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我看到了娘亲,她变得年轻了许多,眼角操劳的皱纹平复了许多,我拼命扑向她,却看着她消失了。滴翠轩的竹子还是那么绿,午后父亲挖了个荷塘,种了几朵荷花,清甜的香味扑面而来,翠烟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我,对我说:“小姐,该喝药了,二太太说,这药可好了?”我摇着头,“不喝!那不是补药,是毒药!他们都巴不得我死!”转念一想,不对呀,忙对翠烟说“你怎么还干着仆人们干的活?现在你不是祁府的小姐吗?”翠烟看着我,眼里溢出了泪水“太太的墓……太太的墓……”我大惊回头,却见娘的坟不见了,只有空空的墓碑,名字也不见了……
“娘……娘……”我拼命地喊,翠烟只是哭……
“小姐……小姐……”是谁在喊我?我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口中干渴,眼皮沉重的很,怎么也睁不开。像是有什么压在我身上,怎么也不容得我动弹!那是慕容漓的手,他狠狠的压着我,让我动弹不得,疼痛蔓延……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娘……救救我……娘……”
“小姐……小姐……醒醒啊……”是谁的声音,怎么带着哭腔。眼前有一丝亮光在游移,渐渐扩大了,我看到了碧云那肿成杏子的眼睛。“碧云……”我张嘴叫她,没想竟声嘶力竭,气若游丝。
“小姐……你醒啦!”碧云忙站起来,冲着外面喊,“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原来,我还是这大齐国的肃王妃。眼睛干的疼,眼泪却顺着眼角滴下来。“碧云,我要喝水……”
再回头,却不见我原来的床榻,头疼的厉害,像是石头砸在上面那般,晕晕的,神智清醒了不少。我努力睁开眼睛,却见满屋烟紫的垂幔。
强忍住恶心,喉咙里是针扎一般疼痛,干渴让我狂躁,喝水的欲望让我清醒了许多。
“碧云……碧云……”
我翻过身,却没有丝毫力气。只听咕咚一声,我已掉在了床下。没有疼痛的感觉,干渴让我不自觉的爬向桌子。
却听东西打翻的声音,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死命扶起我,忙向外面大声喊:“王妃醒了!来人啊,王妃醒了!”
一众人七手八脚的扶我上床躺下。
“水!”
我气如游丝,一碗水早已尝不出味道。环顾四周,怎么也不是我的肃王府了,这烟紫的颜色那么熟悉,只是这一刻我却依然恍惚。我躺在床上,刚才死命的挣扎早已出了一身冷汗,衫子汗涔涔黏在身上,透着几分凉意。闭上眼睛,空气都是冷的。
突然,一个人影扑了过来,“小姐……小姐……”是碧云的声音。我吃力地睁开眼睛,碧云消瘦了不少,大眼睛哭得红肿了起来,凹陷进去,满眼全是血丝。回首四顾,这才觉得这一众丫鬟我一个也不认识,这宫装的打扮和肃王府也是不同的。为首扶起我的女孩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相貌平和,鹅蛋脸,柳叶眉,肤如凝脂,眉间一点胭脂痣,望之温柔可亲,虽算不上绝色佳人,却也让人过目不忘。
我抓着碧云的手,轻声问:“这是哪里?”
话尚未出口,眼泪早已夺眶而出,碧云忙擦干眼泪,“这是太后的乾寿宫,小姐您……”
“乾寿宫?”我脑子里的东西很乱,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来。“我怎么会在太后的寝宫?太后呢?”
“小姐那日不知和王爷发生了什么,就病倒了,太后知道……特意到肃王府去探望,看到小姐身上的伤痕,十分震怒,就让孙嬷嬷把小姐接到了乾寿宫……”
碧云的声音有几分哆嗦,想来是唬得不轻。想起那一晚受得屈辱,我忍着疼,狠命攥着她的手,眼泪却不由落了下来,“碧云,我这个样子多久了?”
“从接到皇宫,已有五天了。”
“五天?”我竟然昏迷了五天,抬手看看臂上的伤痕,有的已经消了,只是心中的痛,如纤细的刺,怎么也拔不掉。“太后呢?”
正说着,却听门外一声太后驾到。我让碧云扶我起来下床行礼,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下出溜。
“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躺下!”孙嬷嬷扶着太后走过来。太后瞧着我,又回头看了看碧云,“快去找魏太医给你家主子瞧瞧。”说着看着我,眼里说不出的凄楚。“瞧瞧,这小脸,都瘦一圈了。要是你再不醒,哀家就要让太医院那帮狗奴才陪葬了!”
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老太后挂心了。”
“你是哀家的儿媳妇,有什么可挂心的!自那日选秀之日看到你,哀家就觉得投缘,更何况你又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孩子,怎能让哀家觉得不心疼……”
我不觉眼泪溢出,忙闭上眼睛。
“漓儿那小子是个混蛋!哀家已经罚他闭门思过了。只是可怜了你受着这委屈,这可怎么好……”
我听着太后的话,多半是安慰我,可是想起慕容漓毕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又怎会舍得如此怪罪,忙道:“太后多虑了,儿臣想,王爷也不过就是出手重了些,怕也是不小心的。要怪也只能怪琼莹的身子不争气,才这么着就生病了。实在是……”我低头,一滴泪滑落,却只能勉强展颜微笑。
太后听了,不觉用帕子拭了泪,忙转悲为喜道:“哀家就知道你是个知冷知热的孩子,识大体,时时处处为别人想。漓儿是孩子气了些,再加上之前的种种,难免在气头上,下手重些,既然你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微微点头,心却冷了下来,心疼的发冷,却也只能强装微笑。太后拉着我的手,说:“放心吧,只要哀家在一日,绝不会让漓儿亏待你!”
不觉听得宫人回报,说是太医到了。魏清舒恭恭敬敬地行礼,站起身来见我,我依旧坐在榻上。他已白绢敷在我脉上,诊起脉来。我望着这位闻名遐迩的魏大人,五十多岁年纪,一把标准的山羊胡子,整个人清清瘦瘦的,黑亮的眸子如星辰般闪烁,一身正气。
“怎么样?”太后轻声问。
“王妃娘娘既然醒来,想来是无碍了。只是惊惧过度,感染风寒,再加上娘娘的身子本就弱,所以才会让这病缠绵良久。微臣以为,娘娘静养就好。”
“听你这么一说,哀家就放心了。”太后叫了一声赏,便有人陪着魏太医下去。太后笑了笑,“在哀家这乾寿宫,只管精心养病就好。别的什么也不用管。”又指着一个宫女对我说,“哀家见你身边不过就一个碧云,虽然得力,毕竟势单力薄,锦瑟在我身边多年了,是个伶俐的丫头,从今往后,就让她帮着碧云吧。”
我点点头。却见刚才扶我起来的那个宫女款款向前,“女婢谨遵太后教诲,一定会尽心服侍肃王妃。”
太后为我掖掖被角,便和一众人下去了。我躺在床上,看桌上的蜡烛一寸一寸的烧,头疼欲裂,却睡意全无。淡淡的佛香传来,越发让这乾寿宫显得宁静。
“娘娘是要什么吗?”清亮的声音传来,锦瑟见我看着这蜡烛痴了,不由打断我。
“碧云呢?”
“碧云姐姐去给娘娘煎药了。”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刚刚差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既然王爷不喜欢我,还请太后休了我吧,一纸休书,我依然可以回到我的滴翠轩,过我逍遥自在的日子。太后虽宠我,却依然是慕容漓的生母,又怎么会那么在乎我呢?细细想来,疼我是真是假我不想知道,但想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却是实实在在的。王爷新婚之夜不辞而别,王妃一时间成了天下人的笑柄,王爷也成了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若是此时此刻再传出些什么笑料,岂非伤了皇家的颜面?原来我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想到这些,心里不由酸酸的。
喝了药,身子沉沉的,终于睡了过去。恍惚中,总觉得有人在我身边看了我良久,我睁不开眼睛,不觉已经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