问题。
同时朝廷工业的发展,虽然取消了很多丁税和布匹税,但同时也因为工业发展,改变了市场规则和交易模式。
之前民间只要有粮食,有布匹、有食盐三大件,基本上就能换到任何东西。但现在在发达地区不行了,在欠发达地区和中等地区还有这种现象。
因为商品经济发展的最大特征,就是货币交易全面取代易货交易,只有资金流动起来,商品才能更快的消费。而易货交易很大程度上会阻碍商品经济发展。
反映到现实中,就变成老百姓手里有货,但是卖不出好价钱,手里没钱。
而市场上的生活必需品和工业消费品,都需要用钱买,甚至诸如怀表这种紧俏工业品还需要凭票购买。
而摊主反应的问题,恰恰是现在国家产业、经济转型的一个缩影,温饱是绝对没了问题,但是手里没钱,又成了新的问题。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永远有层出不穷的新现象需要去解决。
中原王朝往往就喜欢回避因为社会发展出现的新现象,总觉得新现象是麻烦和糟粕,其实新的社会现象往往就是一种际遇,处理好了,非但有利,还会出现革新和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