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每隔几个月都会有娘家人来探雪姨娘,从前是王妃管着,都是放的。不过如今是四少夫人当着院里的事了,放不放的自然是四少夫人作主。”婆子是个聪明人,说起话来很讨喜。
风荷听得笑了,摆手道:“你去回了雪姨娘,让她派个丫鬟跟你去二门,如果是她娘家人只管领进去。”
婆子应是,沉烟赏了她一个荷包,婆子捏了捏,喜笑颜开的去了。
马车已经在二门处等着了,风荷上车之时,看到回廊上立着几个衣着类似于杭家二等婆子的妇人,却是个个手里提着东西,好像还有不少。
她道:“含秋,云暮要照料爷,院里的事你多经心些,若是雪姨娘的家人到午时还不走,叫厨房留饭。”含秋笑着领命。
即便夫人不说,谁不是个长眼的,县令之女?如果江家有钱有势,岂会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与人做妾;倘若江家日子清贫,雪姨娘是从哪里学来的满腹诗书?尤其是每过几月就有娘家人来探看,凤阳离这远着呢,江家那么舍得下血本?如果说江家疼爱女儿,更不该送她来做妾,外边配个中等人家做个当家主母岂不好?
四个婆子跟在梨素身后,前后扫了一眼,没有人,方压着声音问道:“梨姑娘,二院门口上马车的是新四少夫人吗?好个气派。”
“住嘴,什么新的旧的,四少夫人就是四少夫人,那当然是好气派。”梨素是雪姨娘从娘家带来的大丫鬟,生得到一般,只是神韵很有些像雪姨娘,一般清冷,平日不爱出来走动,府里的丫鬟与她交好的不多,两人有些避世的感觉。她喝斥之时,有淡淡的威严,不像个姨娘身边伺候的。
婆子们忙噤声,这里可是王府,一个不慎脑袋都能搬家。乖乖跟在梨素身后,不再说话不再东张西望。
雪姨娘闺名江雅韵,很有诗情画意,气质比得上大家千金,一点不见身为姨娘妾室的局促之态,每日安分的过着自己的日子。除了请安,从不会主动去凝霜院里,更没有试图勾引杭四的举动,杭四去了她伺候,不去她也不声不响。闲时看书作画,倒也逍遥自在。
她的屋子布置得也精巧,纱窗是浅淡的艾绿色,远远望过去迷迷蒙蒙,屋子里不用鲜艳颜色装饰,一律的冷色调,多是银色、天青、月白,等等。雪姨娘似乎不怕冷,屋子里只有一个暖炉,只比外头略暖和些,不像其他几位姨娘的屋子,都得烧三四个暖炉。姨娘住的地方自然不能跟主子相比,这个院子没有地龙,只靠暖炉取暖。
门口是一个稍微厚实些的毡帘,屋子里却用藕荷色的薄纱软帘,风一吹,飘飘扬扬,如入仙境。案几上一个白色的海碗里,种了一支水仙,打着花骨朵。
雪姨娘独自坐在窗下的红木圆凳上,对着一方雪白的帕子出神,直到梨素唤她方才回过神来。
“叫她们在花厅等着。”她很少笑,清清冷冷的,与她呆久了觉得自己都能变成一个雪人。
梨素出去,命四个婆子站好,不许说话。
雪姨娘又对着帕子看了看,袖进怀里,懒懒的起身,走到外间坐在上首,却是问了一句:“怎么又来了?”
四个婆子低垂着头,小声呼吸着,其中那个打头穿棕红色大袄的妇人年纪最小,大概三十多,轻轻福了福:“我们夫人怕表小姐在这里冷清,早就有心派我们过来,只是为了过年,一直没有得闲。这是夫人送与表小姐把玩的,表小姐能着用吧,还有几样是表小姐家乡的糕点,夫人命厨房新鲜做的,表小姐热一下就能用了。”
这位妇人穿着打扮一般,但是言谈举止倒像是大家子出来的,不见半点小家子气,不卑不亢。
雪姨娘根本不去看她们手里的东西,只是点点头,问道:“还有别的事吗?若没有你们就去吧。”
妇人悄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终是咬着牙说道:“夫人得到消息,凤阳去年秋冬大旱,河道枯竭,小麦都干死了,今年怕是不好应付呢。尤其这快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了,江大人那边只怕有人寻事。我们夫人说,咱们两家是至亲,自然不会看着江大人出事的,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江大人,表小姐只管放心。”
她的话未说完,雪姨娘的脸色就白了白,身子轻轻一颤,唇角被咬得殷红,她沉沉应道:“我知道了,回头代我谢谢你们夫人。”
妇人没再多说,几人放下东西,准备告退。
门外有小丫鬟的招呼声,梨素忙打起帘子往外瞧,是少夫人房里的含秋。
含秋穿着雪青色的大毛褂子,头上点缀了一两支钗环,笑着进来,与雪姨娘行了半礼:“姨娘安好。我们少夫人说,既是姨娘的娘家人,就请用了午饭再回去也使得,厨房那边已经吩咐下去了,姨娘不必着急。”
“多谢少夫人体恤。不过几个下人而已,不敢叫少夫人劳烦了,她们这就要走了呢。”雪姨娘眉眼微动,很快推拒起来。
含秋打量了四个婆子一眼,随意的说道:“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姨娘多心了。厨房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几位大娘稍坐坐何妨,也是来我们王府一趟。”
四个婆子赶忙道谢,眼里却是觑着雪姨娘,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雪姨娘不好再拒,应了下来。
含秋从她房里出去,转而去了柔姨娘房中。
柔姨娘的肚子有三个多月了,还没有怎么显怀,或许是冬天穿得衣服多看不大出来。见了含秋进来,她并没有起身,只是笑着问好:“是含秋姑娘啊,快屋里坐。”
含秋道谢,又道:“姨娘这几日觉得身子怎么着,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打发人去找我们少夫人要,少夫人若是没有还有太妃娘娘王妃娘娘呢,可不能委屈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