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动
“早!靳老师!”莫末几乎是跳跃着进了办公室。
“莫老师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喜事?”莫末愣了一下,“没有啊!”
“哦。看你神采飞扬的,我还以为有什么喜事呢!”靳老师笑着解释。
莫末摸着脸蛋:“神采飞扬?有这么明显吗?”她承认昨天的短信让她兴奋得几乎睡不着觉。在与雷耒的交锋中,她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进步。雷耒肯敞开心扉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的。手机的功能竟然这么大!早知道,她老早就使用这一媒介了。
“早!”想曹操,曹操到!她转过身,第一次发现,雷耒真的非常具有吸引力,不仅仅是他出众的外貌所致。
“你们师徒俩今天怎么不约而同都来得这么早?”靳老师笑着调侃。
莫末看了看雷耒,后者正好也在看她。没来由的,她的脸竟有些微微发烫。第一次,她居然会提前醒来,不用妈妈的叫声,而且,一向讨厌早起的她,这一次却发现,原来早上的空气竟是如此清新!这与她原先认为的“早上应该是睡眠的黄金时间。长长一夜,不如清早赖床5分钟”完全背道而驰。雷耒会来这么早,是因为她的“明天见”吗?
“师傅,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她的心快跳了一拍,有种做贼心虚的恶感。
“我也说过了。你师傅今天面色泛红,让人忍不住就想多看一眼。”靳老师又开口了。
“谁让人想多看一眼?”周老师一脚踏了进来,立刻好奇地打听起来。
“莫老师喽!”靳老师随手指了指。
“莫老师一向就是个美人啊!我们学校凡是单身的男老师谁没有动过心。一一也是其中一个呢!”
“我们家一一哪会有这么福气!”靳老师及时捧了一句,“莫老师的眼界很高,哪里看得上我们家一一。”靳老师的语气还是流露出酸意,她的撮合无效让她觉得很没有面子,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儿子也谈了朋友,但说起这事,她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莫老师好像有男朋友了吧?”周老师想到经常来找莫末的林若白,“莫老师的男朋友长得一表人才,与莫老师很配对。”她上下打量着莫末,“莫老师,如果你穿上裙子,肯定会更好看。”她好心地建议,连她和靳老师都穿着裙子,“说起来,莫老师好像从来没有穿过裙子。每次不是运动装就是休闲服。幸亏莫老师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漂亮,难怪大家都这么喜欢你,连校长也对你刮目相看。”见到莫末的脸色有些异样,她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上课去了!”靳老师站了起来,周老师连忙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下子沉寂了下来。莫末甩手把语文书扔给雷耒:“你抓紧时间准备吧!”
雷耒笑嘻嘻地接过书本,眼睛却依旧盯着莫末。
“你傻笑什么?课文好像不在我的脸上!”莫末语气不善地说道。
“看不出来你还是男性杀手!”雷耒的笑容不变。
“说什么哪你!”莫末瞪了他一眼,“我只是很容易和异性成为朋友而已啦!靳惟一就是我的铁哥们。靳老师不知道,才会乱牵红线。”
“你的意思是你是个男人婆?”
莫末皱着眉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话被你说出来,就都变了味!准备啦!”
***
“师傅,想要表扬我呢,只管开口!不要用这种崇拜的眼光看我啦!”雷耒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夹着下巴,略侧着头,以眼角向莫末忽闪了一下,“我会害羞的。”
冷不防莫末捡起一本书狠狠地摔向雷耒,雷耒出手轻易地接过:“师傅,尊重书本啊!”
“那就要麻烦亲爱的徒弟了。”莫末微笑着咬牙切齿,蓦的声音一下子提高八度,“幼稚不是错,拿幼稚当可爱就严重肉麻了!也不看看你都听课多久了。三个月!就算没有吃过猪肉,也该看过猪走路!上出这点水平完全理所当然,你居然还敢恬不知耻地拿来炫耀。”
莫末一口气噼里啪啦地数落完雷耒!的确,她必须承认啦,这个徒弟悟性极高,尽管只是听了三个月课,却能上出她一年后才能达到的水平。她几乎有些妒忌了,没事上课那么出色干吗?但不管多么不情愿啦,作为师傅,她有责任对这堂课做出中肯的评价。听完课后,她真的正在努力斟酌表扬的语言。谁知道这个自大狂还真不是普通的自大。这下好了,她可以把她精心准备、难以启齿的赞美之辞省略了。
“师傅!”雷耒一脸可怜相,“就算我上得确实不怎么啦,你也不用自责到把自己比喻成猪吧!”他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停留在莫末的胃部,“也许你的饮食习惯以及某些部位是很接近这种动物……”
莫末涨红了脸,腾地一下坐到座位上,随手抓起桌上的物件朝雷耒丢去。雷耒哈哈大笑,随意地将接到的东西一一送回原位。
“莫老师……”
莫末丢东西的动作顿时尴尬地凝固住,在定格了几秒钟后,她才辛苦地组织了脸部表情:“温校长!好!”
“你们好像融洽了很多。”看不出温梦霖笑容中的真实心情。
莫末小心翼翼地想要整理桌上的紊乱,不意竟发现桌上并没有呈现出她预想中的不堪入目,她惊讶地抬头,却发现雷耒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啧,又在摆酷!这个年代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了,动不动就在父母面前摆出爱理不理的样子,好像父母欠了他们什么似的。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雷耒。
“听说雷耒今天上过课了?”温梦霖唤回了她涣散的神思,“上得还行吧?”
莫末立刻神采飞扬起来,在只有她和雷耒时,承认雷耒上得好有点难度;但在他人面前,就另当别论了,她很乐意坦然承认自己的教徒有方啦!
“校长……”她的情绪酝酿得相当白热化了,但才开口,就有人不识相,不,是极不识相地打断了她,她警告地用杀人的目光盯着雷耒。
“我这样的人能上出什么课?误人子弟而已!安排我进这所学校你恐怕是枉费心机,误做小人了。”雷耒刻薄地讽刺温梦霖以权谋私,调他进入这所别人梦寐以求不可得的学校。温梦霖白皙干净的脸微微变色。
“雷耒,你这是什么态度!”莫末忍无可忍,打抱不平的侠义之心令她忘却了温梦霖在场的事实,音量让温梦霖的眉头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你不懂一个父亲望子成龙的良苦用心,你也应该清晰地认识到父亲的行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是个人呀!”说到愤慨处,她情不自禁地走到雷耒近前,伸出食指毫不客气地戳向雷耒的胸膛。
雷耒啼笑皆非地盯着莫末,这个女人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啊?唔,他承认被她戳中的味道是挺不错啦!但她好歹也得关心一下场合,他可不想当着他“父亲”的面,做出以下犯上的举动。他向温梦霖望去,后者脸上表现出来的是难得一见的严肃与专注,这使他白皙无须的脸面有些阴沉。雷耒忽地心下一凛。温梦霖也接触到了雷耒戒备的目光,两秒之内表情就恢复了自然,那种不着痕迹让雷耒有份错觉,刚才是他眼花了么?
“莫老师!”温梦霖沉稳地开口,“雷耒从小就丧失母爱,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他的关注也不是很多。”
他的话成功地平息了莫末的怒气。丧失,母爱?雷耒的妈妈?她自作主张在大脑里构思了一个单亲家庭的故事,再看雷耒的眼睛里就融入了谅解与同情。原来,雷耒会叛逆是缘于丧失母爱!怪不得……她一相情愿地进入冥想,没有注意到雷耒一脸的烦躁。
“所以,莫老师,你对雷耒还是要耐心些!”温梦霖不动声色地继续说着。
“我会的!”莫末连忙应和着,忽地意识到自己适才的举动,一张脸不由得再次染上胭脂色,校长是在提醒自己刚才的暴戾吗?她的脑袋开始一点点地垂了下去……
“好了,你想把脑袋像乌龟一样藏到身体里去么?”雷耒哼了一声,“就只会在我面前耍威风!”
莫末几乎是反射性地仰起了头颅,意识到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他们师徒两人后,怒火便不受控制了:“雷耒,注意你的态度。你今天已经不止一次以下犯上了。尊重长辈这几个字你总该还记得吧!”她的手再次蠢蠢欲动,但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中途就被雷耒拦截了,“放手!”
雷耒笑吟吟地打量着莫末喷薄着热气的脸蛋,右手紧紧地抓握着莫末的小手:唔,出乎意料的柔嫩。他腾出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莫末手上的皮肤:真的很嫩!像季阿姨家做点心时的面粉……“啊——”他吃惊地回过神来,愤怒地盯着莫末,“你干吗踢我?”
“干吗?”莫末还欲再踹,被雷耒夹腰抱了过去,透过薄薄的衣料,雷耒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身上,点燃了她自身的热源,“放,放开我!”她又羞又怒,偏偏又动弹不得,“君子动口不动手。”
“谁先动的手?”雷耒一点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我怕放开你后再遭到你的恶意攻击。”抱紧的感觉真好,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我,我保证不会!”莫末隐忍着怒火,咬牙切齿地下了保证书。
“啧,啧!”雷耒微微摇头,“我保证放开后,就立刻会遭到重击!”他的手一刻也不放松,箍紧了莫末的纤腰。莫末尽力向后压着腰,双手挣扎着想从他的手臂下挣脱出来。
“师傅,你这样只会更糟。”雷耒的声音有些异样,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莫末的挣扎下越显尴尬了。
“你,你……”莫末骇异地睁大眼睛,这种情况已经完全背离了她的人生经验。没有人教过她当有人的身体和自己接近零距离时该怎么办!
她吓得几乎就要流泪或尖叫,但雷耒的一声“师傅”却唤醒了她不该有的好胜心,“我,我警告你,你再不放开。我会让你的父亲好好修理你。”
什么叫做慌不择言,当她看到雷耒骤变的脸色时,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了。“我,我不是……”该死的雷耒,没有允许她把误会澄清。
她的嘴唇第一次感觉了另一张嘴唇的味道与温度。嗯,软软的,暖暖的,尽管是惩罚性地压迫在她的唇瓣上,但她得公正地承认,如果这就是传说中的接吻,是挺不错的啦!
等一下,她在想些什么?一个吻就让她昏头转向连师徒关系都分辨不清了么?她的脸第N次凝聚了来自心脏处迅速输送过来的血液,分不清是哪种羞愧,她狠狠地想要推开雷耒,雷耒已经提前一步放开了她。突如其来的放松令她的身体竟然产生了不适应,在她还没决定是否要赏雷耒一个响亮的巴掌时,雷耒已抢先一步落荒而逃,向办公室门外急走。
她傻乎乎地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雷耒的背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丧失的思路:有没有搞错,被强吻的人好像是她啊!怎么雷耒的表现让她有种错觉:刚才难道是自己强迫了雷耒?不然为什么自己这么——享受?
???
***
到底是她做错了什么事,让老天这么看不惯她?先是被雷耒强吻,搞得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雷耒。再是临放学前一阵急雨,虽然寝室离教学楼是不远啦,但这也养成了她从不带雨具的习惯。好不容易收拾了自己,坐下来喝茶看书,却又有不速之客到访。好了,直接干掉她面对雷耒的问题。只是——她一会儿望望走廊外面漆黑的雨夜,一会儿看看站在门口浑身湿透的雷耒,不知道该不该让雷耒进入她的寝室。
“对不起。”雷耒的神色极为败坏,苍白到几乎丧失了活人的气息。“我可能打搅到你了。”
“不是可能,是事实!”莫末不客气地指责。
雷耒疲惫地看了她一眼,默不做声地转身欲走。
“喂!”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这一声不经过大脑过滤的打招呼,但一旦开了口,就由不得她控制了,“我没有雨具,你也没有。现在外面风大雨大,你怎么回去?”
雷耒停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莫末忍不住气往上冲,类似于雷耒这种人,天生就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站住!”她大喝一声,顾不得夜已很深,颇有吵醒别人的可能,“既然来了,就别这么阴阳怪气!进来,等雨停了再走。”此刻她深深后悔自己因贪恋书本而迟迟不睡的举动,如果她睡了,就不会因为见到雷耒这副模样而内疚,更不会引狼入室,自找麻烦。
“发生了什么事?”她打量着穿着她的大号睡衣的雷耒,坐在她房间里唯一的转椅上,活脱脱一个大姑娘。但她没有笑的冲动。现在最主要的是,如何把这个大麻烦解决掉。
雷耒忽然欺近身去,跪倒在莫末床前,神经质地抱住坐在床沿上的莫末,湿漉漉的头颅埋进了莫末的怀里。莫末的血流顿时快了十倍。
“雷,雷……”她努力想把话说得果断、干脆,但嘴巴似乎背离了神经的掌控。
“我,我妈死了。”雷耒沉闷的嗓音带着泣声自她怀里传出来。
“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莫末的脑子再次打结,上次温校长说雷耒缺乏母爱,现在雷耒以这种吃豆腐的形式来告诉她他妈妈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她,与此应该毫无关系的她为什么要承受起雷耒的伤心?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听到消息前她推不开雷耒,此刻她不忍心推开雷耒。她的双手无奈地悬在半空,“发生了什么事?”语言功能接近丧失,只剩下反复的功能。
“我妈,死了!”雷耒喃喃重复,一颗心痛得无以复加。
***
“妈,我吻了她。”一路跑回家的雷耒迫不及待地奔到余音床前,“我吻了她,我吻了她,我……”他傻呵呵地笑了起来,忽然又忧心忡忡,“她一定被我吓坏了,明天也许她根本不愿意再见到我。咳,就算她肯见我,我,我又该怎么面对她呢?我太卤莽了。她不会原谅我的。”他一个劲地喃喃自语,忽地感到自己握着的手微微动了动。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低头看去。好几次了,每当妈妈在倾听他说话时,手部就会有这种反射。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妈妈!”他试探着出了声,期待而又慌乱地搜索余音的眼睛,“妈妈,你,你听得到我说话么?”余音的眼皮一如既往的宁静。
他不由得懊恼地抓了抓头皮:“我在希望什么啊!”他将余音的手小心地提起来,贴到自己脸上,闭上眼睛感受手指的触感。莫末的手应该也是这般温暖吧!他想象着莫末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摩挲的滋味!不对,真的有手指在摩挲他脸上的皮肤。他猛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病床上的余音,余音的眼睫毛在轻轻颤动,这一次,绝对不是眼花。
“妈妈!”他一点也没有留意到自己超乎寻常的音量。
余音的眼睛徐徐睁开,在适应的室内的光线后,余音开始贪婪地搜索雷耒的五官。
雷耒像个傻瓜似的注视着她妈妈那双陌生的眼睛以及从眼眸中散发出来的那种异乎常人的炽热。这就是他的妈妈么?尽管对于她的容貌他已经烂熟于心,但是一个失去意识的人忽然恢复了意识又这样亲热地盯着你,这种感觉还是相当怪异的。雷耒几次张了张嘴,“妈”字就是出不了口。不,他绝对不是不开心。天地良心,此时此刻的他,惊喜得几乎就要发狂。但与此同来的还有委屈、茫然、不知所措。突然之间,他就拥有一个活生生的娘了。他怔怔地坐在那儿,姿势僵硬得好像他才是植物人。
“昊昊!”余音的声音几不可闻,但听在雷耒耳中却隆隆作响。他的妈妈,在床上毫无知觉地躺了十八年的妈妈,此刻在呼唤他了。而且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的嘴唇动了动,嗫嚅着却还是发不出一个音符。然而一道灿烂的光芒划过了余音的脸庞,妈妈感知到了他的呼叫了吗?他的眼睛蓦然一热:“妈妈!”
“昊昊!我的昊昊!”余音微微张开双臂,雷耒情不自禁地扑到了她怀里,“昊昊,妈妈好想你呀!”热泪从雷耒的眼中汹涌而出,渗入他妈妈的衣服里。混乱中,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妈妈的手在抚摸着他的头发,有一种独特的温暖在他的四肢百骸散发开来。他下意识地拥紧余音,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了安全感。
“昊昊!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么多年来,妈妈一直在等你长大,妈妈也一直在努力醒过来。至少让我看你一眼。现在,我可以放心地陪伴在你爸爸身边了。”
“我爸爸——”雷耒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地承受着妈妈为他擦拭眼泪。
“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余音的眼眸深情得犹如两汪碧潭,“你的爸爸……”她喃喃低语,嘴角勾勒出甜美的微笑,“他叫雷翱天。”笑意继续加深,余音的视线在雷耒脸上停驻,“翱天!”她温柔地低唤,右手在雷耒脸上留恋地游走,“你,你长得和他一样。他说过会来带我走。”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只片刻之间重新容光焕发,“现在,他终于要带我走了。”
“妈!”雷耒惊慌起来,“你在说什么?”
“昊昊,我要走了。我努力醒来就是想要看看你,这样我就可以去告诉你爸爸,你长得很好。”那抹恬淡的微笑始终在她的嘴角若隐若现,雷耒的心却沉了下去:“你又要抛下我了?”
“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幸好,你长大了。”余音的眼睛里融入了歉意,“除了爱,妈妈无法给你什么。而你,妈妈希望你能够一直生活在爱中,忘了仇恨忘了杀戮!爱才是一切!”她那恬然的笑意加深了,“去找她吧,那个姑娘!”
门悄无声息地在雷耒身后打开,余音缓缓地阖上了眼帘。
“你始终不肯正视我!”温梦霖扑到床前,抓紧余音的双肩,语气沉痛得有点狂暴。如果说这辈子他有什么后悔的事,那么就是对雷翱天的那次暗杀了。他不该接受皇室的委托,更不该在接受委托后暗杀任务失败,不该死了人死了,该死的人他却因为当年在师傅面前的一次誓言“一击必中决不向同一个人出手两次”而没办法二度出手。因为这个誓言,他从未失手过,但在雷翱天这里,意外还是出现了。他并不担心雷翱天的报复,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雷翱天会爱上他最心爱的女人——余音!不,他不能失去余音!失去余音,他宁愿选择死亡,和余音一起死亡!但是雷翱天又阻止了他,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余音和他的儿子雷耒的生命!他承认,如果雷翱天不是他的情敌的话,他会和他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尽管如此,雷翱天的气概还是赢得了他的尊重,他答应,等余音生下孩子后,取名为雷耒。这些他都无所谓,他只要余音!可是余音却再也不愿面对他,即使在完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余音还是选择做一个植物人!他一直固执地认为,余音在生下孩子后是故意变成这样的!
“你始终不肯再正视我?”他咬牙切齿地重复,几乎就要疯狂。
“放开我妈!”雷耒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着。
“你妈?”温梦霖的眼神中有杀气在闪动,但低着头的雷耒看不见,“你和你爸爸都千方百计地想从我这里把她抢走。你爸爸做不到,你还是帮他做到了。她本来是我的,一直是我的!都是你们姓雷的。天底下有那么多女人你们不去爱,偏偏要和我抢!”他的声音激动得无法自如地控制音量,叫出来的语调尖锐得刺耳,“音,音。你为什么宁可死也不肯多看我一眼,不肯再和我说一句话?你就,你就那么……”他的声带终于无法承受他的嚣叫,暗哑下来,他用力推开雷耒,力气大得让雷耒“嘭”地撞到房门。
雷耒摇摇晃晃地站定,想要再扑上前去,温梦霖已经死死地抱住余音,戒备地盯住雷耒:“雷翱天,你抢不过我的。哪怕是必须和音死在一起,我也不会让给你的。”
雷耒顿住了脚步,这一刻,他的心空落落的无从依托,浑身难受得就像要爆炸开来一样。蓦地,他狂叫一声,奔出房门。他必须动,即使动到死!他就这样一直在雨中奔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心底有一句话渐渐浮上心头:“去找她吧!”渐渐的,这个声音愈演愈烈,震荡着他的鼓膜:“去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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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他依然依偎在莫末的怀里,那个怀抱如此温暖,如此柔软,散发着少女的馨香,他恨不能整个人都生生地嵌了进去。
莫末的手不听使唤地抚上了雷耒的头发,在听了雷耒的语无伦次的叙说后,再推开雷耒她怕遭天打雷劈。嗯,应该还有,她居然习惯了雷耒的依偎,而且,她喜欢雷耒的依偎。她喜欢这样抚弄雷耒的头发和脖子。不过,雷耒的重量实在太大,她不得不倒向床上。而且雷耒的身子也烫得不行。她忽然意识到,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两件纯棉睡衣,这个认知也同样引燃了她的体温。
“雷耒!”她被自己轻柔而暗哑的嗓音吓了一跳,不,她只是想让雷耒别再一味地挨近,但这个声音……她见到了雷耒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盛满的柔情与欲望让她本该有的动作彻底冻结。她想警告雷耒“非礼勿动”,雷耒滚烫的嘴唇已经压在了她的眼睛上,她被迫闭上了眼睛。耳中只听到雷耒的呼唤:“莫莫!”一切变得混沌了……
敲门声惊醒了她,她翻个身,想继续她的梦境:昨晚,她好像梦到雷耒了。等等!她抖抖索索地伸手触碰身旁的物体。
“师傅!”本该出现在梦里的呼唤彻底令她清醒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该死!雷耒当然在这里,不仅在这里,两人还毫无体统地裸裎相对。老天,她的脸腾地热了起来。
“有人在敲门!”相交于她的失措,雷耒反而显得冷静,冷静得就像发生了一件意料之中的事。她怀疑地眯起眼睛。
“末末,你在么?”该死,她完全忘记了昨晚会睡在这里的原因,她打算和林若白他们学校一起去野游的。现在怎么办?
“末末,你在么?”林若白的声音中有些许惊慌。再不出声,她怕林若白会撞门。
“我在!”她慌不迭地找衣服,雷耒趁机大饱眼福。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羞涩,朝雷耒目露凶光。
“林若白!”她开了条门缝,挤了出去,刚想关门,林若白已一把推开:“你干什么?头发乱七八糟的。既然养了头发,就要懂得梳理……”他猛地顿住,房间里不该出现的人正在朝他友好地打招呼:“你好!”他缓缓地转过脑袋,莫末心虚地低下头。
“末末?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几乎就要哭出来。不,他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只要末末说他们没事,他就愿意相信。没有比此时此刻,他更懊恼自己的举动。他为什么要进来?为什么要过分关注末末的长发?长发?他忽然想起,末末的长发是在收了徒弟后才养的。那时候她说:“哼,不把他教好,我就不剪发。”
“呃!我……”雷耒刚想开口,冷不防莫末一声大喝:“闭嘴,你还不走!”
“师傅,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雷耒经过莫末的身旁,顺手自然地理了理莫末的长发,吹着口哨出门而去。失去了母亲是悲伤的,但母亲说得对,他还有一个心爱的女孩,珍惜这个女孩才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等他忙完了母亲的葬礼,他就回来带她去祭拜母亲,以儿媳妇的名义!
莫末瞪着雷耒的动作,却没提妨自己的嘴角正上扬成一道弯月形的弧线。
“我知道了。”林若白苦涩地说道,“我,我想你今天也没有心情去野游了吧!”他直愣愣地从雷耒经过的地方走过。
莫末抓了抓凌乱的发丝,一转眼,瞥见同样乱糟糟的被窝,毫不容易平息的脸色再次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