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似乎有所领悟,但仍然不相信偌大的忽喇国,能偏离其既有的国策,改变野心的目标。
而且自古以来,游牧民族无不以侵略占领中原,为最高战争目标,要改变这一千百来年的目标,谈何容易。
但不是没有,蒙古第一次西征,既是向西争夺生存空间,积蓄实力收复更多松散小部落,同时也是避开与女真在中原的精锐决战,避免与西夏、女真同时开战,当时与南宋的政治关系也没有成熟,总体上不具备南下攻略中原的条件。
所以要忽喇放弃南侵中原目标,同时其内部的矛盾又无法调和,而岐帝国也无能为力继续供养这张大嘴,而且很可能需要增加供养,当此对立矛盾之下,女帝的认知和眼界,无疑束缚了她的思维。
“海郡王之意,朕心中有数,但朕仍然不解,海郡王如何而为?”
“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能否容臣私下单独与陛下和兵部详细说明,而今日时辰不早,恐怕已是无法言尽,能否等明日在做详禀。”
“嗯,朕也乏了。欧阳,传朕旨意,赐海郡王御膳十道,以慰征程。”
“是。”
“谢陛下。”
“嗯,都散了吧。”
“臣等告退……”
众人俯首叩拜,遂即缓缓退走御书房。
刚出内殿,六部官吏无不将沈云卿围住去路,范勇便是问道:
“海郡王当真有计策可迫忽喇说和?”
“没有绝对把握,仍得做两手准备,此事待我明日在做细谈。今日刚回,又听诸位说了众多,现在有些头昏脑涨,容我歇息一晚,明日在做细谈如何。”
“嗯,那就有劳海郡王费心了。”
“哪里,为朝廷分忧,实属本分,在下先行告辞了。”
拜别众人,沈云卿即刻去往泸溪宫,但林毅贤还跟在身后,边走边说,说的还是钱的问题:
“海郡王,无论大战还是小战,钱粮仍是重中之重,眼下户部收不抵支,贸然开战恐怕胜负难料啊。”
“林大人,户部的账,陛下与欧阳大人应该看过了吧。”
“看过,且派员粗略算过,确实是收不抵支,而且竟然多大三成以上的缺口,也不知道施君亦、桑劲川如何把持的国库,在陛下与金戋寺全力承担之下,户部竟还能有三成以上的缺口,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还都是正常开支,并无作假与伪报,可是如此。”
林毅贤听着惊奇,他忙问:
“海郡王远在万里之外,竟了了如指掌,莫非海郡王早知道?”
“呵呵,其实并不奇怪,南征开销虽然由金戋寺承担了大头,但金戋寺与户部之间往来频密,金戋寺为了南征收紧了钱款,但户部却没有,如此一来,金戋寺在民间与朝廷中腾出的地方,自然只能由户部去填。所以户部越填越多,最后怎么也填不满。
不过这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若能平息了忽喇南下,我朝从今年开始,也算是翻身了,忽喇将从此不足为虑。”
沈云卿说的轻描淡写,林毅贤心里仍然打鼓。
其实户部出现严重的收不抵支,完全在沈云卿的意料之内,因为经济永远是相互之间流动共通的,当市场资源流动减少,就一定会出现缺口,而户部就成了填缺口的金池。
走出文渊门,途径章台,林毅贤仍无离宫打算,此时已是上半夜,沈云卿却发现林毅贤仍然跟着,不禁纳闷儿起来,自己刚回来,天又这么晚了,您老年纪也一大把了,形势又这么吃紧,您老还不赶紧回家?
“林大人,这天色不早了,就不劳您送了。”
“呵呵……”
林毅贤一脸慈眉善目,即便挑着灯笼看的不清楚,但隔着昏暗仍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热心肠”,这就让沈云卿高度警惕。
“林大人,您这是有事儿?”
“呃,是这样,三殿下去年秋天纳了侧妃许氏,还望海郡王理解。”
“哦……原来如此。纳便纳了吧,何必与我说呢。也亏莱王想得出来,竟让您这舅舅来说,就像是我逼他似得。想纳就纳吧,天色也不早了,林大人早些出宫回府。”
“好,那本官告辞了。”
看着林毅贤远走的背影,沈云卿琢磨着改日得去找周晟算账。尽管嘴上说的慷慨,实则沈云卿心里其实是另一码。
当初便与周晟说过,要纳侧妃得趁早,因为早纳妾室,年龄与高若萱相差不大,时间一久,掉颜值,相差也不大。
现在隔了七八年,纳个小妾,加之高若萱出阁时已经二十一岁,现在娶个小的回来,怎么也得十六七,一前一后,年纪差着十岁,待等十年后,高若萱四十岁,小的才二十多,这颜值差的可就大了去。
所以沈云卿并不反对周晟娶小,但您不能太亏待我表妹吧。
而且这还不算,待等沈云卿见到周晟一了解,没差点吐出血,人家许小姐过门的时候还没满十六岁,这是吃草专拣嫰的下手,只要未成年。
六部各寺沈云卿散去不久,女帝令人将三幅地图挂在架上,仔细品鉴着南海地形,心中仍对腊婆念念不忘。
“欧阳,这腊婆之地着实不小啊。”
“是的陛下,依海郡王所言,若是尽得腊婆全土与土部,少说不下四个江东,而且此番还收获涅佛罗国穆喇戌,也得抵得上半个江南东。”
“真没想到,我朝之外,竟有如此广袤土地,而历朝历代竟都称之荒蛮之地,简直令人汗颜呐……”
“是的陛下,在此之前只闻腊婆国小,但从不知小到何种程度,现在来看,其若积蓄实力谋反,足可搅扰宇内不宁。”
“嗯,此言甚合朕意。从今往后,不可小觑周邦弹丸之国,所谓荒蛮之地,也并非荒蛮,用沈云卿之言,实乃缺乏经营所致。”
“陛下所言极是,那沈云卿所奏腊婆各部一应许诺,陛下可有打算。”
“一应所求照准便是,但需得解决忽喇之后,方能腾挪周转,要不先从金戋寺与内司府调拨如何?”
“奴婢也是这个意思,若不能安抚腊婆各部,恐怕再生叛乱,只是封给爵位与封地之事,陛下可有考虑?”
“此事关键仍在动祖制,此番先是魏人来使,后有忽喇、濒国犯上作乱,朝中格局松动,动祖制或许可有腾挪余地,只是不知沈云卿要如何动法。”
“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奴婢以为,以海郡王为人,断然不会大刀阔斧,仍会循序渐进逐步推动。”
“哦,何以见得?”
“如见不是从前,海郡王一人单枪匹马,可无后顾之忧。现如今上有陛下朝廷,下有妻儿老小沈家产业,他如何也得为自己想想。”
“嗯,言之有理,接着说。”
“此外海郡王精于经营,其许诺腊婆诸事,除了财货,更多是借由腊婆之力互通互容,虽然腊婆各部得了封爵,实则是助我朝经营地方,也能给其自己带来实惠,此乃两利之举。
自古以来,王公贵胄为的无外乎爵禄庙享,如今变通以手段,给其头衔,用其力,谋取利禄自养之,朝廷既得其利,又的其心,给的不过是虚衔与市场,非但不会失去任何利益,相反藉此紧紧拉住腊婆,使之永不分离。”
“兹事体大呀,此事还得容朕再做权衡。”
……
此时沈云卿刚到泸溪宫,其实还没进泸溪宫,就被外人给挡在了自家门外,拦住他的不是别人,是汗王后胭脂的忽喇亲兵。
进出自家竟然还得通报,回家第一天吃了一瘪,沈云卿心里顿时有种被人打脸的感觉。
“贵妃娘娘,公主殿下,郡王回宫了呢。”
暖儿眉开眼笑入室禀报,闻讯沈云卿回宫,周雪琳忙是拉着楚惠儿说:
“云卿回来了,有他在,你就放心。”
“嗯,他的坏水,我还是知道的。”
虽然楚惠儿心情一直不好,但依然改不了那张恶毒的口舌。
这时独孤起身要去中庭,却被段莹玉给喊住:
“玥儿啊,陛下差人送来了御膳,你去准备一下。”
“好的。”
看着玥儿去了膳房,段莹玉即刻又说:
“雪琳,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娘,怎么能这样。”
“傻孩子,娘这是为你好,还不快去。”
“知道了。”言毕,周雪琳起身与欧阳龙菲说:“欧阳大人,我们同往。”
“嗯。”
二人一前一后,一同前往中庭。此时沈云卿正往中庭而去,隔着五十多步看到迎面有人挑着灯笼相向而来,待到近处看见一行女子,周雪琳与欧阳龙菲走在最前。
“这么晚了,还要你亲自来接,真是难为你了。”
“都是应该的,本该是玥儿妹妹来的,都是母亲不好,支她去了膳房准备御膳。”
“是嘛,看来岳母大人这个家当得好啊。”
“瞧你说的,娘亲也是为了府里好。”
“呵呵,是的是的。”
“母后赐了御膳,快走吧。”
“好。”
从雪琳口中得知,沈严良、高秀珍、独孤筑勤、独孤群下午就进了宫,一直等到戌时末不见沈云卿人,只好出宫回府。期间周启、周晟先后都来过,也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