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眉道人瞪着眼睛看向吴穹,他摆了摆手:“没……我可没兴趣调查孟少爷的死因……别瞎说啊,我不想招惹麻烦上身。”
“那行啊。”吴穹讪笑着看向横眉,拿手朝门外一指:“既然你并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那咱们就走呗……”
“我……”横眉道人被自己的徒弟给噎住,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想走又迈不开腿,让吴穹弄得很难堪,忽然间,身后的柳管家走了过来。
因为刚刚那震撼人心的“招魂”,柳管家对横眉道人彻底的心服口服,他走过来,神情不复早些时候的鄙夷,反而异常恭敬:“横眉大师……天色已晚,咱们老爷希望您能留宿一晚再走,您看如何?”
听到柳管家的话,横眉原本踌躇难安的模样立刻眉开眼笑,转头朝着吴穹嘿嘿一笑:“看到没有,人家留我们呢……盛情难却,这个这个……”
吴穹鄙夷的扫了横眉道人一眼,低声道:“承认自己多管闲事很难吗?”
横眉咳嗽一声,笑意变得异常窘迫,心中暗道:这倒霉孩子,怎么老拆我台呢?
“好好好!那个……我们就先住一晚,话说本人无功不受禄哈!既然住在孟宅,也不能白住,贵府有没有人想看一看面相,测一测八字什么的?”横眉朝着柳管家,情真意切的眨巴着眼睛。
“大师愿意给我们这些庸碌凡人卜算因缘,指点迷津,我们自然求之不得。”柳管家客气的笑了笑,“一会我去问问那些家丁和丫头们,看有没有要找您指点的……先让柳风带您去客房。”
随侍在父亲身边的俊秀少年挪步过来,点头向横眉微笑道:“请跟我来。”
横眉嘿嘿一笑,刚端起的架子一下就崩了,拉着吴穹屁颠屁颠的跟在柳风身后。
吴穹发现柳风的后背湿透了,衣服粘着背。
“柳先生很热吗?出了这么多汗?”
柳风微微愣了愣,不过他没有接话,领着两人走到客房门口,轻轻打开门锁,将吴穹和横眉带入了房间:“您今晚可以在这里睡下,一会我安排丫鬟给您准备被褥。”
他似乎有意躲避着吴穹审视的眼神,匆忙想要离去,额头上沁出了一些汗珠,正在他转头的时候,横眉扫了他一眼,轻微的“咦”了一声。
“柳先生……”横眉叫住了他,“阁下可有兄弟姊妹?”
吴穹和柳风同时愣住,不知道横眉为什么有此一问。
“横眉道长说笑了,我是父亲独子,柳家一脉单传,我身边没有兄弟姐妹。”柳风眉眼闪烁的说道,他在思考为什么横眉会问这个。
“哦哦哦!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没事没事……”横眉有些紧张的摆摆手,随后柳风缓步离去,横眉摸着自己的额头,微微露出讶异的眼神。
“你刚刚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观其眉眼,此人天机星巨门星同在兄弟宫,煞气入内,分明是有一两个同胞兄弟姊妹才对,且两人貌合神离,兄弟天各一方,然而柳风却说自己是一脉单传,这能不让人奇怪吗?”横眉道人皱着眉头越想越不对劲。
吴穹知道自己这师傅确实能看一点面相,只不过准确度嘛,就有些差强人意,他说的未必都是真的,于是随口轻笑回道:“说不准人家柳管家在外头有私生子。”
“唉算了!这是人家家事,我说那么多干什么,这柳风又没给我钱,不想了……”横眉朝着虚空摆摆手,“这孟宅上上下下都有点怪怪的。”
横眉道人这话说得不错,只是惹得吴穹暗笑着看向他道:“既然这孟家古怪,你还留着干嘛?”
“我这不是觉得孟少爷死的蹊跷,想看看究竟有什么不对劲吗?”横眉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的徒弟,苦着脸道,“可我留下来了吧……又不知道做什么。于是我耍了个心眼,让那些个丫鬟家丁找我来算命,到时候我能挣点路费,顺带从他们嘴里打听点消息。”
说到这里,横眉又面露得意之色的看向吴穹道:“怎么样?你师傅这招是不是一举两得?快夸我!”
面对横眉臭屁的模样,吴穹只有大白眼相赠。
然而事情并未按横眉道人的料想发展,因为孟少爷葬礼还在继续,一众家仆丫鬟都得忙着给大少爷服丧办事,即便有心过来让大师指点一二,也没那个空闲功夫,两人端坐在屋子里一整晚,唯一一次见到活人还是丫鬟过来送饭,人家忙得很,饭菜往桌子上一扔,立马走人,横眉道人只能干瞪眼,无可奈何到了极点。
直到夜深时分,阴气上泛,寒露深重,两人坐在桌子前,扶着脑袋打着瞌睡,院子里淅淅索索传来响动,横眉道人猛地一下惊醒:“有人来了!”
一道纤瘦的影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投在门上,横眉急匆匆拉开门栓,倒把外面的人吓得捂嘴尖叫。
上门的是个面容青涩的小丫头,望着横眉道人热络的眼神,她被吓的半晌没回过神。
“小姑娘,来算命的吧!来来来!赶紧进来!”吴穹觉得横眉的样子很像骗小姑娘的龟公,望着对方的眼神越发怪异,小丫鬟被横眉硬生生拉扯进来,哆哆嗦嗦的,手脚不知该向哪里安放。
“小妹妹……想算什么呀?”横眉捏着手盯着对方,眼睛里冒着精光,吴穹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横眉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失态,咳嗽了一声,收敛了渗人的笑意,沉声问道,“那个……小姑娘是来算姻缘的?”
“不是……我是来替少奶奶算命的。”小丫头叫如意,是孟少奶奶的贴身丫鬟,“我就想替少奶奶祈福,希望她能一辈子喜乐安康,不再……不再……”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意识到有些话不能说出口,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将未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总之请大师帮我算一算!”
说着,她小心翼翼的从兜里捧出了一块银元,横眉看的眼睛都值了。
找他算命,几块铜元就行了,他吞咽着口水,很想收下,然而看这小姑娘瘦不拉几的纤弱模样,他估计对方是穷苦出身,终究还是摆了摆手道:“这酬金有些贵重,这样吧……你是我今日唯一的客人,贫道干脆给你免单了。”
一听到大师竟然不收费,如意微微一愣,随即欣喜的要给他磕头:“谢谢大师!”
“哎呦!免了!折煞不起!不过……虽然我不收钱,但是我有个条件,我会问你一些东西,希望你能知无不言。”横眉道人扶着小姑娘,紧张兮兮的说道。
如意点点头,随后她将孟少奶奶的生辰八字报了出来,横眉捻着手指测算天干地支,吴穹也不知道这老骗子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在算命,片刻之后,横眉睁开眼睛。
“有缘无分,有分无缘,花开富贵,夙愿难期。”横眉神神叨叨的说着自己的批言,说的如意丫头一愣一愣的。
“我没读过什么书,您说的这些,我不懂。”如意尴尬的一笑。
横眉砸吧着嘴,低声解释道:“孟少奶奶这一辈子,都能大富大贵,这个你不用担心,不过她情路有些坎坷,难以和心爱之人相守终身,甚至会落的孤寡一生的下场,而且,她心中的想法和目的,都无法实现,甚至有可能南辕北辙。”
吴穹微微愣神,这批言很难说是好还是不好,反正大富大贵,这辈子物质条件是不缺了,然而要孤独一生,有什么想法还不能实现,活着简直太枯燥无味了。
如意丫头听到横眉道人的解释,微微一颤,她抬眼看向横眉,睫毛抖动:“您……您说的可是真的?”
“这算命本来就是测算,又不是定论,哪有什么真的假的,我姑妄说之,你姑妄听之,反正我没要钱,不必虚言骗你。”
听到横眉道人的话,小丫头微微颔首,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有点准……”
吴穹和横眉道人对视一眼。
“既然小姑娘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贫道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一问你。”横眉咳嗽一声,他正要开口,看到吴穹在向他做口型,横眉愣了愣,随后转动眼珠子,轻声问道:“我看这孟少爷死了,孟少奶奶似乎没什么伤心的,他们是不是关系不好?”
如意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横眉竟然会问这个,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你放心,我和我师傅都是守口如瓶的人,问这些只是心中好奇,不会对外人说的。”
吴穹诚恳的解释,让如意稍稍的放下了警惕,她看了看横眉一眼:“您得答应我不能轻传,我才敢回答。”
“你放心!我以我徒弟的脑袋担保,若是今晚你说的话我有半个字泄露,就让我徒弟天打雷劈!”
吴穹瞪大眼睛看着拿自己发毒誓的横眉,后者侧着脑袋完美躲过了吴穹的逼视。
小丫头微微点头,挣扎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少奶奶和少爷确实关系不好,两人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横眉瞪大眼睛,他没想到孟少爷的家事这么劲爆,旁边的吴穹忍不住冷笑,还有更劲爆的呢,只是横眉不知道。
“其实……我本是城东药铺宝金堂少东家的丫鬟,少奶奶和宝金堂的少东家幼年时指腹为婚,两人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幼年到少年,双方相互爱慕,情真意切,眼看少东家都要娶少奶奶过门了。”
“然而谁能想到,孟家的大少爷无意中看上了少奶奶。”如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叹惋和怨恨,“少奶奶对孟少爷无感,自然拒绝了孟少爷的示爱。可孟家夫人是个蛮横霸道的主,孟少爷想要什么,她都要豪夺抢掠!那日她拉着孟老爷去少奶奶家提亲,眼见少奶奶委婉拒绝,她便开始调查少奶奶,最后知道了宝金堂的少东家和少奶奶是青梅竹马,于是她指使人将宝金堂给砸了,还打断了少东家的腿!”
说道这里,连横眉都忍不住龇牙咧嘴,显得很是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