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东方锦缓舒一口气，将手中第六十只酒壶拍在桌上，眼神发宁地看着白剑笑身边剩下的那些酒壶。
这一看却让他险些吐出一口血来，此时此刻摆在白剑笑身前的，也只有了二十个酒壶，就算他现在一口气喝下这二十壶酒，也还是欠了后者二十两银子，何况白剑笑也丝毫没有停下。
暗骂一声，东方锦只得顶着满腹的胀痛和越发恍惚的神智去抓白剑笑那边的酒壶。
“小乞丐，你可怎么还我这些钱呢？”白剑笑不紧不慢，看着对面东方锦颓然表情，有火上浇油地说了一句。
“你……”
东方锦抬头刚要怒骂，却见那白剑笑嘴角噙着一丝淡笑，自顾自喝着酒，便心头又将火气强咽了下去，眼下耽误一刻工夫就会多欠一分债。
再是受其挖苦嘲弄，也比拖欠一屁股债来得轻快，因此东方锦便也全都忍了下来，猛地举起两壶酒又喝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已时过正午，虽然尚在初春，但周围寻热闹的看客却已被层层包围拥挤的人墙闷出一头的细汗。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分散精神，仍是千人一面般的注视着中心那两人的较量。
“啪——啪——”
就见二人几乎同时将手中酒壶按在长桌面上，而后全把目光放在了最后一尊酒壶身上。
相视一眼，两人又是争先恐后地分握住酒壶两边，气氛之间变化微妙，对峙之势又要一触即发。
“给我！”
东方锦眼珠都快跑了出来，此时此刻便是一两银子也是至关重要。
“我先抓到的，凭什么给你？”
白剑笑心情不差，眼中不乏戏弄之意。
东方锦气得脸色通红，喝声问道：“你给不给！”
“不给。”
“那我就给你尝尝拳头！”
嘴里刚一说着，东方锦却已然挥拳而至，对准了白剑笑的面门。
白剑笑自然不是庸人，见着一直怒拳陡然袭来，他面色不慌，抬起手掌与其相对。
这一拳一掌，两人谁都没占了便宜，却是在内力相冲之下造成了数尺气浪，竟是直接将长桌一分为二，惊得众人四下退散。
“抢我的酒，还敢先动手，你这小乞丐真是不讲道理。”白剑笑挑声看着他说道。
而东方锦本就憋了一肚子委屈，怎能再让嘴上吃亏，当即目放凶光，回骂道：“我不管！你这奸人就是存心害我！”
“是你非说要还那个人情，怎么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你……你强词夺理！”
东方锦词穷，只有凭声音壮势。
“是我有理也好、无理也罢，总之眼下这瓶酒可是该我喝的！”
“不行！我喝！”
东方锦急喝一声，手中也跟着用力拉拽，就要将这酒壶抢过来。
他手中一动，白剑笑自然也在瞬间有所回应，只见他身子向后微倾，又是一股后缀之力传至酒壶。
“咔嚓——”
前后拉拽之下，原本嘈乱的酒楼中却又因一道细微的碎响声骤然寂静，一道道目光却已不在两个人的身上，全都向那酒壶盯去。
东方锦、白剑笑也是面色一紧，看着酒壶上一条细缝，顿时卸去了自己的力道，反而变成相互轻推顶着酒壶，生怕将裂缝再扩大些。
只不过二人的神情状态却是不尽相同，白剑笑看着那条细缝略显心疼，眼中流露着的是对美酒撒落地上的不舍；而东方锦也是心疼，却是两眼放着如同金银反射般的亮光，一脸鬼迷心窍的财奴样。
蛮力争抢不成，二人却也谁都不肯放弃，便又看他们下盘一弓，脚底稳定着身形，却用腾出的另一只手相互搏打，企图将对方击退。
拳掌来往，不断传来阵阵风声、震响，眼看着半柱香的功夫就快过去，他们二人竟是不分伯仲，谁也伤不了谁。
白剑笑眼中透着怪异之色，似乎是有些质疑，便在打斗中问道：“小乞丐！你不是说打不过我么？现在看来你功夫也不差呀！”
东方锦气哼一声，道：“我说的是剑法，比拳头我可未必怕你！”
“那我先看看你腿上功夫又怎样！”白剑笑说着便抬腿向东方锦踢去。
东方锦反倒毫不惊讶，甚至有些轻蔑表情浮现，当即屈膝一错，用扫腿迎了上去。
半口气来不及喘的工夫，两人就踢在一处。
先前一脸从容淡笑的白剑笑突然面皮一抖，疼得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也不再与东方锦拼搏蛮力，瞬间把腿抽撤回来。
“你这乞丐力气还真不小！”白剑笑吸气说着，声音却已经有些发颤。
“哼哼，我天天在河里跑两个时辰，练得最好的便是脚力，你却想跟我比？”
东方锦不禁笑出了声，沾沾自喜看着白剑笑那一丝吃痛表情，顿时说不出的痛快畅意，总算有个机会还给这人一点苦头，如何不令他高兴。
可正是因为这二人的分身刹那，原本相互抵住的两只手也在此时错开了位，接着便听“刺啦”一道尖响乍起，掌中酒壶一分两半。
东方锦二人措手不及，各自捞着半壶酒水向两边撤去。
仰首一倒，半壶酒水两三口就被送进二人腹中。直至此时，这一百二十壶酒终于是被喝了干净。
“好！”
“好酒量！”
“好功夫……”
沉寂瞬间之后，酒楼内便接连响起了众多百姓的叫好声，掌声如潮，呼声如风，更给此处添了不少热闹。
白剑笑扔掉手中的破瓷片，挨个数着自己喝光的酒壶，片刻后拍掌一笑，道：“一共二十七两半，认赌服输，拿钱来吧？”
“我没有！”
东方锦一肚子闷气，赶了百余里的马换来二十两银子，却全被眼前人骗了去，现在甚至倒欠了这么多，任谁也会大为不快，心烦气躁。
白剑笑走到他跟前，又扬起几分声音，道：“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看着，你总不能赖账吧？”
东方锦一滞，低眼环视周围人群，却见他们一个个窃窃私语，冲着自己指手画脚。
当即脸色微红，哪受得了这等众人指点，东方锦满是无奈，最后还是沉声顿足，瓮声瓮气地道：“好！就算我欠你的！等凑够了钱，立刻还你！”
“如此就好！”
白剑笑悦然颔首，而后呼吁着周围众人道，“大家散吧，今日可没什么看头了。”
说罢，白剑笑径直走到一张空桌处坐了下来。
而那些百姓见没了后话，就也随着一声声议论中缓缓退散，将酒楼原本的地方又腾了出来。
“爷！您刚才要的菜来了！”
转眼间，店小二就带着一脸谄笑端着酒菜跑到白剑笑跟前，点头哈腰地道。
东方锦看着这一幕顿时有些怒气升腾，心道这家伙怎么如此可恶，刚还摆了自己一道，现在却又好吃好喝的消遣上了。
别人有好酒好菜，自己灌了个酒饱不说，还得苦恼于一身的债务，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心中越是这般想着，东方锦越觉得不是滋味，于是忍不住冲上前去，想要再跟白剑笑理论一番。
然而他刚要走动，却忽然察觉就楼外有一阵嘈乱泛起，不禁驻足回望，却见一行马队在门口停了下来，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上面放着数个箱子，用绳索紧紧困着。
从马背之上跃下约二十人来，这些人神采飞扬，个个都是彪膀壮汉，虎虎生威，单是看上一两眼便让人心生畏惧，不禁避让。
虽然同是马队，却不是元军，行装打扮全是中原人士，而马车上一个大大的“镖”字锦旗则对旁人彰显着他们的身份。
“滚开滚开！耽误了镖爷的事可得掉脑袋！”
“小二！快来给爷爷牵马！”
“赶紧上酒！”
“有什么好吃的肉菜，全都端过来！”
“先做我们的，让旁人在后面等着！”
就在一声声肆无忌惮的吆喝中，一众壮汉提着钢刀便夺门而入，狂傲蛮横地赶走数桌正在用餐的客人，若无其事地坐了下去。
这哪里像过路寻食，分明就是时刻准备大打一架。
被他们着么一阵惊喝，剩下的客人们哪还再敢安坐在这酒楼之内，纷纷慌里慌张地付了钱，绕着边跑出大门去了。
偌大一个厅堂之中，此时剩下的便只有那些走镖人和东方锦、白剑笑两人了。
不过那些壮汉虽说蛮横，但多少还算安分，见角落中的两人没有受惊而跑，只是多打量了几眼，便也自顾自的吃着饭了。
“这些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嚣张？”
东方锦被这一闹也是散了先前的火气，反倒主动凑到白剑笑身前，低声问道。
白剑笑细酌杯中温酒，而后缓缓道：“那么大个字你都不认识？”
东方锦一脸茫然，又问道：“我认识啊！不就是‘镖’么，那又是什么意思？“
白剑笑无奈，皱眉问道：“你长这么大就没见过？”
“除了每个月赶集，我都住在榕树林里。”
轻叹一声，白剑笑真是拿他没了办法，解释道：“这些是镖局的人。”
“镖局是干什么的？”
“送货的……”
东方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疑惑说道：“送货的就能这般作威作福，那敢情是个好差事了？”
“干镖局的，多数还是些懂得道义规矩的，向他们这等目中无人的，无非就有两种。”
“哪两种？”
“一种是不知哪来的马贼，装成走镖人的样子，进城来消遣；另一种则是做得官道买卖，送得是朝廷的货。”
东方锦端详半天也是猜不这伙人的出身，便追问道：“那他们是哪种？”
“第二种。”
“你怎么猜的？”
白剑笑放下筷子，抬眼看着东方锦的猜忌脸色，徐徐讲道：“这可不是猜的！你看那些人穿的带的，都是官靴官裤，除了每人自带朴刀，腰上还别着一只小弯刀，明显就是走镖之前由朝廷发放的。况且你仔细看外面那张旗子，上面明明白白绣着一个官印，就算山贼大胆，也不会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所以这些人全都是走的官道，拿的官银。”
东方锦这才恍然，倒有些钦佩之意，拖着长音道：“原来如此！”
“你猜猜，他们马车里装的是什么？”白剑笑悄声一笑，凑到东方锦身边说道。
“我怎么知道……难道是钱？”东方锦顿时两眼放光，兴奋异常。
“怎么？难道你还要抢了他们？”
东方锦嗤鼻一哼，看了看近处无人，又悄声说道：“师父讨厌元兵，他们既然给金人做事，那就是惹师父的烦恼，我就抢得！”
“你这理由寻得妙！”白剑笑闻言低眉一笑，“恰好我也想看看他们护送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不是钱？”
听着白剑笑话中之意，东方锦顿时失了大半兴致。
白剑笑微微摆首，“朝廷的钱又怎会交给汉人来送？”
“那我还抢它作甚？”
“虽然不是钱，但绝对是值钱的宝贝！”
面对白剑笑的怂恿唆使，东方锦沉吟片刻，道：“那我去抢，正好卖了钱给你还债！”
“卖倒不必，我还可以帮你去抢，只不过事后我得从里面挑个喜欢的物件，其他归你，我们便可两清，如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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