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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暴戾少年2

“我救了你,以后你这条命就是我的。”少年并不在意燕九的回答,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语罢挥挥手,便负手而去,在临出门那一刻,他突然停下,丢下最后一句话。

“记住,我叫阴九幽。”

很显然,阴九幽不是说笑。第二日,他便让燕九跟着他上了路。

他骑马,她走路。

马是一匹毛脱齿落的老马,走得极慢,伤势未大好的燕九跟得不算太吃力。

阴九幽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短笛,一路上悠悠扬扬地吹着,好不逍遥自在。如果不是每走一步就牵动伤口疼得冷汗淋漓,燕九一定会喜欢这样的旅程。

“阴公子,你救了我,我可以报答你,但是我还有事,不能跟着你走。”隔了一夜,燕九才找到机会和他沟通。黑宇殿正值飘摇之秋,她丢不下。

闻言,笛声停了下来,阴九幽却没回过头。

“跟你说过,我叫阴九幽。”他强调,声音中有着明显的不高兴。

燕九并不在乎怎么称呼他,当下立即改口:“是,阴九幽公子,谢谢你救了我。我要走啦,等我办完事就来找你。”什么他救了她,她的命就是他的云云,她根本没往心里去,但是救命之恩却是要报的。

老马仍一颠一颠地走着,侧骑在上面的人便显得有些摇摇晃晃。

“别让小爷我再听到你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任何讨厌的东西,否则我就扒光了你!”显然,阴九幽对名字以外的所有附加称呼都极其厌恶,反而忽略了燕九说话的重点。

对这样恶劣的威胁燕九只是好脾气地笑笑,一抱拳,“那么,阴九幽先……后会有期!”她险险将那个生字吞了下去,背上却莫名地冒了层薄汗,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这少年会说到做到。虽然自己不惧,但打起来总不大好看,何况人家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同样的话小爷不会说第二遍。”淡淡的,阴九幽抛下这么一句,又将手中短笛放在唇边,吹将起来。

燕九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现实也不容她再犹豫,当下站住,一欠身,便要往来路返回。没有问少年的去向,是因为她相信如果此次回去,有幸黑宇殿能转危为安的话,凭女儿楼的情报网,会很容易找到他的去向,到时报恩并不迟。反之,这恩情只怕要欠下,留待下辈子才能报了。

只是她走出没有两步,便觉腿弯一麻,“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马蹄轻缓,来到近前,燕九秀眉微皱,抬头,将少年高坐马背的倨傲神色尽收眼底。尚未开口,只见阴九幽手中马鞭一扬,已卷住了她的脖子,“你的命是我的,想擅自逃跑就要付出代价!”他低喃,而后一声呼哨,座下老马突然撒开蹄子在黄土道上跑了起来。

燕九猝不及防被带倒在地,连痛呼声也被缠住脖子的马鞭给勒住发不出来,只见尘土飞扬,原本连走路也有些不稳的老马跑起来竟让人有腾云驾雾的错觉。

尚未痊愈的身体与地面飞速擦过,旧伤绽裂,新伤生成,疼痛已经麻木,只能感到头脑充血,耳中嗡嗡的什么也听不到。那一刻,燕九以为自己会死,也觉得如果能立即死去或许更好。

然而上天显然不会让她如愿,一炷香之后,老马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口鼻可见白沫。也许曾经它是一匹神驹,但毕竟老了,无法再持久长跑。

此时已进了一片林子中,阴九幽跳下马,拍了拍老马的脖子让它自去休息吃草,自己则在狼狈倒在地上的燕九身边蹲下。伸指在她鼻下探了探,正想去翻她眼皮,只见如扇般的睫毛一颤,那双杏仁一般的眼睁了开,无神而迷茫,对于那伸在眼前的手指视若无睹。

阴九幽眼中暗光一闪,起身,马鞭突然松开燕九的脖子,闪电般缠住她的双脚,然后将她倒吊在了一株歪脖树上。

燕九双手下垂,晃悠悠地挂在上面,脑袋混混沌沌的,连思考也不能。

阴九幽无动于衷地看着鲜血从她身上倒流而下,滑过那原本白净文秀的脸滴在地上,负手在她面前来回走了两步,然后开口。

“下一次再违逆小爷的话,处罚就不会这么轻了。”顿了顿,又道:“你以前的名字我也不想知道,从今而后,你就叫箫儿。”

语罢不再多言,转身走开。

他的话燕九隐隐约约似乎听了进去,又像什么也没听到,她想挣脱这种糟糕的局面,但是因为倒吊加失血,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到得后来,只能放弃,陷进一片无意识的黑暗之中。

林子不远处是一条小溪,溪水淙淙,浅而清澈,可见水中游鱼。阴九幽在溪中洗过手脸,又掬起水喝了几口,暂消南方的暑热,然后便将鞋袜脱了光脚浸入水中,背靠着溪旁柳树阖眼小憩。

林中鸟声啁啾,风声细细,宁静之极,不知不觉阴九幽便睡沉了过去。待到醒转,日头已过了正中,他眯眼恍惚了一会儿,然后才忆起还有一个人被倒吊在树上。于是慢条斯理地提脚,晾干,穿上鞋袜。

燕九被放下时,已经不省人事,呼吸微弱,较前日被他救起时更加虚弱。

阴九幽只看了一眼,便不慌不忙地将她移到溪边,先用凉水在她脸上拍了拍,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黑色药丸塞进她的嘴中,又在她颌下某处按压片刻助其吞咽。

一切做完,他没精神地打了个呵欠,侧躺在燕九身边,又开始睡起来,一点防备也没有。

再次醒来,是因为耳边的水声。睁眼,他看到一身血迹的燕九正趴俯在溪边,撩起水专心地清洗自己。一抹极浅的微笑从唇边飞快地闪过,他再次合上了眼。

燕九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睡在自己身边的阴九幽,有那么一刻是动了杀机的。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她不会傻到认为以自己目前的状态真能够干掉这表面文弱的少年又或者是成功逃脱。

既然办不到,她也就不再为此事费神。

耳中有水响,小溪就在近旁,她吃力地将自己移到水边,然后掏出怀中手绢沾湿了水清洗手脸上的血痕尘污。

回头,阴九幽仍睡着,看上去如同寻常少年那般无害。

口中有腥味,燕九咳了两声,吐出两口猩红的鲜血,全身内外都在痛,也分不清究竟是口腔受伤,还是伤到内腑。她叹了口气,扶着一侧的树干勉强靠坐起,这才脱下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衫,用随身带着的针线仔细缝补好,然后在水中洗净,晾在矮树枝上。

身上的伤暂时是处理不了啦。看着树枝上被风吹得猎猎扑动的绿衫,燕九想黑宇殿,想女儿楼,还想着生死未卜的白三纪十以及被乾白囚禁的云二。对于自己的处境,反而不是如何担心。

然后,她想到阴极皇。那一箭,他为什么不射向她?按他的说法,只要她能逃出来,就再不会找她算三年前的账了吧。是……这个意思吗?突然,她不太肯定起来。仔细回忆他当时的话,好像是说不阻拦,而不是不再找她麻烦。想到此,燕九头皮突然有些发麻,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被人像猫逗老鼠一样逗着玩儿呢。也许,自始至终,他都没打算放过她。

不由自主地,她的目光再次落向一旁睡得毫无防备的少年,秀眉轻轻蹙了起来,手不自觉摸上腰间。竹箫仍好好地挂在那里,并没有因一路波折而掉落。

取下,见箫身有些擦痕,但并没破损。她不由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扬眼,不意对上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不知何时,阴九幽已经醒了过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懒洋洋地撑起身靠在另一棵树干上,眯眼看了看天色,然后一声呼哨,唤来了老马。

从马背行囊里掏出两个干巴巴的烙饼,扔了一个给燕九,自己则拿起另一个狠狠咬了一大口,慢条斯理地嚼起来。

燕九没有接住,烙饼掉在草地上,她捡起,拍了拍着地的那一面,毫不介意地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很干。嚼了许久,才能勉强咽下。

燕九一边吃,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对面的少年。

他的眼似睁非睁,像是还没睡醒的样子,不是很有精神,头发松松挽着,额前颊畔落着碎发,上面还有草屑,衬得那张脸越发稚气。衣服是很寻常的布衣,灰白色,与他不是特别出众的长相合在一起,原该不引人注目,但是当这样一个少年,侧骑着老马,吹着短笛走在道上时,实在很难让人忽略。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燕九根本没有办法将眼前之人和之前的暴戾少年联想在一起。

“看够的话,就走吧。”依然没有瞧她,阴九幽站起身,掸了掸衣服,然后牵起马缰,径自先行。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燕九恍惚看到有一抹不属于少年的沧桑出现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待仔细看时,却又没了。不容她多想,一人一马已走出数步远,她赶紧将剩下的烙饼放进嘴里胡乱嚼了,弯腰在溪中喝了两口水送下,然后取下矮树枝上的衣服,一边穿一边跟了上去。

“阴九幽,我们要去哪里?”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她开口问。既然走不了,总得知道他的目的地吧。

少年没有骑上马,速度自然比之前更慢。

“宛阳。”他说。只要燕九不说离开,他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宛阳!燕九心中一喜。宛阳离魏水源只有两日马程,那么她只要跟着他就好,根本不需要逃走。如此一想,一直惶惶的心不由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