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计中计,杀中杀1
燕九早有准备,轻松地闪了开,见他暴躁,心中突然觉得很快活,原来捉弄人是这么有趣的。想到此,她偷偷吐了吐舌,等阴九幽安静下来后,又无声无息地挪了过去。
“阴九幽,阴九幽,臭小子阴九幽,你别睡……”这一次她很直接,连借口都懒得找了,话还未落,人已经后退了几步,以防被怒气波及。
阴九幽抬起一只手,按在了自己额头上。
“真烦哪……”他喃喃自语,顿了顿,才又淡淡道,“箫丫头,你再敢打扰小爷睡觉,小爷就扒光你的衣服。”
燕九闻言,鼓起了腮帮子,蹲在原地,果真不敢再捋虎须。
四野俱寂,萤火虫儿在草丛河岸边一闪一闪的,好看是好看,可是会让燕九不由想起山腰上跳动的幽蓝鬼焰,眼睛总控制不住往那个方向瞟。
“阴九幽,咱们赶路吧。晚上比较凉快!”她又挪了过去,轻轻道。说不上为什么,他虽然脾气很暴戾,但是只要靠近他,她心中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刚迷迷糊糊过去的阴九幽再次被吵醒,不由暴怒,这一次根本没给燕九逃开的机会,一个起跃,已将她捉住摁在地上,空出一只手就要去扯她的衣服。
意外的是,燕九并不挣扎,也不惊慌,只是直愣愣地瞪着他,眼中有着水光,“你杀了我吧。”她语气仍然很轻柔,但却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坚定和疲惫。或许,这一路过来,她撑得实在是有些累了。
阴九幽怔了下,眼神微异,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松手,侧躺下,顺势将她带进怀中抱住。
“胆小鬼!”拍了拍她僵直的背,他没好气地咕哝。
燕九知道阴九幽是个很可怕的人物,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当被他拥住的时候,心里突然就安稳了,仿佛周遭的一切再也不能伤害到她一样。
这是不是所谓的以毒攻毒,以恶制恶呢……
在想明白这个问题前,她睡着了。睡着的时候,手是紧紧拽着阴九幽的衣襟的。
阴九幽只是低眸瞟了眼那只手,便没再理会,目光透过燕九的头顶,透过那被压得半倒的草茎,看着朦胧月色,而那双眸子,便似被月色浸透一样空茫。
清晨,初升的朝阳照在河面,薄薄的雾气便反射着金光浮动起来。
老马打了声响鼻,蹄子在地上刨了两下,轻快地小跑起来。它的步子是那样优雅从容,那一刻,燕九仿佛看到了它盛年时的英姿。
阴九幽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取下短笛,缓步随于其后。
一路阳光明媚,笛声悠扬,哪里还有昨夜遭人围攻的阴影。
这一天燕九心情很好,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始终笑意吟吟,引来阴九幽数度侧目。
“你乐什么?”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不是他好奇心重,实在是因为她的反应太奇怪。
燕九闻问,不由微赧地垂下了头,唇角仍带着温婉的浅笑。
“阴……阴九幽,你相不相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味道?”她细声慢语地反问,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阴九幽一听,立即没了兴趣,回过头看着前方的大路,随口道:“那又如何?”
燕九扬睫看了眼他在马上的背影,抿嘴,沉默下来。阴九幽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也没在意。
两人走得极慢,许多后来的车马行人都赶到了他们前面去,燕九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想通了,竟是一点也不再焦躁。
官道穿行于山林重峦当中,行得一整日也不见一处人家,连借火食的地方都没有。眼看着暮色再临,两人又要被蚊虫叮咬一夜,前方谷内突然传来兵刃交击的响声。
官道在谷口那里一下子变得狭窄起来,仅容一辆马车通过,两旁悬崖陡立,茂竹森森,地形极险。
阴九幽像是没听到,连停顿一下也没有,任由老马闲逛着往前而去。
“阴九幽,前面有人打斗,咱们要不要避一避?”燕九猜不透他的心思,又希望不要再招惹麻烦,于是试探地建议。
阴九幽将手中短笛插回腰间,打了个呵欠,一脸困倦。
“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不相干。”他懒洋洋地应。
说话间,已走进了谷中。只见前面一辆马车横拦道中,七八人正在围攻一个男子,男子一把厚背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将一红衣女子护在身边。
“是他们!”燕九轻呼,不由加快了两步。
原来那男子正是昨夜助他们的那一位,围攻他的,是同一批人,显然是受到他们牵累。他身后的红衣女人竟然挺着大肚子,行动迟缓,一看便知怀有身孕,因着要照顾她,男子显得有些左支右绌,身上已数处见红。
阴九幽眸中异芒一闪,啧啧两声,笑了起来,“看看,箫丫头,到底是谁救谁!”语罢,突然拔身而起,凌空一掌击向正用银钩横割红衣女子大肚的男人。
他一出手,燕九便知那男人活不了啦,因为他眼神冰冷,浑身气劲凝聚,与昨夜的悠闲完全不同。这个念头刚一闪过,那人使钩的双手已被震得脱体飞出,然后才是撕心裂胆的惨叫声。
变化骤起,所有人都是一惊,只是这刹那的迟滞,阴九幽的手如同利刃般竖插进那人左胸,再抽出,一只玉白的手已染满鲜血,正嘀嘀嗒嗒地往下落,还有细薄热气自掌背蒸腾。
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阴九幽将染血的手缓缓抹过低垂的眉眼,再抬眸,戾气横生,却又平增一股让人迷惑的妖冶。
“回眸三千杀,折翼半生空。”悠悠一声低吟,他身随影动,疾如闪电,所过之处,肢体横飞,鲜血飞溅。
燕九呆站在原地,看着阴九幽如同狼入羊群,断臂,取心,不断地重复,不断地有人倒下,招式不换,却没有能与其抗衡一合之将。
眼前像被蒙上了一层猩红,惨号与惊叫像是来自遥远的其他时空,这样的场景她再熟悉不过,体内蛰伏的狂性隐隐有被唤醒的趋势,血液流速开始增快。
握箫的手一紧,正当她也想加入战圈的时候,阴九幽一面倒的屠杀却已结束。
晚风吹过,浓烈的血腥味随之弥漫整个小谷。
“哇”的一声,那红衣怀孕女子回身扶着车身,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看她面色惨白,显然是被这场面给吓住了。
阴九幽垂下的手仍在滴着冒着热气的鲜血,天色暗了下来,谷中竹影幢幢,映得他颀长的身影如同修罗一般。
四人各站一处,除了女子的呕吐声外,余者皆静默无言。
片刻之后,那男人才像是反应过来,忙走过去扶住女子,为她抚背,看他动作笨拙,显然很少做这种安抚人的事。
好半会儿,女子才平静下来。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手帕,她拭了拭嘴角,然后看向阴九幽。
“多谢公子相助!天色已晚,贱妾夫妇正要觅地休息,冒昧邀二位一道,还望赏脸。”女子容貌娇艳,言语有礼,并不提前一夜自己丈夫相助之事,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阴九幽仍然背对着他们,闻言并没回头。
“走吧。”丢下两个字,他率先往小谷另一个出口走去。老马踢踢踏踏,踩过遍地碎肢残尸小跑追于其后,不见丝毫恐慌,如同久经沙场的战马一般。
男人扶女人上车,自己则牵着马相随。
燕九并没立即跟上,而是怔怔站在原地,为阴九幽那冰冷乖戾中透出些许苍凉和疲惫的语气。那语气……很陌生,仿佛他突然间换了个人般,一点也不像她所熟知的那个人。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安。
男人姓葛,名三山,女子叫秦月,是到边城探亲回来。
火堆前,四人围着火远远地坐着,阴九幽脸上血迹洗去,又是一个无害的少年模样。
大多数时候都是秦月一个人在说话,说自己家里的事,说路上的见闻,燕九在她问到的时候会回应,阴九幽则是偶尔插上一两句话,只有葛三山始终一言不发。
也许是怀孕的原因,秦月每隔一小段时间,就要告罪离开,远远躲到树后去小解。就是后来各自睡下后,她也是睡到中途便即惊醒,然后吃力地爬起来。
燕九前几次还有些担心她遇到蛇或者敌人,十分警醒,后来见无事,也就放下心来。正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火堆对面传来响动,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走远。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回转,带着些许迟滞。
她察觉有异,睁开眼时,秦月已呻吟着捧着肚子跪在了地上,正在阴九幽身边。
“好痛!”她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摸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支撑自己。
阴九幽醒过来,坐起,手臂被抓了个正着。此时,葛三山也跑了过来。
“恐怕要生了!”秦月苦笑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一只手还抓着阴九幽,因为痛,指甲已嵌进了他的臂肉中。
阴九幽皱眉,看向燕九。
“箫丫头,你过来帮她。”低头,他的目光落在那紧掐着自己的手指上,也许是太过用力,那指甲竟隐隐泛着紫黑色。
燕九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哪里懂生孩子的事,虽然听他的命令过去了,但是心中却是忐忑之极。
生产的时候,按理阴九幽是陌生的男人,应该避嫌。但是秦月似乎痛得丧失了神志,竟是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谁也掰不开。不得已,葛三山只能从车内取出一条薄毯搭在她身上,遮挡住她的下身,倒也没其他言语。
相较于葛三山的慌乱,燕九的手足无措,阴九幽显得很镇定,有条有理地指导着燕九接生,一脸经验老道的样子,让其他两人不由安下心来。
生产很顺利,却也花了近一个时辰。当孩子滑落进手中那一刻,燕九双手捧着,觉得全身都紧绷起来,竟是比之前还要紧张。
刚剪下脐带,小娃娃已经张开小嘴大哭起来。燕九用葛三山递过来的净布擦干娃娃身上的羊水,然后包上小毯子,一切做得妥当之后,她才发觉,似乎他们是早做好准备的,仿佛知道会在外面生一样,心中不由生起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