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刚刚过去,魏平侯老夫人再次病重,王妃回了娘家侍奉汤药。宴席第一日,魏平侯府也来了人,只因宾客太多,王妃忙不过来,也不曾与娘家人细细说话。这一去,直到晚饭后才回来,太妃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几句魏平侯老夫人的身子如何,王妃一五一十回答了。
恰好风荷在跟前,太妃便指着她笑道:“如今他们已经是府里名正言顺的世子了,我看凝霜院小了点,外人前来见了也不像。可是咱们又没有其他大一点的院子了,这个倒是个麻烦事。”按照王府的规矩,王妃是住在正院的,因魏氏是继室,一则忌讳先王妃,二则谦虚,便暂时住在了安庆院,实际上安庆院是留给世子世子妃的住所,这一来,确实不便。
王妃听着皱了皱眉,什么叫名正言顺,难不成以前就是,只是不曾过了明路而已。现在太妃这般说,又是什么意思,是让她搬出安庆院?那叫她住哪里?正院是先王妃住过的,叫她住在那里,她心下不大情愿。
风荷暗暗看了看王妃的脸色,忙挽着太妃笑道:“祖母,不用麻烦了,我和爷住惯了凝霜院,觉得那里正好,离祖母近,去后院也便,何必搬来搬去的。何况府里有父王母妃在,我们小辈的原该孝顺些,想来也不会有人挑出什么错来。”
其实,太妃本意也不是真要叫风荷他们大冬天的搬家,不过是提点王妃一两句,让她看明白自己的身份,继室就是继室,不要妄想对原配的子女下手。当然,她提点了,王妃能不能听进去她就不管了。
如此,也就笑道:“你既这么说,便随了你吧,待到天气暖和了,有合适的院子再搬过去,你们自己瞧好了,有喜欢的只管跟我是说。”
风荷笑着应是。
闻言,王妃暗自舒了一口气,这个麻烦不用她来解决了。她眼下的心思全不在这里,根本没心情去计较,只想快快告辞。
好在太妃怕她累了一天,体谅她,令她早些回去歇息。
话说这日夜间,风阴阴的,天边乌黑一片,霎时间便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棉絮似地大朵大朵扯向地上。踩在地上,能听见悉悉索索的沙沙声,还有红色的烛光映在地上,温暖而冷寂。
侧妃扶了婆子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在雪地里,避开了大路,一味往小路上走。她情知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但若此刻她还能安稳地坐着,那就太假了。
屋子里亮着灯,看来四夫人猜到她今晚会过来。这是四房院子最后边的三间小屋子,从后门进去向东拐弯走二十步路即是了,平时都关着,没有人会过去。
丫鬟轻轻叩了三下后院的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闪出一个人影,三人不过对视一眼,也没有说话,悄悄掩进了院里。院子里那颗百年的罗汉松矮矮的,胖胖的感觉,偶尔有树枝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地上白茫茫一片。
四夫人穿着赭石色的家常灰鼠袄,挽着发髻,坐在主位上。婆子替侧妃解下了银鼠皮的斗篷,丫鬟上了热热的茶来,然后安静得关了门,下去了。
侧妃并不去看四夫人略显薄怒的脸色,只是端起茶盏细细吃了两口茶,一肚子的冷风渐渐消散下去,她脸上带了似有若无的笑颜。
“你倒是沉得住气,事情来得这么突然,难道王爷从来没在你耳边露过一两句口风?”四夫人的声音忿忿的,圣旨无端而来,打乱了她们所有的计划,眼下却要采取些非常手段了,不然等她们把一切设计好,黄花菜都凉了。
侧妃这几日自然是心急的,但当她进来时感觉到从四夫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焦虑时,她反而安定下来了,她最怕四夫人不急,她急了事情就好办多了。她抬眸看了四夫人一眼,轻笑出声:“王爷是什么人,别说是我了,连那位都蒙在鼓里呢。这个男人,稳重守礼、体贴细致,唯独不会给女人插手政事的机会。你看他待那位如何,还不是说做就做,怕是这几日那位气得心口疼吧。”
四夫人亦是有些无奈,她们不是没想过在王爷身上下手,可惜对王爷,杀不得,骗不得。杀了他吧,估计太妃直接命杭四继位了,结果更糟;想法子哄着他吧,他可以对你好,但关键时刻绝不会听一个女人的话。不然十几年了,王妃早成了,到头来竟是一场空,亏了所有人以为他多疼爱王妃。
眼下,却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只得忍了心头的怒气,沉声道:“世子之位一旦确立,王爷必会把府里事务慢慢交到老四手里,老四天性聪颖,再叫他掌了府中之权,加上他那个董氏,咱们再想成事越发难了。到时候,三爷,最多得一份小小的产业。”
侧妃当然清楚四夫人这是在激她下手,可她是个谨慎的人,一般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不会去做,又不能让人怀疑到她身上。是以这些年,她偶有行动,都是小心翼翼的,保证让人看不出破绽。她选择与四夫人合作,正因为四夫人是个心中有谋算的人,不会轻举妄动,可惜此刻的她们都被动得很了。
“夫人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老四一旦真正掌权,以他那个油盐难进的性子,比王爷还难应付,到时候咱们都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势必除之而后快。所以,咱们不能等,为防万一,先下手为强。”她的语气比外边冰寒的天气还要冷酷三分。
进了这个地方,任你从前多么天真单纯,你都必须同流合污,不然只能选择死亡。她一开始也是不敢宵想王位的,但先王妃的离世,王府大权的明晰,让她的心开始动了,与其被人搓扁揉圆,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混个半生风光。当四夫人找她合作的时候,她毅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