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明州。
轻风薰柔,暖阳和煦,正是春暖花开,虫鸟兴荣,万物皆为展笑迎新之际。
城内街巷渐拥、市集熙攘,越是一派繁荣苏醒之景。
然而在这横纵交错、繁复如麻的街道上,却都能看着百姓急匆匆朝一个方向赶去,脸上洋溢着兴奋激动的神色。
随着人群越聚越多,宽逾十丈的大道也显得越发狭小、拥挤,最终全部聚集在一处高墙府邸之外。
这府邸可是不小,修得气派厚重,颇有几分威严震撼,与周遭的楼阁屋舍对比鲜明,似是众星捧月一般将这座府宅拥簇。
两扇樱红醒目的楼门之上,则悬着一块更为亮眼的黒木牌匾,其上两个烫金大字笔锋淳厚、如飞龙走蛇,写着——武府。
而在这武府大门之外,人群拥攘之前,中间隔着一块方圆十余丈的空地上,则垒放着一个硕大擂台。也正是这个擂台,令周遭百姓目光狂热,即便站候多时,却也一直期盼等待,无人觉得乏味疲惫而离场远去。
每年这个时候,武府便会在此设立擂台,以召集各路武林好汉前来比武会友,更是设下了丰厚银两,用以褒勉赏赐那夺魁之人。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况且武府设擂向来有一个规矩,便是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性命,亦不可废人腿脚,如此一来面对纹银五百这等诱惑,自然惹得众多习武之人闻风赶来。
而这武府,则是近二十年来在江浙一带声名鹊起,在江湖中的地位可谓陡然而上,也在绿林之中成了一道不可小觑的势力。
又因这武府还经营着不小的粮油买卖,故而也是成了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家,就连官道中人也颇有来往。
游走于黑白两道,欣荣在文武之间,这武府可算是经营得风生水起了。
待到明日高升,将近晌午时候,近千百姓戛然止声,整条大街上竟在熟悉之内变得沉默、寂静,而这般反应的缘由,权是因为武府的大门有了一丝响动。
“咔——吱——”
众人瞩目之下,那道红门缓缓敞开。
接着,就有一众小仆、侍卫鱼贯而出,均匀分散在两边,一个个精神抖擞,目含精光。
紧随其后,便是百姓的一阵连连呼声,就看着武府大门又走出来一行三人来。
这三人皆是男子,分别有一少二老。
少的那个衣冠华贵,锦绣缠身,一副轻俊面孔更是英姿勃发,俨然就是个标准富家少爷的模子。
另一个年老的则是衣着略显朴素,虽然也是一身价格不菲的布料,但配上他那一副谦微恭逊的举止神态,便也不难猜测其富庶门第的执事管家了。
而走在三人中间的,也是个苍发老者,刚一露面便予人种如沐春风的温润之气,虽是大富之家,却没有绸缎绫罗那种的刺目铜臭,却是满身的儒生脱尘之质。
然而唯有一处与他气质相悖的,便是左脸上一道二寸的伤疤凸显着几分触目惊心,也不知在多年前曾有过怎样的经历。
这走在中间的,则正是当今名震明州内外,家喻户晓的武府主人——武崖。
见这三人走来,百姓多有欢呼喝彩之声,纷纷叫着诸如“武员外”、“武大人”、“武老英雄”之类的尊称。
迎着那些喝彩之声,武崖颔首微笑,环顾四周拱手行礼,满心满意的怡然欣悦。
“多谢,多谢诸位赏光,前来给敝人私设的这‘英雄台’捧场!武某在此先行谢过了!”
武崖高声笑言,又对着周围百姓微微欠身,算是行了一躬。
随着武崖身动,那些围观而来的百姓也掀起一阵喧闹,眼神中更是浮现出一份由衷的敬佩仰望。试问如此一个腰缠万贯,却能不生骄躁,又肯屈身与百姓言笑之人,谁会不愿对其心怀好感呢?
武崖当然就是这般人,而接下来他的举措则更是印证了百姓如何会对他如此敬仰的原因。
只见他回身对那管家低声交代了句话,管家颔首而退,不过多时便从府内捧出了个一尺见方的桃木匣子。
见到这个匣子,百姓的眼中似乎更为热烈了几分,不由自主地向前排挤动着。
“啪!”
管家行至武崖身边,利索地将木匣盖子弹开,示于众人的赫然是里面满满当当的两摞行钞纸钱,均是百文面额,甚是乍眼。
环顾着众多百姓渴望的目光,武崖又是一阵和颜笑意,而后道:“承蒙各位乡亲关照,在上一年中我武府的生意颇有建绩,武崖在此代全府上下感谢各位父老乡亲,依照往年惯例,特在这‘英雄台’前反馈于众,聊表心意。”
“今年这匣子中不多不少,共值五千两,每张一百文,稍候会令犬子于擂台上均匀撒放。得多得少全凭运气,武某只是想图个吉祥顺意,还请大家务必不要争抢,免得伤了一个半个,岂不是令在下心愧,难辞其咎?”
“呵呵,话不多说,武某也不好再让大家等待。赴朝,上去散银吧。”
说罢,武崖招呼了身边青年一声,将匣子递给后者。
这英俊青年则是武崖的独子,武府的少主人,名为赴朝,武赴朝。
武赴朝应声接过,随后徐步轻盈,看似还在漫步的步伐动作,实则已然腾身跃起,转眼之间就站在了擂台中央。看得那些百姓眼神恍惚,惊叹不绝。
这武家少爷竟也不是等闲之辈!
许是受惯了旁人这等艳羡眼光,那武赴朝并未露出什么骄喜颜色,只是不紧不慢地取出一沓钱币。
也不得旁人那些门外汉看清他又做了如何动作,就看着武赴朝凭地一转,袖摆裙动,那些银票就如长了翅膀、眼睛,向四周分散飘去,落在下方的人群之中。
见到钱从天降,众多百姓哪还有心思去欣赏武赴朝那炫目的身法武功,全将目光所在了一张张的飞来钱币上,争相跳高抓去,顿时便将这气氛哄抬得如同怒江之流,浪涛迭起。
这也是自从英雄台设立那年起,武府必行的一道流程,惠利百姓,悦人悦己。
随着百姓流言,这武府的名声也越发响亮,每每临近二月初六,“撒钱设擂”一词便成了明州百姓喜闻乐见的谈资。
片刻之后,整匣的钱币都撒放完毕,顿时就见漫天之中无数白影纷飞,如似一场晴空之雪。
身在雪中,却不寒冷,有的只是一张张欢庆脸颊上的斑斑细汗,很热。
置身雪外,却不温暖,有的却是一条疤痕下暗藏着的悲伤怅缅,微凉。
少主人武赴朝撤身回到原处,看着父亲的黯淡神色,不由轻叹一声,无奈道:“爹您又是这样,明明是爹亲自搞出了这撒钱的点子,怎么今年又同以往那样,露出了这不算欢喜的脸色?”
闻言,武崖依旧看着那些飞降的钱币,似是迷茫入神,倒是旁边的管家开了口。
只见管家眼中隐晦闪过一丝愁容,转而冲着武赴朝又笑道:“老爷心里可是欢喜得紧呐!少爷不必操心,老爷只是想起了某位故人,借景生情罢了。”
武赴朝将信将疑,摇头道:“通伯每次也是这般敷衍赴朝。”
“老奴哪敢敷衍少爷。”通伯回笑说道,却不再多解释。
“好了赴朝,还是接着今日的正事吧。”
二人低语间,却是武崖回过神来,打断了儿子的追问。
“诸位父老乡亲,此刻时值正午,今年的英雄台比武大会,武某宣布,即刻开始!”
武崖站在擂台前高声朗叙,随之敲打在一个铜锣之上,顿时更令百姓众人的精神集中了三分。
话音一落,人群中便有着几处骚动传开,那些等候多时的武者迫不及待,纷纷翻身跃起,几个跟斗便落在的擂台之下人群最前排。
“在下见过武老爷子!”
几乎是同时同刻,那些前来的武者齐声抱拳承声说道。
武崖粗略打量了这二三十人一眼,看其中多是生疏的年轻面孔,顿时升起几分欣慰之意,笑道:“好好好,哈哈,是武某要感激各位英雄的赏光啊!”
“武老英雄这就见外了,这明州内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武府武员外乃是体切民生的大善人!我们可都是慕名而来!”
“都是武林同道中人,晚辈却也难听到有那位前辈同武员外这般宽厚仁慈的。”
“能在这英雄台上大施拳脚,也是我等荣幸!”
从哪些武者的面色神态来看,这一句句的恭维奉承也并非虚情假意,多半还是肺腑之言,可见这武崖的名声在江浙明州一带,确实享誉四方。
武崖听着更是爽快一笑,道:“诸位英雄谬赞了,武某也不啰嗦。阿通,上银箱!”
说罢,那通伯冲几个侍卫招了招手,顷刻便有几人挑着一个大箱子放到了武崖脚下。
见到这个箱子,那些习武之人顿时眼光炙热,目不移视。
“今日夺魁之人,武某便会将这五百纹银奉上,以做犒慰!”
说着,武崖一抬手,就看着那大箱子豁然开启,映射着头顶白日的阳光,顿时迸发出一阵刺眼夺目的银光,赫然是整整一箱码列整齐的银锭。
即便不是习武之人,那些百姓也都看直了眼,丝毫不为那刺眼的疼痛所扰,因为这阵银光在人们眼中,是那般瑰丽绚烂,即便只是银光,但在他们眼中却像有万般色彩。
而对于那些看似触手可得,离五百两文印如此之近的武者们,则也是不禁眼瞳放大,心思不稳。
“既然武老爷子如此痛快,晚辈今日就先行上台!”
还不等众人收起那凝视般的神色,却是一道声音急促传来,一个青年便已站在了擂台之上。
一人登台,便说明今朝的赏金比武已然开始。
擂台下的众人跃跃欲试,甚至郁闷于自己不是先行登台争取风头的那人。
“英雄台上不见兵器,只凭拳脚论输赢,落入台下便是败。各位英雄,请吧!”
(PS:新人新书,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收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