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杀人于无形
两封字迹一样的信放在萧潼面前，一封写给昭月王，一封写给国舅陆楚良，一封匿名，一封署着“逆天门”三字。
萧寒烟身穿朝服，恭敬地站在萧潼面前。秀眉微蹙，长睫低垂，遮住墨玉般的眸子。清丽的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烟儿，你可曾听说过逆天门这个门派？”
“回皇上，臣在杭州之时，曾听师公提过逆天门。这个门派建于三年前，却发展极其迅速，势力遍布全国各地，堪与师公掌管的武林之盟抗衡。门主身份神秘，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也从未有人见识过他的武功。只是因为逆天门没有蓄意挑衅武林正派，所以至今与武林之盟相安无事。”
“逆天门？逆天而行，好，好，果然是司马昭之心。”萧潼用手指轻叩桌面，“烟儿你有何看法？”
“臣的怀疑与皇上一样，这逆天门崛起之时，正是二伯父逃离天威营之后。”萧寒烟抬起眼帘，对上萧潼幽深的双眸，“国舅与他交好，又深知太子与太子妃不睦，在太子府中无意捡到太子为臣写下的词，经二伯父授意，故意写下匿名信，挑拨昭月国与我为敌。若我们与昭月国两败俱伤，二伯父便可以趁机夺下穆国江山。”
萧潼沉吟不语。
“只是……”萧寒烟又道，“臣尚有一点怀疑。”
“你是说国舅之死？”
“正是。若国舅是二伯父同党，二伯父为何要斩断羽翼？自原臣相孟昶、刑部尚书骆桐、御史大夫董常卿因孟昶叛国案被皇上一网打尽后，二伯父在朝中无人。他既有谋逆之心，必定仍想在朝中培植党羽，又怎会杀了国舅？”
萧潼赞许地点头：“烟儿所虑甚是。朕想看看，这个疑团能否从顾婕羽口中解开。”
萧寒烟浑身一震，骇然变色：“皇上……已将二伯母羁押？”心中暗道，伯父的动作好快啊！
“怎么？你在质疑朕的决定？”萧潼淡淡地道。
萧寒烟连忙跪下：“臣不敢。只是……”深吸一口气，痛楚从胸口蔓延开去，声音有些凝滞，“臣昨夜偷听到凌烟姐姐与飞弟弟的对话，他俩完全没有参与二伯父的阴谋中去，实是无辜。求皇上……”
萧潼打断她：“阴谋叛乱，该当何罪？你身为朝臣，不需要朕来告诉你穆国律法吧？”
萧寒烟的头埋得更低，明眸中迅速染上水雾，五脏六腑仿佛被千万根钢针狠狠扎着，哑声道：“臣深知国法无情，不敢求皇上饶恕凌烟姐姐与飞弟弟，只求皇上给臣机会，为皇上平息叛乱，为他俩将功折罪。求皇上开恩！”
萧潼默然地看着她，心里泛起阵阵苦涩。有其父必有其女，这侄女儿与她爹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觉得很无奈，轻轻叹口气：“朕暂时不会将他们怎么样。刚刚无双也求过朕，朕本打算将他们都交于三司会审，但现在朕改变主意了，决定亲自审问凌烟与飞儿。若是他们肯好好配合，朕自会酌情宽减。”
萧寒烟又惊又喜，刚才还暗沉的眸子中顿时绽放出光彩，仰起脸来，唇边展开笑意：“皇上对师兄不再有成见了？”
萧潼不禁看得一呆，这样灿烂的笑容，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才十三岁的女孩就有如此倾国倾城之貌，长大后岂非会令全穆国的男子为她颠狂？
又想到三弟萧然，风华绝代的男子，神仙之姿，举手投足皆可成画，可是命运对他如此残忍。熟悉的心痛再次涌上来，喉咙里隐隐泛起一丝血＿腥味。
“皇上？”萧寒烟见他出神，只能再次轻唤。
萧潼如梦方醒，却微微沉下脸来，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朕现在对他还没有定论。”摆摆手，“起来吧。”
“谢皇上。”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沐无双的声音：“启禀皇上，萧凌烟与萧飞带到。”
“进来。”
姐弟俩走进来，双双跪倒，还未开口，已吓得浑身颤抖，泪如雨下，声音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萧寒烟见此情景，心中酸涩难当，眼眶发热。却看到沐无双向她投来一个安慰的目光，想起他为萧凌烟姐弟求情，心中一暖，含泪还他一个感激的微笑。
萧潼看着跪在地上的侄女、侄儿，一个已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个却矮小瘦弱，还象七八岁的孩童。两人怯懦的样子让他有些不忍，暗暗叹口气，看来真是自己忽略了他们，以致于让他们对自己如此畏惧。
轻轻开口，语声尽量放得平和：“凌烟，飞儿，免礼平身。”
姐弟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伯父竟然如此和蔼可亲？双双叩谢起身，却依然不敢抬头。
“抬起头，让朕看看你们。”
二人不敢违逆，微微抬起头来。
萧潼目注萧凌烟，肃容道：“凌烟，你已经是大姑娘了，朕相信你已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朕今天给你机会，若是你肯老老实实回答朕的问题，朕便免了你们姐弟二人的死罪。”
萧凌烟喜出望外，激动地颤声道：“多谢伯父……不，皇上开恩，凌烟一定据实回答。”
萧潼的目光落到手中那封信上，问道：“你可知道逆天门？”
萧凌烟一震：“回皇上，逆天门正是家父建立的门派。”
“那么它的总坛应该在洛州了？”
“正是。”
“你可知它现在有多大规模？”
“凌烟不知。”萧凌烟嗫嚅道，“爹与我们很少互通消息，偶尔莫衍回来，多半都是为了打听三叔……”
“为什么要打听你三叔？”
“爹将三叔视为最大的障碍，有三叔在，爹不敢轻易举事。三叔辞官退隐的三年内，爹迅速发展逆天门。这次莫衍突然回来，说在灞陵遇到三叔，见三叔好象病得不轻，眼睛瞎了，还在吐血。他很高兴，认为时机已到……”
萧潼冷冷一笑，却没说什么，转移话题道：“你可知道莫衍的身份？”
“凌烟只知他是江湖中人，因为误杀人命，被长宁府缉拿，正好遇上我爹。爹见他是个英雄，便救下他，让他当了侍卫统领。”
萧潼顿了顿，又道：“那你可知你爹平日与朝中什么人有勾结？”
“凌烟不知，请皇上恕罪。”萧凌烟唯恐萧潼以为自己有意蒙骗，脸上的怯意更深。
一旁低头不语的萧飞突然道：“皇上，飞儿知道……”
“哦？”萧潼颇为吃惊地看着萧飞，“你知道什么？别害怕，尽管跟伯父讲。”
一句“伯父”令姐弟二人受宠若惊，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萧飞小声道：“飞儿不知爹与哪位大臣勾结，却曾经无意中听娘与莫衍说，花钱买通了宫中一位太监……”
萧潼勃然变色：“是谁？！”
萧飞吓了一跳，战战惊惊地道：“他……他叫苏伦。”
此言一出，沐无双好象突然被电击中，无声的颤栗刹那间传遍每一寸肌肤。刚刚搞定一个顾婕羽，又来一个苏伦。怎么办？脑子飞速转动。
萧潼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原来自己身边一直藏着一个奸细，自己竟然毫无觉察！
“至于梁王千岁么……奴才倒觉得，从皇上眼里看来，皇上对他是极其放纵的。可从梁王的角度看，未尝不是皇上冷落了他。所以才会做出这些错事来，故意引皇上关注。”苏伦的话历历在耳边响起，萧潼咬牙切齿地笑起来，巧言令色的奴才，不着痕迹地将朕玩弄于掌股之中！
猛地沉声喝道：“无双！”
沐无双连忙走过去：“奴才在。”
“带上门外的侍卫，马上将苏伦抓起来，押来见朕！”
“奴才遵命。”
萧潼看向萧凌烟姐弟，放缓脸色：“凌烟，飞儿，朕知道你俩是无辜的。朕许你们住在宫中，与寒烟为伴。”
“皇上……”萧凌烟含泪哀求道，“皇上可否也饶过我娘？”
萧潼脸色一沉：“你想得寸进尺？”
萧凌烟吓得一抖：“凌烟不敢。”
萧潼回头道：“烟儿，带你凌烟姐姐和飞弟弟去流华宫中，好好安置他们。”
“是，烟儿遵命。”
“慢着。”萧潼又道，“凌烟，飞儿，朕饶你们不死，但并不表示此事一笔揭过。死罪虽免，活罪将看你们的父亲如何作为。你们从此禁足，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两人唯唯应是，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萧寒烟安排好姐弟二人，重新返回凤清宫，刚刚站定，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沐无双风一般冲进来，双膝跪倒，脸色发白：“奴才该死，请皇上责罚。”语声微微颤抖，额头有冷汗流下来。
萧寒烟大吃一惊，萧潼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奴才奉命去抓苏伦，谁知苏伦不甘被擒，趁奴才不注意，他一头撞在墙上……死了……”
萧潼猛地一把揪起他，狠狠一掌打过去：“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朕要你何用？”用力将沐无双甩了出去。
萧寒烟吓得惊呼一声“师兄！”，扑过去扶沐无双。
“烟儿！你敢扶他试试！”萧潼怒声喝住萧寒烟，指着沐无双，眼里射出凌厉的光芒，一字字道，“堂堂靖王爷的谪传弟子，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都抓不住，他这三年竟教出了一个废物！”
沐无双爬起来，也不敢去擦唇边的血迹，翻身跪倒，半边脸红得滴血，也不知道是因为羞惭，还是被打出来的，惶然道：“奴才知罪，甘受责罚。”
“皇上息怒。”萧寒烟连忙求情，“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师兄无心之错，求皇上宽恕。”
萧潼正想说什么，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启禀皇上，靖王千岁的师父凤离飞凤老爷子求见。”
萧寒烟又惊又喜。
萧潼目光数转，道：“请他进来！”
向沐无双猛喝一声：“还不滚起来？这次饶过你，下次再犯，朕绝不轻饶！”
沐无双叩头站起，退后几步，在萧潼与萧寒烟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他第一个冲进去抓苏伦，而苏伦是被他推了一把才撞死在墙上的。可是谁也没有看到这个过程。
萧潼虽然打了他，却丝毫没有怀疑，只是怪他办事不力。作为侍卫，这样的失职受到惩处是寻常之事。
所以，他又赢了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