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无双。”萧然的声音令神经紧绷、思绪如潮的沐无双猛然吃了一惊，手一抖，碰到边上的茶盘。就在茶杯堪堪倾倒的刹那，一只修长的手将它稳稳接住。
“慌什么呢？”萧然温和地微笑，“神不守舍的，差点淋湿了我的图。”
“师父，对不起。”沐无双局促地低下头，“徒儿只是想起太子，心中不安，失了神，没有注意到师父进来。”
萧然听他提起萧丹，脸色暗淡下去：“他怎么样？”
“他没有向徒儿吐露心事，只命徒儿守口如瓶，不要说出他有心仪之人。”
“这孩子……”萧然怅然，心事染上眉峰，星眸中光芒淡去，“明日我再进宫与他谈谈，希望他能化解自己的心结。”
一边说，一边收起桌上的图纸，放进一个箱子里，上好锁，然后回头：“走，无双，跟我来，我有东西送给你。”
沐无双跟着萧然走到后院，在一片林子背后有一座较为隐秘的小楼，上书“履冰阁”三字。侍卫举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沐无双跟着萧然走进去，刚刚看清里面的情形就不禁呆住了。
这里竟是一座兵器库。靠墙放着一排架子，架子上呈列着一把把兵器，刀枪剑戟一应俱全。每把兵刃前都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个个名字：“雍。骆鹏”、“廉。符晋”、“浚。令狐冰”……最后是一枝雕翎箭，箭身上刻着一个“叶”字，前面牌子上写着“雍。叶星月”。
沐无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齐往上涌，原来这里竟然呈列着萧然征战各国的战利品！这些兵器都是从他杀死的人手中夺过来的吧？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到这里来？想向自己炫耀他的战功么？
勉强压住翻涌的心绪，沐无双暗暗握拳，含着一丝微笑，道：“这些都是师父的手下败将？”
萧然的脸在灯影中显出几许沉重，声音低回：“他们都是英雄，只恨他们的国君贪得无厌，妄图吞并我朝，到最后反而自取灭亡。我将他们的兵器收集在此，留作纪念。”
“师父将这座楼取名‘履冰阁’，是不是……？”沐无双看着萧然，微微挑眉。
“我只是为了提醒自己，我虽立下彪柄功勋，却是踩着别人的尸体走过来的，我的手上沾满血＿腥。所以……我一直有诚惶诚恐、如履薄冰之感。”
沐无双心中一动。萧然是有意讲这些话给自己听，换取自己的好感？还是真有这种想法？
蓦然想起萧翔说过的话，关于这个雍国王爷叶星月……他装作无意地道：“徒儿曾听过雍国神箭将军叶星月的大名，听说此人是雍国国君叶漫天的弟弟，武功高强、相貌出众，连雍国大将军骆鹏都不是他的对手。”
萧然听他提到叶星月，好象触动了什么心事，默然良久，道：“是啊。我与他有惺惺相惜之感。若不是两国交兵，我们可以成为非常好的朋友。可惜……”住口不谈，却换了话题，道：“我带你来此，是要送给你一把剑。”
沐无双一愣，难道要他用这些死人用过的剑？脱口道：“徒儿不要……”
萧然笑起来：“别急，你还没看到，不要妄下结论。”
走进里间，开抽屉的声音，然后走出来，手中已执了一把剑。
“你可听说过铸剑大师欧阳子冶的名字？”
“徒儿听过，他是穆国……不，是我朝最负盛名的铸剑师，一生铸过无数宝剑，但最出名的是两把，一把惊鸿剑，一把照影剑。”
“是的。惊鸿剑在我手中，而这把……”萧然缓缓抽出手中之剑，一泓秋水般的光芒耀亮了整间屋子，“便是照影剑。”轻轻递过来：“为师将他赠送给你。”
沐无双又惊又喜，睁大眼睛，这可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名剑啊，足以与古之干将莫邪媲美。
“可是，师父为何不将他送给师妹？”沐无双讷讷地道，心里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萧然，他真的这样重视自己么？
萧然微笑：“我的惊鸿剑他日自会交给烟儿，这照影剑么，从此便是你的了。”
沐无双双手接过剑来，一股寒意瞬间逼到眉心，剑气凛然，犹如一道光芒蓦然照彻千年玄冰，夺人魂魄。
沐无双双膝跪下：“多谢师父。”
萧然伸手相扶：“不必多礼。走，我们去练剑。”
“是。”
沐无双转身跟着萧然出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师父与欧阳先生是旧识？”
“是啊。他铸剑，我用剑，恰是有缘，无意中成为知交。他是个才华横溢之人，若是肯走仕途，必定会成为朝廷栋梁。可他偏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不惯受礼法约束，宁可专心铸剑。有时候我真羡慕他，那样自由自在。只是我身上有太多负担，太多羁绊，抛不开。。。。。。。”萧然说着，唇边掠过淡淡的苦笑。
沐无双无语，这个萧然，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谜一样的人，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沐无双喃喃念道，“这一双剑取名惊鸿、照影，莫非欧阳先生有过什么伤心往事？”
萧然停住脚步，眉宇间有一丝忧伤如光影般飘过：“不是……是我取的名字，是为了纪念我的亡妻秋若水。”
沐无双连忙道歉：“对不起，师父，徒儿无意勾起师父旧事……”
“无妨。”萧然向后摆手，仿佛想挥去自己的烦恼丝，“我们走吧。”
翼州幽宁塔，天威营。夜深、风冷，灯影明灭。两条黑影象飞鸟般穿过树枝，往后面一排营房掠去。
忽然剑光一闪，一条人影挡住去路：“两位请留步。”
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对清冷的眸子。声音很怪，好象刻意装作沙哑，分辨不清男女。
这个人萧寒烟在客栈中见过：“又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我没有恶意，只想请两位借一步说话。”
凤离飞盯着她：“你与那位假冒的‘萧翔’有关？”
“你真的已猜到……”黑衣人眼里光芒骤涨，呆了半晌，慢慢敛去，恢复平静，“若是你们去揭露他的身份，你们会后悔的。”
凤离飞回头看萧寒烟一眼：“走，我们听听她说些什么。”
三人走开一段路，将天威营远远抛在身后。黑衣人站住脚：“郡主是萧翔的侄女，想必是一心为他好的？”
萧寒烟一愣：“你此言何意？”
“这一切都是萧翔自己安排的。你若想置萧翔于死地，便立刻去揭穿假萧翔的身份。”
凤离飞变色：“果然不出我意料之外，这个萧翔！”声音低下去，变作喃喃自语，“一母所生，人品却相差这么多！”
“二伯父怎会如此？”萧寒烟又惊又急，“他岂不知这是罪上加罪？”
黑衣人瞥她一眼，冷冷地道：“人各有志，何必强求？你现在面前放着两条路，一是不声不响地回去，只当此事不曾发生；二是马上闹到官差那儿，揭穿假萧翔的身份，然后皇帝自会昭告天下，缉拿萧翔。”
萧寒烟滞住，只觉得一颗心冷到打颤：“我……我岂能害他？可我若是不说，岂非是助纣为虐？”
“一切在你。”黑衣人依然冷若冰霜。
“烟儿，此事还是回去与你父亲商量一下再作决断。”凤离飞拍拍萧寒烟的肩，“我们探到真相，便是尽了责了。”
萧寒烟点头：“除此别无他法了。”
顿了顿，又向黑衣人：“请问尊驾是谁？因何认识我二伯？又与家父有何关系？”
“我只是你二伯父雇的杀手，至于萧然，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不必多问，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不共戴天之仇？”凤离飞皱眉，“我那徒弟是天下最仁慈的人，怎会轻易与人结仇？”
黑衣人仰天大笑，笑声凄冷、悲怆，笑毕头也不回道：“此事你回去问问你好徒弟就知道了！我言尽于此，恕不奉陪！”飞身掠起，转眼消失了踪迹。
离州，原皇宫已改为离州王府。清和殿里空空荡荡，宫女对着烛光发呆，无限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