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同一期间,血腥的杀戮在各处角落同时展开。
霸剑灵官与无情剑越城直奔十里外的高桥门,是赶,而不是走。
夜间在大道上飞奔,不至于惊世骇俗,郊外天黑之后,行人绝迹。
飞天大圣刘奎的宅院,像一座小城堡,四周有丈余高的围墙,上面设有守望台砦,昼夜都有人守望,大院门楼就象一座城门。
里面,有二十余座楼阁亭台,大户人家的气势不同凡响,所以他是尽人皆知的金陵双豪之一。
远在两里外,便可看到院门楼上迎风摇曳的气死风大灯笼,明亮得象是天上的星星。
大道空荡荡,****绝迹。
两人汗流夹背,赶得太急,看到灯笼之后,霸剑灵宫脚下一慢,开始调和呼吸,以使恢复疲劳。
“飞天大圣恐怕不会帮忙。”无情剑也放慢脚步:“他和南都城隍帮助腾蛟庄,计算龙江船行,居然使出买官陷害手段,南都城隍因而惹上杀身之祸。目下他怕得要死,躲在宅院里避祸,我们去找他,他敢再树天道门这种最可怕的强敌吗?”
“他不敢,所以要在夜间去找他,私底下和他商量……”
前面十余步人影乍现,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
两个人,一身灰黑,头上有同色头罩,仅露双目,陡然现身,阴森恐怖的气氛慑人心魄,真可以把胆气不够的人,吓得屁滚尿流。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身材稍高的灰衣人语音更为阴森刺耳:“本座已算定这条路上,一定有人往返,向飞天大圣套交情讨消息,你们是第三批。”
“本座?”霸剑灵宫冷冷一笑:“什么座?”
“天极堂天刃使者。”
“果然不出在下所料,果然有天道门的重要人物出面拦截。”霸剑灵官兴奋地说:“乾坤鼠被杀,已证实在下找对了门路。你们着手锄除知道些少风声的地方蛇鼠,已证实你们已在孙某的紧迫追查压力下,采取紧急应变的措施自保了。”
“原来你是霸剑灵官姓孙的。”天刃使者的语气也显得特别兴奋:“本座也正在找你。姓孙的,你最好把如何发现本门天垣堂所在地的消息来源招出,本座或许可以给你一次痛快,不然,哼!你将生死两难。”
“天道门共有三堂:天枢、天极、天垣。天垣堂已被发现,目下又出现天极堂的人,已明白表示,天道门的山门的确在南京,孙某找对了门路,你们的报应时辰已到。”霸剑灵官兴奋地拨剑向前逼进:“孙某仗剑江湖,从没将生死放在心上,倒还看看阁下有何神通,能要孙某生死两难。”
“你马上就可以知道。”天刃使者阴森森地说。
“在下已迫不及待了。”
“立可分晓。”天刃使者吐出四个字,双手也同时微向前扬。
“噗”一声响,霸剑灵官身形一挫。
右肩井穴挨了一击,相距两丈,夜黑如墨,认穴居然精准无比。
是一把八寸双刃飞刀,被反弹堕地。
“噗!”又是一把飞刀弹落,部位是左肩井。
“噗!”第三把飞刀又反弹堕地,是从右腹肋旁反弹落地的。
三把飞刀击中目标,先后仅秒忽之差,可知是连续发出的,准确无比,手法之精纯,无与伦比。
可是,三把飞刀全被反弹落地。
霸剑灵官每挨一刀,仅身形略一晃动,飞刀及体便反弹而出,毫发不伤。
“你已炼成金钢法体!”天刃使者骇然惊呼。
一声长啸,霸剑灵官挥剑进击,气吞河狱,杀气腾腾。
无情剑也一声怒叱,猛扑另一个灰衣人。
“噗噗噗”三声轻响,三枚断魂钉在无情剑的胸腹及体,同时反震飞弹而出。
灰衣人大骇,发出一声短啸,身形连闪,消失在路左的草木丛中。
天刃使者不死心,迎着冲来的霸剑灵官,再射出三把飞刀,向脸部集中攒射。
霸剑灵官向右略闪,飞刀间不容发地一掠而过,脸部不易击中,躲闪容易,但已经惊出一身冷汗,脚下一慢。
天刃使者乘机飞掠而走,没入路右的草丛。
“还去不去?”无情剑收剑问,意思是指要不要继续去找飞天大圣。
“再往前走,可能你我就见不到明晨的太阳了。”霸剑灵宫沮丧地说:“黑夜多人同时发射暗器,防不胜防。可以断定的是,前面必定有更多的杀手等候,咱们的人手不够,凶多吉少。”
“快撤,而且要快。”无情剑极感不安:“行动被料中,不能睁着眼睛往网罗里钻了。”
“越野脱身,白昼再来。”霸剑灵官警觉地说。
两人向路旁的草丛中一钻,溜之大吉。
另外三把剑在城内奔忙找线索,毫无所获。
三更天,这才失望地偷越仪凤门,奔向龙江关客店。
宽阔的大道鬼影俱无,偶或可看到路侧一些民宅。
这里虽是城外,但仍被列为夜禁区,三更正夜禁开始,偶或可以看到执行夜禁的丁勇往来巡逻,查捕犯禁的人,被抓住的倒楣鬼会被枷号打板子示众。
江湖朋友从不理会夜禁,碰上查禁的人便溜之大吉。
三人并不急于赶路,两三里路片刻可达。
路两旁行道树枝浓叶茂,树干粗有两人合抱,人躲在树后,走路的人决难发现。
前面路右传出一声轻咳,一株行道树后踱出一个穿长袍的佩剑人,天太黑,不易看清象貌。
“喝!有朋友断路呢!”奔雷剑王杰漫不在乎地叫,口气相当骄傲:“朋友,有何指教?”
“王老哥,小心。”孤剑翟定邦比较谨慎些:“俗话说,善者不来。是冲咱们而来的,错不了。”
“可能的,这段时日里,咱们公然活动四出追查线索。有人冲咱们而来理所当然。”烈火剑接口,警觉地独自超越上前打交道:“朋友,贵姓呀?我,姓辛,辛不邪,咱们认识吗?”
“是否认识并不重要,我认识你们,这就够了。你们是否认识我,那是你们的事。”青袍怪人的嗓音怪怪地,带有浓浓的江北味,表示不是江南人:“你辛不邪绰号叫烈火剑,以剑扬名,名列武林十剑之一,名头颇为响亮,剑术确是不同凡响,没错吧?”
“没错,阁下一定在调查上费了不少工夫。辛某的确不认识阁下,似乎阁下用了易容术。”
“对,在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不以真面目示人,那就表示阁下另有为世人所知的另一身份罗?”
“不错。”
“朋友否赐教?”
“你们来南京有何贵干?”青袍人反问,似乎无意回答对方问题。
“查天道门的根底,用不着瞒人。”
“辛老兄查出头绪了?”
“有一点头绪了。”
“可否见告一二?”
“抱歉,无可奉告。”
“那么,我告诉你一些线索,免费奉告。”
“真的呀?在下洗耳恭听。”
“天道门的杀手,地位在四海功曹以上的人,都知道门主的名号。”
青袍人以行家的口吻道出秘辛。
“四海功曹?”
“对,四海功曹,也就是设在各地招揽买卖的人,地位仅次于执行暗杀的十大使者了。”
“哦!天道门自称替天行道,设有功曹神将就不足怪了。朋友,你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绝对可靠。不错,天道确以替天行道自命。至于所谓天道,各人认定的标准不尽相同,解释也各有看法,至少你我之间,就各有说辞。”
“这是实情,所以报应昭彰的说法,在下就无法苟同。古往今来,大奸大恶不受报应天罚的人就很多很多,天道本身就是无法令人满意的抽象说法,而不是公认的规律。”烈火剑似乎在发牢骚。
“所以呀?天道门的作法,难免受到不少人非议。但天道门的人,却不计较世俗的看法和非议,只认定他们所接受的天道,所以,天道门的门主,对自己人使用简单明了的名号。”
“朋友打听出来了?”
“是的。”
“在下请教。”
“活报应瞿天道。”青袍人说出惊世的秘密。
“活报应?会不会是东狱泰山旭日庄庄主,报应神云泰的化身?”烈火剑惧然而惊。
泰山旭日庄,是三十年前武林五庄之一。庄主报应神云泰,名列老一代的武林八大剑客之一,声望极隆的侠义道英雄人物。
武林八大剑客大半已离开尘世,名号已逐渐为世人所淡忘。
“不是。”青袍人肯定地说。
“你怎知道不是?”
“因为我就是天道门门主,活报应瞿天道。瞿字头有双目,明察秋毫,足以替天行道。”
烈火剑大吃一惊。身后不远处严加戒备的另两剑,也骇然变色,同时向前急掠。
“辛兄小心……”奔雷剑大叫。
烈火剑的警觉心极高,立即撤剑。
可是,已来不及了,不是他撤剑的手法慢,而是天道门主的速度太快了,手指刚压下扣剑卡簧,人影已经近身。
可怕的大手已从中宫疾探而入,五指如钢钩,伸直则象五枝铁枪。
不能再拨剑了,烈火剑当机立断,抬手急崩伸近胸口的大手。
“噗”一声响,三双手接触。
这瞬间,天道门主的小手臂,突然吐出一道电芒,速度骇人听闻。
是一把以机簧弹出的尺二长薄刃,安装在小壁上有如护臂套,被衣袖盖住,外表看不出异状。
双方接触,薄刃弹出,等于手臂陡然增长了八寸,结果如何?
结果是,锋利的袖底刀,贯入烈火剑的咽喉。
掠出接应的奔雷剑与孤剑,注意力全放在前面,忽略了身后的变化。
路两旁的水沟内,在两人掠过的后一刹那,露出四个黑影的上半身,四双手同时发射出四种专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
“哎……”两人同时惊叫,人仍向前冲,在砰然大震声中,摔倒在尘埃里挣扎。
四个黑影越出水沟,向倒地的人扑去。
东面凤仪门方向,三个人影急掠而来。
“好哇!”在前面的人大叫,身形突然增加了一倍:“劫路谋财害命呀?见者有份,独食不肥,谁敢不答应,老夫挖出他的心肝下酒……休走……”
天道门主与四名杀手,被中气充沛直撼心脉的叫声所惊,更被有如破空飞射的轻功吓了一跳。
来了三个人,眨眼便到了切近。
“撤!”天道门主断然下令撤走。
已来不及带走尸体,五人两面一分,瞬即形影俱消。
不但来不及带走尸体,也来不及查证被杀的人是否真的死了。
同一时间,京浦客栈内进的一间上房内,本来黑沉沉的外间,突然亮起了灯火。
这是武陵双凶的客房,兄弟俩刚从城内返店。飞檐走壁翻越小院子,从明窗撬窗跳人房中。
房分内外两间,外间是老大天凶贺永的住处,临时加了一张床,兄弟俩一内一外便于照应。
天凶挑亮了油灯,解佩剑丢在桌上,拈起茶壶倒了一杯冷茶一口喝干。
“该死的!楚酒狂那老奸猾,一个人躲在梅妍楼的小巷子贫民窟内,在弄什么玄虚?”天凶坐下大声嚷嚷:“一听咱们找他帮忙挖天道门的根底,脸色难看象是见到了鬼,以往他可不是胆小鬼哪!”
“他不但不是胆小鬼,而且名列字内十大怪杰之一。”地凶贺定冷冷一笑:“以今晚的情形看来,他可是真正浪得虚名,虚有其表的怕死鬼。”
地凶说完,也倒了一杯冷茶解渴。
“算了,从天下各地闻风赶来这许多各方高手名宿,一个比一个骄傲,一个比一个自私,都想独自成事扬名立万,都不肯与人合作。早知如此,咱们又何必去求他们合作自讨没趣?”天凶恨恨地拍桌子:“混蛋!那几把剑自命是侠义道英雄,拒绝与咱们合作多少情有 可原,四海邪神也摆臭架子自命不凡,真忍不下这口恶气。”
“也不能怪他。”地凶摇头苦笑:“他已经表明了立场。事不关己不劳心。他与天道门无仇无恨,天道门不找他,他也不会找天道门自掘坟墓。他是邪神,本身就带有邪气,主持公道伸张正义,那是侠义道英雄的事。
他这个虽邪,我倒觉得蛮可爱的,毕竟他有胆量承认自己邪,比那些假仁假义的侠义道英雄可爱得多。像无情剑那种自以为英雄的嘴脸,面目可憎看了就令人感到不舒服。”
“哼!总有一天,天道门会找上他的,想要他老命的人多的是,他的命三千两银子就够了……呃!我……我怎么感……感到……”
内间门帘一掀,出来一男一女两个黑衣戴黑头罩的人,并肩向外走。
“感到气血滞凝,感到手脚渐渐失去知觉,没错吧?”女的俏甜的嗓音悦耳极了。
但在双凶耳中,却一点也不悦耳。
地凶本来是站着的,而且正准备返回内间,突然呃了一声,向后仰面便倒。
天凶想站起,却力不从心,拚命吸气想聚气行功,眼中有骇绝的神情。
“茶中有麻痹毒药。”男的站在桌旁指指茶壶:“即使你们不喝茶,结果也是一样的。”
“你……你们……”天凶语不成声。
“房门外有人,窗下也有人。”女的指指内间:“内间有我们两个。”
“你……”
“天道门的使者。我,夺魄使者。”男的指指女的:“她,南京负责这地段的负责人,四海功曹之一。她手下有几位非常能于的十方土地,所以知道你们的一切动静。”
“十方土地是本门的调查专使。”女的四海功曹加以解释“专门负责调查刺探江湖秘闻,与名人的根底。某一笔买卖该不该接,十方土地的意见可以决定一切。四海功曹,则是巡行天下各地,主动招揽买卖的负责人,我是很称职的干员。”
“武陵双凶,你们不该到南京来。”男的到了天凶身旁:“今晚,是本门大举锄除赶来南京,向胆敢不自量力向本门挑战的牛鬼蛇神,发动攻击的时辰。你们,只是必除者之—。”
“我……”天凶已说不出声音了。
“这是本使者的信记,夺魄符。”男的将一块银符丢在桌上,一掌拍破了天凶的天灵盖。
女的则一脚踢破了地凶的头颅,眼中毫无怜悯的神情,含笑杀人,心肠硬得像是铁铸的。
灯火倏灭,室中重归黑暗。
一夜之间,发生了十余宗血案。
被杀的人,包括各门各道的英雄好汉,与及邪魔外道,形形色色。
这些被杀的人中,大部分具有共同点:是前来找天道门讨公道。
只有少部分的人,是不幸卷人这场杀劫中的无辜,他们真的不该在这风雨飘摇时期,行脚江宁而被波及遭到池鱼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