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鱼水(云中叶)
序曲
夏日晴晚,太阳已经消失在灰暗的厚云中间,空气却愈发燥热难耐,一丝风也没有,树叶儿无精打采地垂挂在树枝上,连树上的蝉噪声都失去了踪迹,静悄悄地凝固在看不见的热流之中。
“臭大虎,你给我站住!”一个脆生生的童声打破了沉寂,不远处,两个满头大汗的小娃儿一前一后地奔了过来。被叫做“臭大虎”的是个壮实的男孩子,此刻却一脸惊慌,奋力埋头向前猛冲。跟在他后面的却是一个女娃儿,头发凌乱,小脸上都是泥渍和汗水,黑乎乎的看不清本来面目,但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却长得很是灵动而漂亮。此刻,她一边呼喝,一边拼命追赶,小脸上堆满了怒气。
“臭大虎,你站住!有种的别跑!”看来她似乎颇有些功夫底子,尽管奔跑的速度很快,说话仍然中气十足,那个叫大虎的男孩子更加慌乱了,哪敢回头,只盼爹娘多生两条腿,让他逃离后面的追赶。忽然他眼前一亮,前面出现了一条宽宽的河流,水面平静无波,虽不致于清澈见底,但水色淡碧,在这个燠热的傍晚,简直充满了强烈的诱惑力。大虎不假思索,立刻纵身跃入河中,他水性甚好,下去后一个猛子,浮起来时已在水中央,得意洋洋地望着岸上急得跳脚的女娃子:“小鱼儿,下来抓我啊!”
“臭大虎,有种的上岸来!”女娃子愤怒地跺了跺脚,她虽然名叫小鱼儿,却不懂游泳,那水看上去柔软得犹如一条带子,她却是充满了畏惧,不敢下水。
“有种的你下来!”看到小鱼儿对水充满了畏惧,大虎更加得意了,故意在自己的四周拍打着水花,“好舒服啊!”
“臭大虎,你别以为我不敢!要是我下去的话,你就死定了。”小鱼儿生气地瞪着大虎,但到底只是说说,却不敢真的下水。
“我好怕哦!”大虎故意用双臂抱紧自己,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直气得小玉儿咬牙切齿,“一条不会游泳的小鱼儿,哈哈!稀奇稀奇真稀奇!”
“臭大虎!”小鱼儿又是跺足又是蹬脚,忽然抓起岸边的石子,朝水里的大虎扔了过去。她虽然扔得很准,但大虎把头埋进了水里,一下子失去了踪影,石子自然就落空了。她正在努力寻找,大虎忽然就在她的面前一米处扑啦一下窜了出来,向她抖落一身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大虎又蹿到了河中央,冲着她直做鬼脸:“哦,哦,小鱼儿变成落汤鸡喽!”
小鱼儿急怒交加,把心一横,仗着懂点轻功,向中间扑了过去。大虎的脸色顿时变了,小鱼儿还没有抓住他,他又是一个猛子,向岸边游去。小鱼儿没有借力处,扑通一声掉入了河中,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但她甚是好强,闭紧了嘴巴,也不向大虎求救,只顾自己想办法脱离困境。
大虎已经回到了岸边:“小鱼儿,你慢慢学游泳吧,我可要走啦!”他果真上岸飞快地跑开了。
小鱼儿在水里挣扎了几下,想要从水中跳出来,但哪有这么容易,那些水仿佛是无数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脚,她只露出了半个身体,又重重地落了下去。但她这么一露面,对岸有个男孩已经一眼望见,犹豫了一下,忽然纵身跳入河中,他水性显然很是不错,如一条灵活的游鱼,向小鱼儿游了过来。他方才抓住小鱼儿的胳膊,小鱼儿已经死死地缠住了他。
“喂,你放轻松!”小男孩大急,下水救人最忌被落水之人抓住,但小鱼儿此刻已经昏昏沉沉,只知道拼了命地抓紧了他,哪里听得进去。
小男孩也跟着小鱼儿往下沉了沉,幸好他很会憋气,但小鱼儿又是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河水,一双手仍是死死抓紧了小男孩。小男孩顾不得许多,趁着露出水面的间隙,狠狠地咬了一口小鱼儿的手臂,这一口咬得很深,血丝都沁了出来,小鱼儿吃痛,终于松开了手,小男孩趁机抓住小鱼儿的头发,奋力向岸边游去。两个娃儿刚到岸边,天空已经骤然色变,顷刻间电闪雷鸣,黄豆大的雨点笔直地从空中砸落下来。小男孩左右张望,发现不远处有座草房,连忙背起小鱼儿向草房跑去。他人看上去很是瘦弱,力气却也不小。草房里空无一人,他把小鱼儿平放在地上,小鱼儿喝多了水,已经昏迷过去。小男孩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道:“只好试试了。”他两手放在小鱼儿的胸脯上,用力下按,小鱼儿的嘴里渐渐吐出水来。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小鱼儿的嘴巴,将气慢慢送了进去。来回几次后,小鱼儿渐渐有了动静。
“你干什么?”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到了小男孩白皙的脸蛋上,登时起了五条手指印。小鱼儿涨红了脸,怒视着小男孩,“你干嘛占我便宜?”她人虽年幼,却也知道被人亲嘴是被占了便宜。
“我在救你啊!”小男孩也不生气,“刚才你掉进河里,我把你救上来了。你昏过去了,我才会这样救你。这些都是我姑父教我的,我也是第一次使用,原来真的很灵验。”他一点也没有在意脸上的指印,一双秋水般明净的眼睛诚恳地望着小鱼儿。
小鱼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呆了片刻,忽然勇敢地仰起脑袋:“我错怪你了,你也狠狠地打我一下吧!”她小脸上的污垢被水冲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粉雕玉琢般的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你又不是故意的。”小男孩摇了摇头,“再说,你长得那么好看,我一巴掌下去,岂不是要破坏了你的好看。我不打。”
小鱼儿奇怪地看着小男孩,其他男孩子如果碰到她小鱼儿愿意认错挨打,早就一个耳光重重地甩下来了,这个男孩子真是怪得可以了,她的小手抚摸着男孩红肿的脸颊:“你也长得很好看。”真的,即使挨了她一记耳光,小男孩的脸还是那么好看,以前她从来不知道臭男生居然也会这么漂亮,他一点都不像她以前打架的男孩子,“对了,”她忽然跳了起来,“我还没找大虎报仇呢!这个臭大虎,这回你真的死定了。”她抛下小男孩,也不管外面正下着大雨,就一头冲进了雨帘。
“哎——”小男孩来不及拉住她,追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大声喊道,“我叫水如天。”远远的,听到小鱼儿的声音从雨中传过来:“我叫小鱼儿。”
第一章 英雄最恨失手
鱼米山寨里,五六颗脑袋神秘兮兮地凑在一起,正在起劲地商议着什么。
片刻,一颗脑袋离开了群体,右手一挥:“那就这么定了,干爹不在,我们要好好地干一番大事业,让他老人家回来大吃一惊。”她语声清脆,显然是个女孩子,而且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顾盼之间,灵气逼人。可是乱发胡乱地扎成一把,看不出什么发型,更怪的是,下巴上沾满了乱七八糟的胡子,遮住了她的嘴唇。此刻,她用手捏着几根胡子,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除了天黑行动,兄弟们还有什么其他的好建议,不妨再补充补充?”原来他们刚才嘀咕了许久,不过做出了天黑行动的举措。
“老大!”一个肤色黝黑的少年凑了上去,正想说话,女孩子已经一巴掌把他推开:“去去去,说话就说话,干嘛凑得那么近,我们这里哪个是外人?”
那个少年嘿嘿地笑了几声,抓了抓同样乱糟糟的头发:“老大,我们这里你的功夫最棒,不如你去抓人,我们在外面放哨,如何?”
少女脸有得色,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啪地一下,给了那个少年一个暴栗:“臭小东,自己怕死,就乱拍马屁,你以为我不知道?”
小东一下子捂着挨敲的地方蹲了下去,不满地嘟囔:“小鱼儿,你干什么?知道也不用动手啊!干爹都说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小鱼儿还没有说话,其他人已经纷纷呼喝:“小东,你叫老大什么?小鱼儿也是你叫得的吗?那是干爹才能叫的,难不成你是干爹?”
小东远远地逃了开去:“我不敢,我不敢啦!”
他们六个人都是米山寨寨主米秉辉收留着的孤儿,从小因为战乱,双亲已故,米秉辉也是看他们无依无靠,就把他们收养在山寨里。六人当中唯有小鱼儿一个是女娃子,但小鱼儿天生好强,年纪虽然不大,却非要当他们的老大。其他五名男孩子自然不好和小鱼儿顶真,反正小鱼儿这个老大,不过是口头上占了些便宜,也就依从了小鱼儿。但有时候难免会生出些不服气来,就像刚才,小东就破了例。
“老大,你别生气,小东不敢了。”说话的是小南,他粗声粗气地瞪圆了眼睛,看到小鱼儿下巴上乱蓬蓬的胡子,不由得皱了皱眉。这蓬胡子还是拜他所赐,才粘到了小鱼儿白玉般光洁的脸蛋上的呢!原来三天前,小鱼儿发号施令,小南不屑地说了一句:“连胡子都长不出来,也敢这么猖狂!”结果,再见小鱼儿的时候,几个人差点晕倒,小鱼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些又乱又脏的胡子,粘在自己的下巴上,得意洋洋地向他们几个炫耀。他们虽然百般劝说,但干爹不在,小鱼儿根本不听他们的话,“小鱼儿,你什么时候把你下巴上的胡子取下来?”他一漏嘴,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称呼小鱼儿了,他的话才一出口,另外三只手同时招呼到他的头上,呼喝声大起:“你叫老大什么?”“你还想闯祸吗?”“你是不是皮又在痒了?”说话的三位分别叫小西、小北和小中,米秉辉带回这些孩子,给他们分别取名东南西北中,自以为创意无限,得意了好一阵子呢!
六个孩子,小鱼儿最先被带回鱼米山寨,因而也最得宠。这几年来,五名男孩子的身手早就都在小鱼儿之上,但在小鱼儿面前,哪敢现出真功夫来,动起手来,反而被小鱼儿揍得讨饶不已。小鱼儿老大的地位也就这样稳固了。
小鱼儿学着干爹的样子,捋着她下巴上的胡子:“这些胡子可是我的宝贝,你们说,老大这样子,威风不威风?”
“威风!”五名男孩子痛苦地回答道,眼看小鱼儿把自己可爱娇俏的脸蛋毁成那样,真是让他们有说不出的心痛,还好干爹不在,若是被干爹知道,他们几个只怕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也真是奇怪,几年来他们学武学得也算用心,和干爹过招,仍是处处受制。
“可是老大,你不粘胡子的时候也蛮威风的。”小西小心翼翼地说道,三天来,他们几乎没有说破嘴唇,但是小鱼儿的固执让他们宝贵的唾沫尽化作一江春水,完全付之东流。他们甚至不敢说胡子假,因为那样的话,小鱼儿会逼着他们剃胡子然后粘到自己的下巴上去,更可怕的是,小鱼儿甚至会设法让自己真的长出胡子。如果那样,他们真的都要去山下买一块豆腐来,集体撞死算了。
“我知道!”小鱼儿的回答让五位男孩子齐齐一喜,但小鱼儿接下来的话马上又让他们的喜悦化成了美丽的肥皂泡,“可我的胡子让我更威风!你们说,我是选择‘也’呢,还是选择‘更’呢?”
五名男孩子垂头丧气地无言以对,年龄最大的小北忽然一拍小南:“都怪你啦!”
小南这回什么理由都不敢找,认栽地垂下了脑袋,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自己的衣领中,谁知道小鱼儿会做得那么绝!
但小南一言不发,小鱼儿却要打抱不平了:“小北你不要以大欺小,小南的建议没错,自从有了胡子,连我自己都觉得比以前威风凛凛了呢!难怪干爹不肯剃掉自己的胡子!对了,你们几个,以后也不要剃胡子了。”
五名男孩的脸色更加灰败了,他们中最大的小北十九岁,最小的小东十五岁,小中和小鱼儿年龄相仿,仅仅大了几个月,五人的下巴上都还是光溜溜的,难得冒出几根胡子,至于想要发展成干爹那样的络腮胡子,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听干爹说,胡子是越剃越长得快。所以,这些天来,他们是一看到有胡子冒出来,立刻拿着刀片剃了个干净。如果遵从小鱼儿的话,听凭那几根营养不良的胡子在下巴上招摇,那他们以后还要不要做干爹那样的男人了?
“小鱼儿,我们好像要去干大事的,没空讨论胡子的事吧!”还是赶紧扯开话题比较好,但小南的话才一出口,自己就知道犯了大忌,大家已经恨不得小鱼儿赶紧忘掉这次事件了,他却还要明知故犯,没等兄弟们的手招呼,早已抱着脑袋直窜了出去。
“小南说得没错!”小鱼儿杏眼一瞪,双手叉腰,“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得赶紧做好准备。小东,你去准备迷香;小南小北,你们去准备绳子;小西小中,你们去准备火弹子。”她口中说的火弹子,是干爹研究出来的,关键时刻,扔几颗出去,会爆出烟火一样的火光,还有一些白蒙蒙的雾气,然后,他们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至于绳子,那是用来捆人质的。而迷香呢,不用说也知道了,自然是先把人质迷昏了再说。
前几天,他们偶尔溜下山,听到路人在谈论一户不久前搬到小镇上的人家,听说是开医馆的,很有钱的样子。路人们还说太夫赚钱昧着良心,这户人家家大势大,却要搬到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上来,估计总是赚够了黑心钱躲避仇敌呢!小鱼儿漂亮的眼睛当场就发亮了,干爹半月前离开了山寨,去会老朋友去了。留下他们几个看住寨子,他们正愁没事好干呢!当然这个他们,也只是小鱼儿一个人而已。于是小鱼儿立即起意,绑架这户人家的小姐,狠狠地敲诈那个黑心太夫一下。
“小鱼儿,我们真的要去吗?”小北忍不住了,干爹吩咐过的,要他们不要闯祸,那么,绑架人质,算不算是闯祸呢?
“你在说哪国语言?当然要去了。不去,我们准备这些干什么?”小鱼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年纪最大,胆子最小。
“可是,他们家的情况我们都还没有打听清楚呢!”小北更加不安了,只不过听了路人的几句闲话,小鱼儿就胆大包天,设计了这个方案,连对方家里的布局结构都没有摸清楚呢!干爹以前的行动可要谨慎得多了。
“废话,等我们打听清楚,人家早就有防范了。我们就是要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小鱼儿兴奋地构思着美好的前景,“等我们成功绑架了人质,再写一封勒索信,狠狠地捞他一票。哼,到时候,我也学干爹,云游四海去了。”干爹就是小气,每次出门,都不肯带她同去。偏偏山寨里面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们难得下山一趟,都只有一些碎银子花花而已。这一次她要自己赚大钱,让干爹好好看看。她用鄙夷的眼神不屑地扫过五个少年,“怕死的别去好了。”
她此言一出,大伙儿都被激怒了:“谁怕死了?谁怕死了?”唉,虽然明知此行肯定出师不利,但小鱼儿既然执意出去,他们怎么可以落后?小鱼儿可是山寨里的宝贝,虽然这个山寨充其量也不过他们六人,再加上一个时不时要外出的寨主米秉辉,还有一个专门照顾他们起居饮食很少说话的陈伯。
“好!够胆量!够义气!够兄弟!”小鱼儿重重地击掌,几根胡子刚才被她反复捋了几下,被震得飘落下来,她连忙从地上捡了起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收集的,唉,怎么老是粘不住啊!”
五名男孩啼笑皆非,一齐仰天长叹。
暗夜,星月无迹,六个人影窜入了镇上最新最大最豪华的房子里。其中五名男孩很快就跃上了墙檐,唯独还有一名娇小的身影仍留在墙外:“喂,把绳子抛下来。”随着她的命令,一条长绳从墙头垂落下来,她抓住绳子,脚尖一蹭墙壁,也站到了墙头上,“哇,好大的花园啊!”
“嘘!”小北警告地嘘了一声,小鱼儿马上意会,闭上了嘴巴,做了几个手势,但是,很明显那几个手势意图很不明确,因为另外几个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哎呀,笨蛋!”小鱼儿急得跺脚,没有留意身在墙头,这一跺跺了个空,身子就向下栽去,好在她总算有些底子,人在空中,伸手攀住斜伸出来的树枝,沿着树干溜了下去。她方才站在花园的地面上,五个男孩子也都下来了:“小鱼儿,你没事吧?”五个声音一齐发作,顿时打破了寂静的花园。小鱼儿慌忙又是一声长长的“嘘”:“我没事,待会儿,我去找个人问路,看看他们家的小姐住在哪个房间里。然后,你们留在外面接应,我去抓人质。哦,对了,小东,你轻功不错,就蹲在墙头吧!”她话一交代完毕,立刻首当其冲,向里面蹑步前行。五名男孩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北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万一有什么问题,好及时照应。但这个花园显然透着些古怪,不过几步之遥,小鱼儿就失去了踪迹。小北不由暗叫不妙,如果小鱼儿出现了意外,就算义父肯原谅他,他也断断不会原谅自己。他又追了几步,却听见花树丛中传来轻轻的笑声。
“谁在那里?”小北警觉地喝道。
树影横斜,暗香浮动,一张绝色的容颜笑吟吟地探了出来,冲着小北招了招手。
小北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明知道在这样的夜色之下出现这样的妙人儿一定有问题,但那张笑靥实在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他不由自主地就随了那人而去,恍惚间觉得每踩一步都犹在云端。脑海中有个声音无力地提醒着自己:“小鱼儿在哪里?小鱼儿在哪里?”
小鱼儿并不知道小北曾经想要跟在她后面保护她,她一个人在花园里绕来绕去,绕了很久却始终不见出路。明明发现那些房间就在眼前,然而她就是无法走到房门跟前。她愈绕愈急,如果不是身处异地,她真的要不顾一切地大声呼救。她也试着叫了几声,但没有听到同伴的回应,夜色如幕,而他们几个居然就迷失在这个花园里!她跺了跺脚,捏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认准了一间屋子,不管前面有没有路,只管直走。她冒冒撞撞,所过之处,枝折花落,她也不管不顾,居然让她闯到了一间精致的房间前面。她惊喜地叫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一缕动人的馨香沁入鼻息。她正打算取出火折子,房间里忽然亮了起来,摇晃的烛光下,一个妙龄女子斜斜地倚在床边,惊讶而害怕地盯着她。她连忙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掩住了女子的嘴巴:“嘘,不要出声,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女子倒也乖巧,点了点头,身体便不再挣扎。小鱼儿不由暗暗窃喜,看这房间的布置,这名女子应该就是这户人家的小姐了。想到这么快就得了手,她几乎要欢呼雀跃起来。不过,大事尚未成功,此刻仍需努力!她压低了声音:“你乖乖地带我出去。”女子应声站了起来,小鱼儿这才发现,这位小姐面容秀丽,个子却着实不矮,小鱼儿站在她身边,竟然只能到达她的肩膀处。此时小鱼儿已经适应了房内的光线,那小姐的模样也清晰地映现出来,只见她上身穿着浅紫色绣花云锦,白色的长袖笼住了纤手;腰间系着同色斜纹苏绣襦群,点缀着朵朵玉色的小花。长长的头发结出精细的发辫,绾成两个团髻,垂落的头发纹丝不乱地编成了麻花形状披落在她的胸前,随着她的呼吸略有起伏。她全身上下并无多么繁复的装饰,却反而衬托出她的清丽淡雅,尤其是那长长的襦群,更让小姐显得修长窈窕。小鱼儿几乎看呆了眼,竟不曾疑惑,这么晚了,这位小姐为什么还不曾高枕而卧,依然打扮得如此齐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
小鱼儿环绕着小姐的腰身,发现小姐的腰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纤细柔弱,相反,腰间的肉居然还是硬邦邦的显得特别结实。如果不是那张如花似玉的俏脸,小鱼儿不免怀疑她是不是男扮女妆。不过,一个男人有必要假扮成小姐模样待在房间里吗?小鱼儿摇了摇头,用力掐了掐小姐的腰身:“走!”
在小姐的指点下,她们很快来到了大门前,但门口静悄悄的,那五名男孩齐齐不知所踪。她轻轻地叫唤了几声,四下里悄然无声,除了她和这名高挑的人质,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她不由又惊又怒,恨恨地说道:“五个胆小鬼,这么不讲意气!”她回头看了看小姐,黑暗中看不清楚小姐的容貌和神情,但从小姐颤抖的身躯可以想象得出小姐的惊慌。她又打量了一下高高的围墙,这么高的墙头,即便是她一个人,也很难成功地跃上去,更别提是带着这位小姐了。不过,既然都已经进来了,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开门出去呢?
门“吱呀”开了,小鱼儿拉着人质,奔出门外,向鱼米山寨跑去。她已经下定决心,上山后好好地羞辱一番那几个无胆匪类,至于绑架得来的钱财,那些家伙一个都别想了!
山寨并不很远,那位小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纤弱。相反,到达山寨的时候,小鱼儿还有些气喘,小姐却气定神闲什么事也没有。小鱼儿偏过头怪怪地盯着小姐,正想说话,一个尖细的嗓音捷足先登:“小鱼儿,你干什么?”
小鱼儿的心一下子突突地跳了起来,糟糕,碰上了她最不想碰到的人了。这个时候,陈伯应该早就入睡了,而且为了以防不测,她可是特地在陈伯的枕头上洒了些迷香的……她紧张地堆起一脸干巴巴的笑容,迎向陈伯那张苍白而干瘪的老脸:“陈伯!”
“她是谁?”陈伯昏花的老眼透着锐利,锥子般地盯紧了小鱼儿身边的小姐,那凌厉的眼神令他的五官格外坚硬起来。小姐害羞而恐慌地垂下头去,身体向小鱼儿靠拢。小鱼儿呵呵呵地笑了几声,干爹不在,陈伯负责管理他们的吃住穿行,唉,陈伯比起干爹的严厉来,差不多是无出其右:“她是我的朋友。陈伯,您老怎么还不睡啊?”
“你也知道晚吗?”陈伯的声音蓦然严厉起来,“山寨里绝对不能有陌生人出入。”
没错!小鱼儿吐了吐舌头,可是并不包括人质!但这话显然并不适宜在这个时候对着陈伯这张僵硬的脸说。“陈伯,我知道了,我马上送她下山。”她扭头就想下山,但陈伯比她更快,挡在了她的面前:“客人既然来了,可不能离开了。”也不见他怎么出手,小鱼儿就发现身边的小姐软了下去,委顿在地上。
“陈——伯!”小鱼儿张口结舌,她从小和陈伯相处在一起,却从来不曾发现陈伯竟然是一个高手。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忽然发现,山上的风冷飕飕的,忍不住激玲玲地打了个冷战。
“男娃子呢?”陈伯似乎松了口气,注意力不再停留在昏迷的人质身上。
“男——娃子?”小鱼儿更结巴了,她当然知道陈伯口中的男娃子指的是谁,陈伯向来是这样称呼他们的,可问题是,小东小南小西小北小中不是扔下她先回来了吗,“他们还没有回来吗?”她困惑地抓着头发,那几个家伙到底混哪里去了?
陈伯的脸色变了变,忽然出手在人质身上迅如闪电地点了点,人质缓缓苏醒过来。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女扮男妆?”
“女……女扮男妆?”小鱼儿差点让口水呛着,这个娇滴滴的美人是个男的?真的是个男的?这,这怎么可能?即便她曾经闪现过那么短暂的怀疑,但那个怀疑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要命,一路上,她一直紧紧地搂着他啊!她的小脸呼地一下热了半边,“淫贼,变态!没事干吗扮女妆啊!”
地上的人质虽然身子不能移动丝毫,却也凛然不惧,冷冷地哼了一声:“该说淫贼的人只怕是你们吧!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人,都出来吧!”
“你胡说些什么?”小鱼儿愤怒地踢了他一脚,居然敢侮辱鱼米山寨的人是淫贼!
“难道不是吗?”那人鄙夷地撇了撇嘴,“半夜三更摸进小姐的闺房,不是淫贼又是什么?那么你就是那个血手魔了?”他冷冷地盯着陈伯,“这一个月来,你残害了多少良家妇女,还数得清吗?而你,居然还为这个大魔头打先锋!”
“血手魔?”小鱼儿怒极反笑,“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啊!血手魔是什么东西?陈伯,你听听他在说些什么鬼话?”她转头望着陈伯,却发现陈伯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表情反而有些释然。
“你不是血手魔?”地上的人质也疑惑了,“那你们干吗偷偷摸摸地进来抓人?”
“我们……”小鱼儿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原来你们想用这个办法抓住血手魔!”陈伯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水如天!”地上的人质也不含糊,嫌恶地闭上了眼睛,“既然落到了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水如天?”两个声音同时询问,陈伯意外地望了望小鱼儿,小鱼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偷瞄水如天,耳中却听得陈伯平静的声音继续问道,“水中廷是你什么人?”
水如天讶异地睁开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家父的名讳?”
陈伯意料之中地点着头,低低说道:“原来是故人之子。”他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即使站在他身边的小鱼儿也没有听清他在嘀咕些什么。小鱼儿正要发问,陈伯忽然提高了声音:“这么一点功夫,也想擒拿血手魔?水中廷是怎么教你的?”他正待出手解开水如天的穴道,眼前一花,水如天忽然消失在他面前,陈伯心下一凛,水如天的声音在他耳畔淡淡地传来:“既然你认识家父,那么想必是在下搞错了。在下还有事情要办,只怕要辜负老伯的盛情挽留了。”
“好好好!后生可畏!”陈伯不动声色地转身,看似要送送水如天,倏忽之间,右手五指如钩,探到了水如天面门上。水如天一阵长笑,忽然一把抓过小鱼儿,挡在自己面前。陈伯大惊,五指一拢,指尖几乎擦着了小鱼儿娇嫩的面颊。饶是他缩手得快,小鱼儿用来修饰的胡子乱七八糟地飘落在地。伴随着小鱼儿的尖叫声,陈伯左手迅疾拍向水如天的肩膀,胁迫水如天放人。水如天一声长笑,也不见他怎么动手,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闪避了开去。
“还给你!”他掌心微微下力,拍在小鱼儿的后背。
“不要伤害公主!”情急之下,陈伯厉声叫道,也不顾自己空门大开,向小鱼儿扑去,小鱼儿如同一张薄纸,飘到了他的怀里。陈伯急忙检查小鱼儿是否受伤,却见小鱼儿眼睛睁得大大的,正好奇地望着他:“陈伯,你刚才说公主?什么意思?”
陈伯一愣,脸色忽然一沉,从那又高又直的鹰钩鼻子中哼了一声:“你干爹宠得你无法无天,我自然只好拿你当公主对待了。”
“那你可要管好你的公主了,别让她三更半夜摸进别人的房间。”水如天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小鱼儿,神情显得非常奇特,仿佛有一件困惑自己很久的事情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但这个表情出现的时间相当短暂,短到连陈伯都不曾留意到,“在下还有要事要办,必须先走一步了。”
“不行!”小鱼儿大叫道,“我要和你一起去。小北他们是我带出去的,我有责任把他们带回来。”
水如天不置否可地拎了拎眉毛,不耐烦地撇过头去。陈伯已经厉声喝道:“你嫌自己闯的祸还不够吗?他既然弄错了对象,小北他们自然会安然回来。”他虽然眼睛不看水如天,但说话的内容无疑是在暗示水如天把几个男娃子放了。水如天扯了扯嘴角,不再多说什么,身形微微一晃,人已经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他这样的轻功,小鱼儿即使不眠不休地练上十年也难以匹敌。
陈伯的脸色更不自然,抱着小鱼儿向山寨里走去。小鱼儿也不再吭气,乖乖地横在陈伯怀里,任凭他把自己关进了房门。
“你好好休息。”陈伯在窗外沉声说道,“别再搞什么迷香之类的花样!”晚饭时小鱼儿一脸甜笑“陈伯”长“陈伯”短的,竟让他失去了戒备,着了小鱼儿的道道。嗐,人老了真是不行了。如果米秉辉知道自己没有看住小鱼儿……他心下一惊,但愿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吧!
“知道了。陈伯,小北他们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小鱼儿讨好地说道。陈伯轻轻应了一声,房门外没有了声息。小鱼儿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片刻,忽然睁开眼睛:“五十!应该够了吧!”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推开后窗,探出脑袋打量了一下。四下里静悄悄的,看来陈伯已经离开了。她小心地爬出了窗子,用力跳了下去,落脚处却是软绵绵的,她惊讶地看见了一张冷艳的脸蛋,又是一个貌若天仙的美人。她不敢做声,疑惑地盯着抱住她的人:“你是谁?”应该不会又是水如天吧,一夜之内连续扮成两名女子,这样无聊的事要是做得出来,那真的是变态中的变态了。
“我是盗香圣手,带你去好玩的地方。”那冷艳的女子轻启朱唇,眉眼中流露出万种风情。小鱼儿莫名其妙地红了双颊,只觉得躺在这个女子的怀里,听着这个女子轻柔暗沉的述说,看着这个女子勾魂摄魄的眉眼,她全身上下的骨头仿佛都要融化了一般。尽管水如天的扮相和这名女子不相上下,但她就是觉得,眼前的这一位,才应该是女人中的极品。她慵懒得说不出拒绝的话,就被这位突然现身的女子带离了鱼米山寨。
山风徐徐,小鱼儿忽然清醒了过来:“放我下来。”尽管对方是一名女子,但是却带给她一种不舒服的恶感,仿佛浑身的寒毛都竖立起来。那人咯咯地笑了,声音却变得暧昧而粗犷:“没有人可以拒绝我盗香圣手的怀抱。”小鱼儿吃了一惊,寂静的深夜,那个声音简直充满了深不可测的恐怖:“你是个男的?”她愤怒地想要脱离那个邪恶的怀抱,但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什么给抽干了一样,她这一惊非同小可:“你对我做了什么?”盗香圣手的大手紧贴着小鱼儿脸上的肌肤轻轻地滑过,小鱼儿几乎要失声尖叫起来,“血手魔”这三个字蓦然浮上心头,她惊恐地盯着这张无可挑剔的脸蛋,绝望一点点地渗透到她的五脏六腑:“你想干什么?”盗香圣手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很好玩的事情!你放心,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我会让你像神仙一样登上极乐世界。然后……”他又一次抚摩着小鱼儿的脸蛋,“多么完美的脸蛋,而我竟然在有生之年接触到两次。我要把这张脸蛋一点点地割下来,制作成新的人皮面具,不久之后,我就能拥有你的模样了。嘻嘻,如果我变成你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可好玩了!”他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小鱼儿再也忍受不住,厉声尖叫起来。
“嘘!”盗香圣手按住了小鱼儿的嘴唇,“女孩子要文雅一些。”
小鱼儿瞪大了眼睛,这一生当中,即便是小时候差点淹死在河水之中,她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恐惧,她宁可自己立刻死掉也不要沦落为这个魔头的玩物:“陈伯!”她呜咽着喊道。
“陈伯,那个老太监?”盗香圣手又咯咯笑了起来,“我对太监不感兴趣。”
太监?什么意思?那不是应该出现在皇宫里的人物吗?可是陈伯怎么会?小鱼儿的大脑呈现出空白状态,这个晚上还有多少可怖的事情?泪水终于压抑不住,从她明亮的双眸中渐渐地溢了出来。
“好美啊!”盗香圣手的眼睛里忽然也滴下泪来,他怜惜地用手指拂去了自己的泪珠,放到自己的嘴里吮吸着,“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美的东西感动!”他正要低头吻去小鱼儿脸颊上的泪水,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消魂:“你要找的对象应该是我吧!”
盗香圣手的身躯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这个人的出现几乎没有任何征兆,以他的警觉竟然不曾知晓,他抬起头来,讥诮地注视着眼前的“美人”:“我要的是货真价实的少女,而不是像我一样的冒牌货!如果我连男女都分不出来,我盗香圣手也不用出来混了。”
“没错!”水如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们的确使用了很笨的办法。不过,你本来可以逃得远远的。可惜此刻,你却再也没有机会了。”他最后半句话还含在嘴里,人已经向盗香圣手逼近,待到“机会了”三个字说完整,他手中突然出现的白光已经准确地指向盗香圣手的咽喉。这一变故几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盗香圣手也算警觉,然而水如天进攻实在太快,快到他根本不及使出他的招数。他本来可以用小鱼儿做抵挡水如天的攻击,但不知怎地,他似乎不忍心让手中的猎物成为水如天的剑下亡魂,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他的要害部位虽然避过了剑锋,然而水如天剑势未绝,仍是在他的手臂上斜斜地划了一道血痕,凌厉的剑芒几乎将他的手臂给废了。他一吃痛,小鱼儿就被水如天的左手抓了过去。他不敢继续应战,信手一扬,空气中有什么异香弥漫了开来。水如天脸色一变,身形急速闪避了开去,再看时,盗香圣手已经人迹全无。他不由暗叫可惜,盗香圣手这一逃脱,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引他上钩。忽然怀里的小鱼儿呻吟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却见小鱼儿面色潮红,杏眼微张,红唇轻启,雪白的贝齿微微咬住下唇,正无限诱惑地注视着他,而她的小手,已经不自觉地抚上了水如天的手臂。
“该死!”水如天懊恼地低喝了一声,刚才的异香他虽然闪避了开去,小鱼儿却受到了波及。而更诡异的是,他明明不曾中毒,身体竟也反常地燠热起来。他本来觉得小鱼儿既愚蠢又可憎,然而此时,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小鱼儿娇嫩的容颜所吸引。他定了定神,四下一望,带着小鱼儿来到溪水边,将小鱼儿整颗脑袋都浸到了水里。
小鱼儿被冰冷的溪水刺激了一下,双手剧烈地挣扎起来,慌乱中扯住了水如天的头发,她神智昏乱,一有凭借立时全身用力,水如天登时吃痛,索性松来了小鱼儿,小鱼儿没有了借力处,扑通一声栽入了水中。溪水虽然并非那阵异香的解药,却令她暂时清醒了过来,她浑身湿淋淋地从水中走了上来,冲着水如天怒目相向:“你干什么?”
水如天冷冷地扫过她的怒容:“用最简便的办法让你清醒过来。”
“最简便的办法?”小鱼儿绞着衣服上的水,委屈地咬紧了牙关,她方才惊吓连连,又遭受了异香的毒气,此刻骤然入水,浑身又热又冷说不出的难受,却偏偏又无从发作。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如果不是拼命忍着,即刻便要滴落下来。
水如天厌恶地避开了目光:“不要愚蠢到用眼泪做武器,我不是盗香圣手不懂怜香惜玉。”
“谁要流泪?”小鱼儿大声辩解,她本来还打算感激他曾经的救命之恩,她本来还觉得他面目绞好武功深不可测,她本来还以为他以身犯险对付血手魔是英雄所为,但这一刻,她忽然极端讨厌憎恶这个人,这个根本就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这个语言刻薄为人尖酸心胸狭窄的人,“你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她从小到大,受到的都是无数的宠爱和保护,尽管和小北他们偶有口角之争,但他们总会让着自己。至于陈伯和干爹,对她就更不用说了。但是这个水如天,似乎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的眼泪的确快要落下来了,但是她咬牙忍着,她绝对不会在一个看不起她的人面前流泪的。她不再理会水如天的注视,绕过水如天向山寨上奔去,她想念干爹想念陈伯想念小北他们了,她想要回到陈伯身边告诉他自己再也不淘气不自作主张了。
“如果你回去是想找你的陈伯的话,不用去了。”水如天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什么意思?”小鱼儿脸色苍白,目光中流露出害怕和愤怒。
“陈伯若是活着,你以为他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落到血手魔的手里?”水如天讥诮地哼了一声。
“你撒谎!你撒谎!”成串的泪珠终于失控地从小鱼儿的眼中滚落下来,她冲动地捶打着水如天,好像是水如天造成了这一切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其实她知道这一切根本不关水如天的事,相反她还得感谢水如天令她免受了血手魔的羞辱,但是,水如天的刻薄、淡漠、冷酷刺激了她,这一刻,她甚至觉得水如天比血手魔更让她觉得痛恨和憎恶。她狂乱地发泄着她的痛苦,意识渐渐模糊下去,终于晕倒在水如天的怀里。
水如天静静地抱住了她绵软而柔弱的身躯,望着她的目光却甚是奇特,既有些厌恶,又有些妒忌,还有些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