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深圳市长梁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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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决定梁湘的命运 (2)

梁湘手里拿着父亲的信件,心潮起伏。他很理解父亲的心意,也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况且大中中学为了躲避战乱,计划在新学年开始时,把学校搬迁到韶关去。书,是很难在广州读下去的了。但梁湘想的更多的是,日本侵略军的铁蹄践踏中国国土……眼前摆着两条道路:一条是顺应老父的热望,马上出国去,子承父业,不仅可以逃避战乱的危险,而且还可以过着宽裕舒适的世外桃源生活;另一条是回应祖国的召唤,勇敢地投身到抵抗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斗争中去。梁湘舍弃了前者,选择了后者,十八岁那年便跟着王均予到延安去,走上了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艰苦卓绝的道路。同行的还有一位从朝鲜来到中国广州怡乐村中山大学读书的金大明。金大明到了延安后改姓陈,在延安经过一段时间学习后,分配到华北党校任副校长,后来在太行山战役中牺牲了。

梁湘悄然离开广州北上延安时,没给家里写信。因为他明白,如果让家乡的祖母、母亲和身在异邦的父亲知道他要去延安,北上抗日,就必不能成行。他在广州向一位同村兄弟借了五十块大洋作盘缠,遥祝远方的亲人安康,就负疚地上路了。这笔路费,直到50年代梁湘才奉还给人家。

这一别就是十二个年头。母亲两鬓斑白,老祖母则遗下一个土坟。

神州大地烽烟四起,哀鸿遍野,满目疮痍。梁湘等三人从广州乘坐粤汉铁路的火车北上。

他们来到古都西安。在西安市八贤庄的八路军办事处,梁湘三人有幸遇上了林伯渠。林伯渠对他们很热情,邀请他们搬到办事处来小住几天。后来又用八路军办事处的名义,给梁湘等人开出介绍信,并派了一辆汽车,将梁湘等人送往延安。

经过千辛万苦,梁湘终于到达了向往已久的热土——延安。

踏上延安的土地,梁湘深深地呼吸着延安格外清新的空气,心中洋溢着说不尽的喜悦。睡硬硬的土坑头,吃粗黑粗黑的窝窝头,他都习惯,反正一切他都可以习惯。有一回开饭,他把黄糊糊的小米饭看成是炒鸡蛋,高兴得叫了起来。天哪,哪儿有这样丰盛的晚餐。可他在延安住了八九年,哪吃过一次炒鸡蛋呢!新的革命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到了延安,接受组织审查是每个投奔革命怀抱的青年的必经隘口。由于梁湘年纪轻轻,历史简单,组织关系也很清楚,他很快就获得了通过,被分配到中共中央党校去学习。他被编在第十二班,这个班的同学大多是从国民党监狱出来的。而王均予为了上诉之事,在延安待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听从组织的派遣,回到广州去负责《解放日报》在南方的发行工作。

一年后,梁湘毕业了,被分配到陕北公学第二十二队,任中共党支部书记兼队长。第二十二队的党员都是归国华侨,梁湘本是华侨子弟,比较了解华侨的思想和生活习惯,故组织上让他做这个差事。陕北公学的学期为三个月,1938年的一天,同学们又兴高采烈地高唱毕业歌。这时陕北公学为适应革命形势的需要,扩大教学规模,要从延安搬到旬邑去。迁校前夕,梁湘又被调到中共中央组织部干部科去工作。

当时中央组织部由陈云任部长,李富春任副部长,邓洁任秘书长,王德为地方科科长,王鹤寿为干部科科长。由于梁湘是广东人,说的普通话很“普通”,在中组部找干部谈话时,常常词不达意,说“劳保”,人家听成是“萝卜”。说“立场”,人家听成是“腊肠”,干部们风趣地反映,“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听广东人讲普通话”,加上当时是用人之际,干部很缺,于是1940年梁湘离开了中组部,转到中央党校去担任校党总支部书记,校长为中央委员邓发。中央党校总支委员会与陕北公学和自然科学院的党组织一样,由中央直属机关党委会管辖。

梁湘到延安后,结识了女子大学学员、人称“小广东”的邝辉军。邝辉军原籍也是广东开平县单水口镇人,与梁湘是同乡,长得娇小玲珑,短发齐耳,杏眼灵灵,说话直率,性格开朗。她原在广州知用中学读书,受思想进步的堂兄邝启常等人影响,参加爱国救亡的宣传活动,小小年纪就立志学花木兰,身穿戎装,报效祖国。“七·七”事变后,她回应邝启常的提议,约了八个同学,一起从广州背起行囊,辗转迂回,步行到延安来,要跟随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抵抗外侮,个中艰辛,无法用语言表达。途中有几位男同学熬不过来,悄悄地打了退堂鼓。

小邝很活跃,宛如一只小白免,晚会、劳动、植树、讲演活动中都能看到她娇健的身影。延安冬天来得早,快要下雪了,她仍打赤脚,或是穿一对木屐,走起路来“得得”作响,像个野姑娘,给大伙的印象挺深刻。而梁湘身材魁梧,喜欢打球,排球、篮球、乒乓球都是好手。他担任篮球队队长兼前锋,那一手跳起投篮、翻身上篮,称得上绝招。也许跑得太猛了,有一回布鞋也给踩破了。翌日,一双簇新的布鞋放在他的床上。他猜得出是邝辉军给他纳的,无口线眼,平平整整。顿时,他感到心头一阵温馨。他俩穿过静静的枣园,漫步在延河岸上。梁湘跟她志趣相投,情融意合。1938年冬天,他们结为终身伴侣。他们在党校饭堂举行仪式简单的婚礼,邓发校长也出席祝贺。婚后,两口子就住在宝塔山桥儿沟的一个小窑洞里,隔邻就是天主教堂,开始了新的生活。

四十九年后的1987年的夏天,梁湘和邝辉军曾回延安重游旧地,他俩不禁感慨万千。当年他俩居住的小窑洞依然存在,荡荡黄土,触发起伉俪对当年生活的追忆:“那时生活很艰苦,衣服破了补,补了破,实在无法再穿在身上,就把它撕成布条用。”邝辉军激动地说,“1941年我的大儿子出生了,组织上送给我九个鸡蛋来补养身体,我眼看着老梁工作很忙,营养不足,脸色青白,就将鸡蛋分了六个给老梁,但老梁不管我怎么劝说也不肯吃,彼此推来推去,推了好几天,最后还是逼着我将鸡蛋全吃下。孩子刚满月,我长了奶疮,没有母乳给婴儿吃,只得给他喂红豆汤。孩子一日比一日消瘦,眼看活不下去了,为了给儿子找条生路,我横下心来偷偷把孩子抱到邻村的一家老百姓家里。我忍心放下孩子,就噙着眼泪跑回家里,过了几天,老梁回家得悉我把孩子送了人家,他连声反对:‘是生是死,也要骨肉在一起!’此事给邓发知道了,他作为中央委员,每天有两瓶牛奶供应,就每天主动送一瓶牛奶给我的婴儿吃。”

邝辉军接着说:“警卫员对邓发的做法有意见,整天嘀嘀咕咕:‘首长,这会影响您的身体健康的!’邓发听了往往是一笑,说:‘没什么,在革命大家庭里要同舟共济啊!’我跟老梁既感谢邓发校长的关照,但又过意不去,邓发肩上的担子很重啊!我们想了许多办法买了一头母羊,把它拴在窑洞门外饲养,每天挤点羊奶来喂婴儿,终于把孩子养得又黑又结实,人们都喜欢抱抱他,并爱称他为‘小印度’。”

邝辉军还想起许多有趣的事。她第一次做妈妈,不会照料婴儿,儿子老是哭哭啼啼。她抱着婴儿去请教邓发校长的夫人陈慧清:“陈大姐,为什么我的儿子整天哭呢?他是否在生病呀?”陈蕙清掀开孩于的衣服一看,就哈哈笑起来,说:“唉呀!小广东,你看看吧,是孩子拉了屎,泡着屁股不好受,必须及时替他洗干净呀!”

梁湘回忆这段历史时也说:“延安这段日子,我比较系统地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比较广泛地接触到各级领导干部。他们的斗争经验很丰富,我从中学到了许多有益的东西,对于我日后学习马列主义,发扬艰苦奋斗、民主作风、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以及党的利益高于一切等优良作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延安,是一座大熔炉;延安,是一所大学校!延安生活在我的人生旅途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梁湘在党校一干就是四五年。这期间,党校训练了数以千计的党员干部。这期间,梁湘还参加了著名的“延安整风运动”。

在整风中,曾发生了“抢救运动”的插曲。所谓“抢救运动”,实是康生一手炮制、形“左”实“右”的危言耸听的“整人运动”。几个干部在一起“打打牙祭”,吃顿饺子、红烧肉,就成了“特务集团”。“抢救运动”使陕北公学、自然科学院和妇女干部大学的学员中百分之八九十被打成“反革命”、“国民党徒”。霎时间,杯弓蛇影,互相猜疑,人人自危,革命队伍的阵脚大乱。

“抢救运动”也波及中央党校。当时的“红旗党”一案,是因河南省委书记被审查时遭到康生一伙人的车轮战围攻,疲劳轰炸,几日几夜不让睡觉,硬生生给逼供出来的。后来越搞越大,殃及许多原籍河南的干部。党校整风班有位主任,要将河南省籍供给科长李海涛、校务科长苏汉华等一批骨干也打成“红旗党徒”。梁湘不同意这样做,他做事向来稳健,平心静气。他找干部谈话,深入调查了实际情况,严格把握好党的政策。梁湘据理力争,不同意这种仅因是河南人就将同志推向敌人营垒的错误做法。由于梁湘年纪很轻,历史和社会关系可算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没什么辫子可以给人抓,加上他配合邓发校长工作得很好,彼此尊重,关系融洽,故没有被整到头上来,从而保护了一批革命干部。后来,从外面寄来证明材料,证明这位今天说这个干部历史很复杂、明天说那个干部政治有问题的班主任,原来是个曾经在国民党监狱里写过悔过书的变节分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苏汉华在中共广东省委任副秘书长,李海涛则长期在韶关市任市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