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医来的时候,我正歪在榻上读《诗经》,想起中秋节的种种,不禁哑然失笑,所我和王爷心有灵犀也好,误打误撞也罢,这《蒹葭》与《子衿》还真是让我们彼此了解不少。
“王妃娘娘,臣斗胆问一句,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补药的?”
“大概六岁吧!”我眉头微皱,二娘进家门的时候,母亲自尽明志,我哭的昏了过去,二娘让郎中给我看病,从此我便开始服用补药了。“魏太医,有什么问题吗?”
“上次在皇宫,多有不便,老臣也就不便多说什么。若娘娘能提供一份在娘家时进补的补药,那老臣会更加准确地得知娘娘的病。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不好吗?”我顿时有几分紧张。
“没有没有……”魏清舒清了清嗓子,“娘娘不要多虑,只是从娘娘的脉象上看,您自幼体弱多病,本就是寒性体质,需静养些时日,一点一点进补才好,但是先前的医生多用大补之药,恐怕不但不能根除,反而让病情更加深入顽固!”
我半眯眼睛,那一碗碗补药浮现在我面前,二娘,好狠毒的手段啊,若不是魏太医说出实情,恐怕我会渐渐一命呜呼的。我轻笑,“那就有劳太医了。方子呢,我让碧云尽量找,不过我这身子还需要魏太医您多费心了!”
魏清舒点点头,“臣定当尽心竭力。娘娘,先请您放宽心,这不是什么大毛病,静养为好。”
我点头,请锦瑟送魏太医出去,自顾自歪倒在榻上,可眼前的《诗经》却少了几分诗情画意。
“小姐,您真的要回去找二夫人要药方子吗?”碧云绣着花,也是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冒出这句话。
我摇摇头,“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这药方子,也不过是图个明白。二娘他们应该都随父亲外放才对吧。”
“这倒不假。”碧云道,“只是京里的宅子,老爷说还有用处,所以留着了。”
“现在谁在京?”
“翠烟!”
“翠烟?”我低头扶着那盆海棠,想来这祁府的二小姐是丫鬟出身,是不会被别人当回事的,所以才会留在京里。
“找个时间,你去把翠烟约到府里,当时我的药都是翠烟管着,抓药煎药,她都丝毫没有马虎过,那丫头仔细,每次我用过的药都会誊抄一遍……”我苦笑一声,“二娘过得也不容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只要爹爹和琼枝和琼若他们过得好也就罢了。不过,若是……”
我心中一凛,“若是二娘连傻子和幼女都不肯放过,那我也……”
正说着,就听下人们传禀王爷回来的声音。我忙整整衣服和碧云一同出去迎接。
躬身行礼,却已被他拉住。“和皇兄对弈时,魏太医说,你的病已经大好了!本王就忍不住要早些回来,无奈皇兄非要让本王陪他下完。唉!挨了这半日,可才回来。你觉得身上怎么样?”
我轻笑,“精神好多了,就是觉得懒懒的。明日便可去宫里给太后请安了。叨扰了这些时日,想来太后会惦念着。”
“可不是嘛!”慕容漓看了一眼碧云,“听母后说,你这有个手艺特别的厨子,把母后的嘴都给喂刁了,几次嚷嚷着要吃什么菊花糕,怎么样?今天让本王也开开眼?”
我颔首,“说把太后的嘴都给喂刁了,那我们可吃罪不起,不过是碧云随手做的几道点心罢了。王爷尝着好,改明儿让碧云多做些也就是了。”
碧云霎时红的像柿子一般,忙出去张罗这几道小吃。我看着慕容漓:“王爷是不是对我这碧云有别的打算?”
慕容漓看着我,我不理他,继续看我的《史记》,过了一会儿,他夺过书,讪讪地笑,“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是想让碧云到太后身边去……太后她……”
我白了他一眼,兀自看着手上新涂的丹蔻,“原来是想用我的奴才去负荆请罪!”
“既然明白,你看……”
“不行!”我劈手夺过书,“王爷要负荆请罪,犯不上动我身边的人,碧云跟我这么长时间,和我情同姐妹不说,再者说,在这偌大的王府里,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我的日子怎么过?”
“你是皇帝钦点的王妃,有谁敢怎么着你?”
我怒目而视,慕容漓忙打圆场,“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吧,我不过就那么一说。”
我笑了,“这碧云,你什么时候也不能动她的心思,我要留在身边,等明儿找个疼她的好人家嫁了……”
“这话怎么说的?”慕容漓朗声大笑,“本王爷怎么瞧着一股子醋味呀!”
我用书遮住脸,“刚刚还要负荆请罪呢!这会子又想着沐猴而冠,招摇过市了!”
“你……”慕容漓红了脸,“真真是你的这张嘴,让人爱不得,气不得!”
“王爷这是又那琼莹说笑呢?”我不看他,自顾自翻着书,“琼莹可不敢,免得一时间又冲撞了王爷,岂不是又要死一回?”
“要是你死了,本王就到阎罗殿去喊冤,求阎王爷把你还给本王爷!”
我羞红了脸,“王爷好不正经,说着说着就拿话歪派妾身!”
一时间碧云将这一等吃食送上来,我和慕容漓也就不再说话。
我这一病,闹得宫里宫外人尽皆知。我这犹如刀剑上行走的肃王妃从结婚之日起,本就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更有的说了。慕容漓对我的态度突然转变,明眼人也都看在眼里。说是因祸得福也好,如此这番,府里的人更是待我恭敬不少。这几天我病着,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务刘成都打点的不错。苏嬷嬷年纪大了,我对她恭敬的很,府里人也明白,是让她以享晚年的时候了。便请示了太后,让苏嬷嬷在王府里享受晚年的快乐。
过了几天同王爷去宫里给太后请安。太后见慕容漓对我百般呵护,当然高兴,便又赏出许多东西来。皇帝也在,见我大好了,忙对太后说这是一家人的喜事。太后也道现在她可以安心颐享晚年,就等着含饴弄孙了,一时间乾寿宫里好不热闹。
出了乾寿宫,我不禁又去看那片玉兰花,春的气息尚远,这大齐依然是冬的领地,褐色的枝子上不复见那或白或紫的花朵,远远落下的残阳带出一袭粉黛紫燃的霞,我轻轻舒了口气,我这肃王妃也终于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家的王妃了。也许一切都过去了,也许一切才刚刚开始。此时站在这里,想起一年前的选秀,不由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