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寂寞沙洲冷
萧然下朝后回到家中，本想听凤离飞的话，让暗影跟着师父去。谁知暗影虽然失忆，却是认准了他为主人，坚持留在王府。萧然无奈，只得送走了凤离飞。
凤离飞前脚刚走，后脚宫中来人，说皇上急召靖王进宫。
萧然匆匆来到凤清宫，刚刚站定，就被萧潼一个耳光打得倒退两步，几乎摔倒，耳边嗡嗡作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清萧潼黑得象锅底一般的脸。
“大哥？”他刚刚唤出一声，萧潼反手又是一掌，将他打得跌跪在地。粘稠的液体顺着唇角流下来，眼前阵阵发黑，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他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茫然抬起头，发现眼前只有萧潼一人，太监已被他屏退。
看到萧潼犹如利刃一般的目光逼视着自己，萧然心头狂震，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又引起大哥的雷霆之怒？
“畜生！”萧潼的声音近乎咆哮，却依然盘旋在喉咙里，压着声音，没有惊动宫外的侍卫太监。
“大哥？”萧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虽然屡遭大哥教训，这畜生二字却从未出过口。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惹得大哥对自己恨到这种地步？
“一次次挑战朕的耐性，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萧潼瞪着他，满身的怒气恨不得将整座凤清宫点燃，龙袍下摆在萧然面前急速摆动了两下，转身拎起一个花瓶砸在地上。
咣的一声，花瓶被砸得四散飞溅。宫外的侍卫太监终于被惊动，却没有一个人敢进来，惶然向里面看了一眼，反而退开几步，唯恐遭了池鱼之殃。
萧然被他狂怒的样子吓得呆若木鸡，心中急速转过无数念头。难道是萧丹“东窗事发”了？难道早上萧丹进宫来自己招认了？这孩子怎么那么傻，他要害死自己吗？
“大哥……因何动怒？若是小弟做错什么，请大哥重重责罚，只是千万莫要气坏了龙体……”他俯伏在地，声音有些颤抖。
“因何动怒？”萧潼站定，喷火的眼睛几乎要将萧然吞噬，“你不知道原因么？”
“小弟不知。”
“抬起头来！”
萧然吓得一抖，却不敢有任何迟疑地抬起头来，垂下眼帘。
“啪”，这次不是手掌，而是萧潼腰间的玉带，狠狠地抽在萧然脸上，带出一片血花。
萧然被抽得跌倒在地，一声惨呼还未出口，就被他死死咬住。脸上每一块肌肉都痛得抽搐，一张英俊绝伦的脸迅速夸张地肿起来，颜色接近紫黑。冷汗沿着额头涔涔而下，深黑的眸子中露出从来没有过的惊惧之意。
“想起来了么？”萧潼的目光依然锁在他脸上，声音中毫无怜惜。
“大哥息怒。”萧然挣扎着跪直身子，回视萧潼杀人的目光，“大哥……可是为了丹儿的事？”
“你终于肯说了？”萧潼淡淡一笑，那笑容却冷得令人打颤。
“大哥恕罪……”
“恕罪？”萧潼冷笑，“你叫朕恕罪？你一次次违逆朕、欺骗朕，朕一次次被你玩弄于掌股之中。你当朕什么？嗯？你在朕面前伶牙俐齿、口若悬河，将朕劝得打消了联姻的主意。原来你早知道萧丹这小畜生喜欢上了烟儿！”
萧然浑身的肌肉瞬间僵住，呆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唇角的血仍在流下来，脸上肿得完全没了原来英俊的模样，目光接近于死灰。大哥知道了，大哥终于知道了，丹儿还有活命么？
“大哥如何得知？”他的身子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却仍然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朕若是耳不聪眼不明，岂非被你们当成傻子？别以为你们什么事都做得天衣无缝，朕的耳目自会探出一切！”萧潼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幽深的眼睛犹如沉寂千年的火山，随时都要爆发出毁灭一切的火焰。
“大哥！”萧然云淡风清的样子全盘崩溃，爬到萧潼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努力蠕动着肿痛的嘴唇，低声哀求道，“是小弟之过，小弟罪该万死。求大哥饶过丹儿，他还年轻，年轻人难免做错事……所有的罪过，让小弟替他去承担吧……”
就在这时，门外有侍卫大声禀道：“启禀皇上，属下等已奉命将太子请回。”
“先将这畜生杖责五十，丢进东宫，不许给他请太医，不许上药！还有，谁要是将此事传到皇后耳朵里，一律死罪！”
萧然的心一下子坠入无底的深渊，原来自己刚走，大哥就将萧丹抓回宫来了。以萧丹目前的身体状况，这五十杖下来，他哪里还活得下去？大哥这次真是绝了情啊！
“大哥！大哥！”他惶恐地拽着萧潼的衣服，一迭声地道，“求大哥开恩，丹儿刚被鞭打，又生了一场重病，他受不起这么重的刑，让小弟代他受罚吧，求求大哥了！”重重叩下头去，光洁的额头上顿时渗出血迹。
萧潼冷冷地看他一眼，木然坐下去，面色如千年寒冰，没有丝毫动摇：“太晚了，这畜生……就当朕白养了他。”
“大哥！”萧然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滚烫的泪水流过胀痛如火烧般的脸颊，痛得他暗暗抽气，声音堵在喉咙里，勉强出口，已经颤抖得不成声调，“都是小弟之过，只怪小弟……生了烟儿……小弟明日便递了辞呈……带烟儿到江南去……从此……远离京城……与丹儿断绝来往……请大哥……饶了丹儿吧……”
萧潼低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依然冷漠，撇开他，独自走到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
萧然努力支撑着自己跪在那儿，心痛如绞，眼前一阵阵发黑，可是拼命咬着牙，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明黄的身影向他走过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喃喃道：“求皇上开恩……臣愿抛开一切，只换取丹儿的性命……他是皇上亲生的儿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啊……”
一双手臂紧紧搂住自己，萧潼的声音听来遥远、低沉而艰涩：“然儿，朕恨不得杀了你……可是朕不舍得。朕费尽心思栽培你，看你成为穆国的战神，一剑擎天、功高盖世，朕为有你这样的兄弟而骄傲。可是你……你为什么要一次次让朕失望？罢了，朕放你走，放你离开朝廷，离开朕。朕给你自由，你去江南吧……”
萧然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感觉到大哥将自己缓缓扶起，他的意识慢慢苏醒，目光有了焦距。
“臣……草民谢主龙恩……”
一句话象重锤砸在萧潼胸口，他只觉得一股血＿腥味涌进喉咙里，却生生吞了回去。
“启禀皇上，太子昏过去了。”门外又响起侍卫的声音。
萧潼与萧然都吃了一惊。
萧然向萧潼投去恳求的目光，萧潼沉声：“打了多少杖？”
“回皇上，二十杖。”
“后面的责罚免了。”
“属下遵旨。”
“另外，命太医为他疗伤。”
“是。”侍卫的脚步声远去。
“皇上……草民还有一个请求。”萧然抬起眼帘，看着萧潼。目光已平静如水，只是那抹痛楚，在眼底如光影般晃动。
“然儿……”萧潼笑得苦涩，“就算你远离朝廷，也仍然是朕的兄弟吧？”
萧然一怔，肿胀的唇边掠过一丝笑意，苍凉如秋日之风：“是，大哥于小弟而言，永远如父如兄。小弟今生都不敢忘记大哥的恩情。只是……小弟想带无双一起走，请大哥恩准。”
萧潼一愣：“为什么？”
“小弟再不能为朝廷效力，可小弟愿为大哥培养栋梁，将来好辅佐大哥。”
萧潼呆住，深黑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暗沉的痛苦，涩声道：“朕……允了。”
穆英帝元丰二十年，穆国大将军、靖王萧然挂冠请辞，携全家离开京城，来到杭州西子湖畔，定居盟鸥山庄。
同年，太子萧丹大病一场。萧潼本欲废了他太子之位，但因萧然之故，只罚他禁足三月，以观后效。
萧丹在宫中休养三月。病愈后，萧潼为其定下佳期，聘昭月国公主元蓉为妃。
太子移居宫外。原靖王府改为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