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胡子，我要让你把我和白檠的记忆封住。”
“呃。”
“听见没？”赵久微眯起眼睛威胁平等王，“你不如我意我就闹得你什么事都办不成。”
“听见了，可是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可以封鬼的记忆。”平等王可怜兮兮地说。他招谁惹谁了，三天两头被赵久微折磨。
“那谁有这个权利？”赵久微逼问。
“天帝，天帝才有这个权利。”平等王忙不迭地说，他指着头顶，仰望天空。虞渊的天空跟人世一样，只是没有阳光，白天是白色的，夜晚是黑色的。
“怎么样可以去见天帝？”赵久微望着天空问道。
平等王吓了一跳，她未免也太大胆了，“小久，我都没有资格随时见天帝，更别说你是一只小小的鬼了，永远也没份去天上，除非你修炼成仙。”
“我对修仙没兴趣，要不是有事找天帝，谁稀罕去见那个老头子。”赵久微不屑地说。
“罪过啊，小久，不可以对天帝不敬。”平等王紧张地去捂她的嘴。
“呸，天高皇帝远，鬼才听得到。”
“罪过啊罪过。”
“我要见天帝，你给我想办法。”赵久微耍赖到底，平等王只想跪下来求饶。
闹了半天，平等王没法了，只能安抚她说，等他和虞渊其他长官商议后再给她想法子。赵久微知道自己是在为难平等王，也就离去了。
“天呐，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平等王哀嚎，他让鬼差速速通报五府长官，让他们前来商议要事。
赵久微身份特殊，她的话他不敢不听呀。
赵久微从平等王那里出来直奔碧落镇衙，她有多日未见白檠，也不知他想不想她。
“白檠呢？”她问镇衙门口的鬼差。
“大人在书房。”鬼差迟疑了一下，又说，“大人不知为何把自己锁在书房，不准任何鬼打扰。”
“行了，我去找他。”她才不管他想不想见鬼，她要见他就一定要见着。
“小白，你想我没？”赵久微一脚踹开书房，见白檠闷坐着，如泥塑木雕一般。
“小白……”她拉长了声音，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晃，耶，没反应。哼，目中无鬼可以忍，目中无她就不行。
白檠看见赵久微了，只是不想理她。一理她说不定又会扑上来，为了抱住千年的清白，还是装作看不到她比较好。
“死小白，你想谁想得失魂落魄？不会是想我吧？我就在你面前，看我吧看我吧。”赵久微扳着他的肩膀摇晃，奈何白檠铁了心装傻，就是不理她。
赵久微见如此摇晃他也不回应，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他的症状好像是被迷神鬼给勾了神志。可是迷神鬼一般只在十八层地狱活动，不太可能跑到虞渊六府十八镇游荡。白檠公务繁忙，很少出外，遇到迷神鬼的几率小之又小。他、他怎会神志全失？
“白檠，你不要吓我，白檠……”赵久微眼圈一红，越发狠力摇晃白檠，只盼他应一声。
白檠被摇晃得头昏眼花、肠子打结，都快吐了，“呕……”他终于支撑不住做出反应，赵久微破涕为笑，拍拍胸口，欣慰道：“感谢上苍，你终于醒了。”
“我想吐。”白檠扶着桌子，虚弱地将头埋入公文堆，暗自嗟叹，总有一天他会死在赵久微手里，魂飞魄散。
“小白，你刚才怎么啦？”赵久微关切地问，她可是急得哭了，现在泪珠还挂在脸上。
“没事，我在练神游太虚功，以后我练功时你不要打扰我，这次差点被你弄得走火入魔。”白檠胡诌个理由搪塞她。
“谁让你练功的？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迷神鬼给勾了神志。”赵久微嗔怪。
“是你自己大惊小怪。”白檠不欲与她多纠缠，问道：“你找我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想见你就来了。”她不悦地嘟嘴。
“如果你只是来见我，现在见到可以走了。如果你想缠我娶你，别浪费口舌，我办不到。如果有公事要谈，明日再来，我累了要休息。”白檠冷漠地说。
赵久微听见这话心里那个气呀，还以为上次挑逗他扰乱了他的春心，没想到还是榆木疙瘩一个不开窍。看她打击他一下。
“我见你，为公也为私。为公，我想告诉你那多出来的女鬼我已安置好了。为私，我想说你别想投胎了，我已让平等王封住我们的记忆，你得永生永世在虞渊陪我。”
“骗鬼，”白檠嗤笑，“你以为我是无知鬼，平等王根本没有权利封鬼的记忆。”
“平等王是不行。”赵久微一笑，手指天上，“天帝就有这个权利。”
“天帝为万物主宰，我不信你能命令他。”白檠不信邪。
“我就能。”赵久微笃定地说，也不知她哪来的信心。
“那我拭目以待。”
“走着瞧。”
两鬼不欢而散。
黄泉府衙内，虞渊六大首脑齐聚一堂，他们围坐在圆桌前，面色凝重，一语不发，气氛十分压抑。
“我说，我请你们来是拿主意的，别给我装闷葫芦。”平等王先打破僵局。
九泉府秦广王说：“这一天总会来的。”
泉台府楚江王说：“我们等了好久。”
泉路府五官王说：“看着办呗。”
夜台府转轮王说：“顺应天命。”
酆都府阎罗王说：“唉。”
“妈的。”平等王忍不住骂脏话，“敢情你们都是一伙酒囊饭袋。”
五王怒道：“你他妈才是。”
“说来说去，我们都是酒囊饭袋。”平等王大笑，他们六个是一个妈生的，谁骂谁都讨不了好。
“小久在虞渊待得够久，也是回去的时候了。”五官王说。
“道理是这样，可小久根本记不起自己是谁，她就不能回去。”秦广王说。
“小久在我这里闹，我可是孤掌难鸣，你们得帮我想法子。”平等王说。
“想法子是吧，你将小久的想法如实向老头子反映便是，该怎么处理让老头子去想办法。”阎罗王说。
“好法子，解铃还需系铃者，我们无法插手。”楚江王说。
“依我说，老头子就是太惯着小久，直接把那人打得魂飞魄散事情早就解决了。”暴戾的转轮王说。
六王再次无语，转轮王的提议不啻为一个好法子。可是小久要是知道了，可能也活不下去了。老头子那么疼她，要是小久出事，他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白檠其实也不错，这五百年来在我手下做事尽心尽责，功绩卓著。”平等王为手下爱将说好话。
“就算那小子好，也不值得小久自甘堕落。”转轮王想不通，小久是迷上了那凡人哪点，放着仙女不当，偏要降格当女鬼。
“老六，你应该感谢那小子，要不是他，天界怎会平静了千年。”最年长的秦广王说。
“是呀是呀，小久是个祸害呀。”众王感慨。
“天界是平静了，我却被小久祸害了千年。”平等王悲愤交加，泫然欲泣。
“所以嘛，小久要闹，就让她去闹老头子好了。”
六王经过一番商议达成共识。由此可见，赵久微在虞渊横行霸道、为所欲为，都是他们给惯的。
“我已奏请天帝，将你的情况说明。天帝的意思是，他忙得很，没空见你，等他有空再说。”
“那天帝什么时候有空？我的事情可是很紧要的。”
“大概……”平等王吞吞吐吐，突然灵机一动，“要等黄泉霹雳鬼武会完后。”
“好，我就等到那个时候。”赵久微心有不满，也不好再逼迫，毕竟天帝是万物主宰，不是谁都能见的，她只好勉强接受这个答案。
好险，终于混过去了。平等王暗自庆幸，至少在黄泉霹雳鬼武会结束之前小久都不会烦他。其实他根本没有奏请天帝，不是他没去，是天帝正为一件烦心事大伤脑筋，传下话来说任何神都不见，平等王只踏进天宫的大门就折返了，算是白跑一趟。
“走了一个小久，还有个更麻烦的细妹。”平等王嘀咕，庆幸比老头子运气好，如果必须得选一个麻烦，他肯定选不那么麻烦的那个。虞渊的这个麻烦比起天宫里的那个麻烦，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赵久微现在就盼着黄泉霹雳鬼武会早早开始早早结束，到时白檠就知道她的厉害了。还没见到天帝她就开始做美梦，诡异的信心令人费解。最近她懒得去白檠那里找气受，还是先训练那群女鬼，不然就不能在黄泉霹雳鬼武会上大大露脸了。
“黄泉霹雳鬼武会虽说只在黄泉府举行，但也算是虞渊千年来的盛事。你们要记住，虽然你们只在会前表演一段歌舞，意义却特别重要。首先，你们代表自己，要让整个虞渊见识你们的风采。其次，你们代表各自的府镇，要让你们所在府镇的鬼民觉得你们是他们的骄傲。时间不多了，现在我们开始排练吧。”
赵久微将二千女鬼召集到一起，先说了一番鼓舞鬼心的话，然后就将女鬼分为百人一组，按照她编排的舞蹈进行演练。她编排的舞蹈，以四时花开为主题，分别用四段歌舞来表现春之牡丹、夏之菡萏、秋之清菊、冬之傲梅。都是如花美女，自然要用花喻之。
在美女群中，她给自己留了最醒目的位置，自然是领舞的四时花仙，凭她虞渊第一美女的地位，两千女鬼只能给她做陪衬。
赵久微忙着排练歌舞，白檠也忙着杂七杂八的公务，二鬼暂且相安无事。
“小久，你真耐得住寂寞不去找白檠？”无事可做的胖瘦二鬼又来插科打诨。
“哼。”赵久微回他们一个鼻音。
“瞧你说的，小久自然耐得住寂寞，她又不是，嗯，那种女子。”瘦鬼笑得暧昧。
“小久是哪种女子？”耿直的胖鬼不懂瘦鬼拐弯抹角的话。
“阿胖，你生前是怎么混江湖的？难道你就混了一身肥肉，没长脑袋？”瘦鬼嘲笑他。
胖鬼气得哇哇大叫，抡起醋钵大的拳头就要打瘦鬼。
赵久微由他们闹，反正鬼也打不死，打扁了大不了再吹胀。她听懂了瘦鬼的弦外之音，不就是水性杨花的意思嘛。她倒宁愿自己水性杨花，少些痛苦，可她偏偏对白檠抱定了从一而终的态度，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白檠你个没良心的白老虎，她腹诽白檠。
胖瘦二鬼打了半天架，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都没见小久来关怀他们一下，越打越没劲，索性停战。
“哎哟哎哟。”瘦鬼捂着眼睛大声叫唤，同时给胖鬼使眼色。
胖鬼会意，抱着腿直跳脚，叫唤得比杀猪还难听。
要不是他们叫唤的声音实在太刺耳，赵久微本打算来个视而不见。可他们偏偏要虐待她的听觉，这下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再鬼吼鬼叫我就把你们扔到玫瑰花丛里。”
“小久小久，别。我们错了，我们只是想给你解闷。”瘦鬼忙不迭告饶，开玩笑，他可怕死玫瑰花的香味了，宁愿滚油锅炸熟了也不愿沾染那可怕的香味。
“无聊。”赵久微白他们一眼。
“我们本来就无聊嘛，就等着参加黄泉霹雳鬼武会。”
“既然你们这么无聊的话，我给你们找点事情做。”
“什么？”胖瘦二鬼感兴趣地凑过去，赵久微诡异一笑。
人间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意思就是你不想做的事情也不要强加于别人。放在虞渊，应该改成：己所不欲勿施于鬼。白檠是这话的奉行者，赵久微却是这话的逆行者。她自己不想做事，喜欢强迫别鬼帮她代劳。
胖瘦二鬼受她指使，决定去找白檠的麻烦。
“阿胖阿瘦拜见白镇长。”
“你们有何事非要见我？”
碧落镇衙内，白檠端坐堂上，皱眉询问胖瘦二鬼。
“回白镇长，是小久，送魂使要我们来传个话。”瘦鬼说。
听到赵久微的名字，白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送魂使说，她身子不舒服，黄泉霹雳鬼武会的准备工作，就请大人多担待些了。”
“不舒服？是闲得不舒服吧。”白檠狐疑。
“不，送魂使是真的不舒服。”瘦鬼回完话就告辞了，白檠看出旁边的胖鬼似乎有话要说，但被瘦鬼掐了一下。
“阿胖。”白檠唤住胖鬼，胖鬼应了一声，被瘦鬼拖走了。他边走边回头，眼神里大有深意，引起白檠好奇。
难道，赵久微不是不舒服那么简单？白檠猜测起来，阿胖想说什么？阿瘦为什么要阻止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白檠几次召见胖鬼都被瘦鬼破坏，胖鬼每次都说没什么，可偏偏挤眉弄眼表情古怪。白檠越发肯定有什么了。
他想了个法子，差瘦胖二鬼分别去青绛、紫碈镇送公文，等二鬼都启程后，再让鬼差去把胖鬼带回来。
“阿胖，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白镇长，你真聪明，这样就把阿瘦那只鬼调开了。”胖鬼佩服地说。
“别废话，说重点。”白檠没耐心听马屁。
“是。”胖鬼应道，他紧张地梭巡四周，确定不会隔墙有耳才说，“其实小久不是不舒服，她根本就是快魂飞魄散了。”
白檠大惊，捉着胖鬼的手臂急问：“为何？”
“别急，听我慢慢说。”胖鬼徐徐道来，“上次和白镇长你拌嘴之后，小久失魂落魄在外面晃，鬼使神差的她竟晃到虞渊的边缘去了。”
“她怎会去哪里？”白檠脸色都变了，有点常识的鬼都知道虞渊边缘是禁地，据说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深渊，是日落之处。太阳神鸟每天都会收拢翅膀，缓缓降落入深渊，那比黄金还纯的神光可以让鬼形神俱灭。
“谁知道呀，反正小久就是去了那里，又恰好被一缕落日余晖射中，她、她、她能活着回来都算奇迹了。多亏平等王给她吃了天界的护神丹，现在勉强凝住三魂七魄。呜呜呜，可怜的小久说，反正你不在乎她，让她死了算了。她还说，没必要告诉你，省得你内疚。”
“她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白檠力大到几乎把胖鬼的胳膊扯断。
“我、我可不能带你去见，小久会怪我的。”胖鬼摇头，阿瘦说的，越戏剧化才越逼真，他得装出很为难很勉强的样子。
“快带我去，不然我打你下十八层地狱。”白檠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阴森森犹如地狱修罗的威胁。
“啊，不要！我不要去！好，我告诉你，小久去了九泉府望乡台，她说，她要在死前望见故乡的路。”胖鬼惊恐万状，这次不是装的，是被白檠吓的。十八层地狱之恐怖，经历过一次的鬼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他好不容易罪满从地狱第九层爬上来，虽然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滚油锅绝技，却绝对不想再去重温一次。
白檠将吓瘫了的胖鬼往旁边一推，讯如闪电般飞出去，化为天空中的一颗流星。
“瞧你那点出息，还说在人间多威风，被个白面小子一吓就软了。”瘦鬼突然冒出来嘲笑胖鬼。
“你出息你怎么不去当炮灰？”胖鬼怒瞪。
“谁都知道我聪明，你傻。通常大家都不相信聪明鬼，宁愿相信傻鬼。”瘦鬼遗憾地说，“我就是太聪明了。”
“你奶奶的才傻。”胖鬼一巴掌拍向瘦鬼的脑袋，随后二鬼展开混战。这两只鬼，在地狱第九层混的时候就是狐朋狗友，罪孽满后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