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轻雪却是听了他的话,一拉,用力地拉住了他的手,将他一拖,拖了下来:“抱抱……抱抱……”
自从她会走路之后,就从来没有被人抱过,娘亲自幼身体很差,根本无法抱她,而姓楼的,却是自后来,就从未当她是女儿,更不会抱她。
小的时候,看着他抱着别的儿女,她总是躲在暗处,很羡慕很羡慕。
她不知道赫连霸天会不会抱她,她只是受他的温柔蛊惑,竟是有些茫茫然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而他,竟然真的一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地上太脏了,以后不要在地上坐,知道吗?”
轻雪在那一刻,完全愣住了,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一双雪丽的眸子,黑白分明,晶莹如一颗黑玉一般。
眼眶,微微湿了,那泪,竟然就那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这个要求,她并不指望他会抱的。
却没有料到会如此。
良久良久,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只是看着。
赫连霸天看着她那晶莹玉润的眼睛,似乎恢复了清明,心中高兴,一笑,以为她恢复了正常:“你好了?“
那声音,带着兴奋,又带着几分不确定。
而轻雪,被他的话一惊,才想起,自己此刻是在装疯,怎么在一刹那,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任务,而是放任着情绪流泄。
一刹那,心中如电激一般,却知道,这个时候,情绪已经不能收回来了,若是在这一刹收了回来,只怕就会让他起疑了。
赫连霸天从来不是一个好骗的人。
于是,唯有将计就计。
眸间不动,依旧泪水直落。
却是一抱将他抱住,抱得紧紧地:“抱抱……抱抱……娘亲……”
那两个字一出,却能真情流露。
她有多久,没有唤出这两个字了,自从娘亲去世,她就只有在心中喊过这个名字,而从来没有真正唤出来过。
这一刻,叫出来,泪便是如何也止不出来了。
那一声娘亲,带着哽咽,无比凄凉。
让赫连霸天,听罢,也不由心中一疼。
本来,让她认成是她的娘亲,他应该是十分生气的,可是听到她的语气,他却无法生气起来。
只是觉得那么难受。
紧紧地抱住了她,没有说什么。
他从来不知道,她心中,也有这样苦涩的心情。
为何她从来不曾告诉过他。
“娘亲……”埋首于他的怀中,突然控制不住,大声地痛哭了起来。
很多年了,压抑了良久的伤心,因为这两个字,因为这一个宽阔的怀抱,而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哭了起来。
“不要哭了,雪儿……”赫连霸天温柔地拍着她的被,轻轻地说道。
轻雪却根本止不住自己的泪水,不是为了装,而是真的无法止住那一份泪水,十几年的压抑,原来自己心中,并不坚强,原来自己心中,是那么地苦。
一直哭着一直哭着。
渐渐地,哭得累了,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而赫连霸天,只是抱着她,没有动,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任着她哭着,任着她放泄着心中的痛苦。
直到很久很久,他听着哭声渐渐地止住了,轻轻将她的脸拉开,却看到,那一张如雪一般的娇颜色,斑斑泪痕。
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沾着泪珠儿,更显得娇娇欲滴。
那安详的样子,如婴儿一般那么纯真。
他一笑,那一刻,坚硬的心,柔软如丝。
轻轻地迈开步子,向着寝室走去。
怕惊醒了她,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柔。
小心翼翼地将她放置于床上,为她拉起了被褥轻轻地盖了起来。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着天色不早了,于是起身向外而去,他还有政事要做。
走出门口,就见周殆提着药箱正要来为轻雪治病。
“臣周殆参见皇上。”
“要来为雪妃治病吗?”赫连霸天问道,脸上是沉着而带着霸气的神色,完全不同刚才的温柔。
“回皇上,正是。”周殆应道,不缓不急。
“雪妃现在睡着了,就不要去吵她了,你在外面待她醒了再为她诊治吧!”赫连霸天说道。
而周殆听到赫连霸天的话,感到十分奇怪,他发现,怎的雪妃疯了,皇上似乎对她更好了。
还真是一件怪事。
不过圣命是不可不从的。
他点了点头:“臣遵命。”
“朕先走了!若雪妃娘娘有何情况,你再来禀报朕。”他说道,说完向外走去,走了几步,似想到了什么,又回头望着周殆,带着深沉:“周殆,尽一切能力,一定要治好雪妃!”
虽不是求,但是身为皇帝,说出这样一番话,却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了。
周殆点了点头:“皇上放心,周殆一定会治好雪妃娘娘的。”心中一笑,本来无一病,自是治得好的啊。
哎,看来这一次,不但领了雪妃一个人情,而且还要得一份奖赏了。
雪妃这个病,整个太医院,没人敢接手,个个摇头说无力,而只有他,挺身而出,下言必能治好。
“嗯。”赫连霸天薄唇微抿,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大步流星,明黄飘动,霸气重重。
周殆看着赫连霸天走去,这才一笑,转身走进了正厅,让宫女上了一壶好茶,而后悠然地品起茶来。
难得的清闲,不享才怪。
几份糕点,倒是爽口。
安静地享着。
只是这一等,却真的是许久,直到日落黄昏,还没有等到轻雪醒过来。
她这一睡,可真是能睡。
他坐得开始烦了,于是对着身后的宫女说道:“你们去把雪妃娘娘叫醒,总不能一直睡下去吧!”
“可是皇上吩咐了……”皇上可是说了让雪妃娘娘睡个够一,不要楷体醒她的。
“没事,若皇上怪罪下来,你们就说是我让做的,雪妃娘娘身上有病,一定要每日诊治,不能耽误的。”他可不想再等下去了。
“是,奴婢这就去。”那宫女一听,这才转身走进了寝室。
轻雪此时睡得安详而宁静,这一睡,当真是睡得极好,没有任何的恶梦,梦里面,全是娘亲那甜美而温慈的笑容,那么美好。
娘亲啊娘亲!
她的嘴角,淡淡的笑,弯月长眉,那么好看。
宫女有些不忍叫醒这美好的一刻,可是想起太医说的要及时给雪妃娘娘治病,于是不敢耽误,这才小声地唤道:“雪妃娘娘……雪妃娘娘……起床了!”
轻雪睁开了眼睛,有一刻钟,分不清此时正在何处,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那梦里,是娘亲与她最美好的一刻。
半晌,她揉了揉眼睛,而后愣愣地眼神盯着宫女。
就见宫女笑道:“雪妃娘娘,起床了,周太医来给你治病了!”
“病病……”轻雪愣愣地应道,而后拉起了被褥,没想到,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看着窗外那淡淡的红霞,美如一片缎子,想不到自己这一睡,竟是整个下午。
“是啊,看病病……”宫女哄道。
轻雪一笑,甜如蜜,一蹦,跳下了床,向着门外奔去。
每日午后,周殆都要来给自己治病的,此时已经是黄昏,只怕他已经等了许久了吧!
为何不早点让宫女来唤她呢!
宫女在身后,看着她一蹦而去,这才慌张地喊道,人已经追了上去:“啊啊……雪妃娘娘,奴婢给你整理一下仪容。”
娘娘才睡醒,那长发,凌乱不堪。
衣冠也是凌乱不整。
可是就这么跑了出去。
轻雪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周殆,眸间闪过一丝异光,淡淡的慧意之笑,没说什么,一闪而过,却是彼此了然。
而周殆,只是懒懒地站了起来:“娘娘这一觉可真是能睡,臣都等了一个下午了!”
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
轻雪眸光流转,几分娇嗔一般,却是转而痴痴的笑:“睡睡……睡睡……美美的睡……”说罢摇着脑袋,看着来傻傻的。
周殆走向了她:“娘娘坐下来,臣给你诊一下脉好下药。”
轻雪却不依他,只是向着外面奔了去:“花花……花花……”
门外园中,满园的桂花飘香,那淡淡的小黄花,一簇簇地,那么美那么美,在红霞之下,让人沉醉。
她的心,在那一刻,绽开了。
冲向了最近的那一棵桂花树前,她的脸,凑向了桂花,细细地嗅着,脸上是满足。
如果没有仇恨的话,她想,她要一个小小的院子,门前有一片的桂花树,每当秋风来临,就会有伴着那浓郁的桂香,让她闻到母亲的味道。
“雪妃娘娘,臣给你诊脉!”周殆突然大声地喝道。
轻雪一转头,看着他的样子,忽然颤着身子:“怕怕……怕怕……”
而一旁的宫女,看到雪妃如此,那还敢怠慢,毕竟虽说雪妃现在疯了,可是看皇上对雪妃的紧张态度,身为奴才的,又怎么还敢怠慢呢。
赶紧上前扶住了雪妃,轻声地劝着:“娘娘莫要害怕,太医给你治病哦……”
轻雪轻轻地拥入了宫女的中,如个小孩儿一般,点了点头,小声地应道:“嗯。”
宫女这才拉着轻雪走到了厅中坐下,周殆看了她一眼,眸间流转一笑,想不到,她装得可真像,若自己不是知道她是装的,都会认为她是真的傻了。
那么痴的眼神,那么无知的动作,那么怯怕的样子。
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是装出来的。
高啊!
心中一叹。
手轻轻地点在她的脉上,装模作样地为她诊治着。
为防被人露出半点蛛丝马迹,让人查出她是装傻的,每日的药,全部都是按照治疗疯癫的人开出来的,不过每一次,她都没有喝下,而是喂给了那每一棵花朵。
而他,还会为她准备那些疗补养身的药,以强健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此时已经是极差极着的,连连的病与伤,可是最能折磨人的,尤其是这一次溺水加之发高烧,更是严重。
“嗯,怎么不见好转呢!”他故意低着头,眉头深皱着说道。
这是要做出四周的人看的。
果然,一边的另一名宫女凑上了前:“太医,不是说一定会治好的吗?已经吃了好几副药了,怎么会不见起色呢?”
状似无意,可是这话,听起来,却是有意的。
周殆心中冷冷一笑,看来,这个宫女,就是华妃安插来的人了,于是愁着一张脸说道:“按理说,发烧所引起的疯癫,虽然说很难好,可是这药是秘方,喝下应该是会有好转一点的啊,以前也有这类病人,都吃好了啊,哎,怎么雪妃娘娘会不见好转呢!”
“那怎么办?”那宫女又追问道。
周殆故意不说,而是皱着眉头,脸上故意现出几分的担忧:“这个我会另想办法的。”
那宫女一听,这才没有追问下去,脸上却是几分暗自欢喜。
这些人,是多么地可怕啊!
轻雪见状,心中也是冷笑,不过却更是故意了。
她突然用力将手一抽,抽离了周殆脉着的指,而后跳了起来,就向着园子里跑去:“桂花香,香桂花,桂花香……”
口中轻轻地唱着,满是无知的开心。
她派人来暗中查证,那么她就让她看得‘清楚’一点儿。
而周殆,看着她的样子,暗中一笑,却是拿起了笔:“我这儿再开几副药,是给娘娘补身子的,娘娘的身子太虚弱了,不适合下重药,得把身子调养好了,才能好好地开治疯颠的药。”
毕竟,若是那药经常倒年龄,难免会有让人发现的一天,可是喝下,那里面有一些药材,对身体是极不好的。
开好了药,于是他便走了。
而轻雪,却是一个人开心地在园中跳着舞唱着歌儿,一遍一遍地唱着那桂花香。
手中更是忙碌地采摘着桂花,而后撕成一片一片的,然后撒向了天空,而后笑得美好,迎着桂花,让桂花,沾满了脸。
周殆走了上前,眼光微一眨,暗示了轻雪一眼。
轻雪了然,于是捧着一捧子的桂花,忽然扑向了周殆:“给你花花!”
说着一整捧的鲜花挤到了周殆的手中,而后又一跳,跑开了。
只是那纤长的手,似不经意一般,滑过衣襟处,一卷小小的纸,放置在了贴身之后,而后向着桂花深处跑了去。
来到了桂花深处,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字卷,那里面,只有短短四个字。
安心吃药。
看来,这次开的药,是可以吃的。
一笑,真的很感谢他。
那纸,用力一卷,咽入了腹中,半点蛛丝马迹也不留下来了。
转身,又开始疯疯颠颠地四处跑着。
桂花园中,那女子雪颜如画,衣裙飘飘,如桂花仙子一般,开心地跳跃着。
突然,眼前一个紫色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轻雪抬起了眼睛,那明亮的眼睛一眨,而后笑了起来,痴痴傻傻的,而后竟是不在意她一般,一转身,又向着另一个方向跑了去。
突然,一个声音喝住了她:“站住!”
轻雪心中冷笑,华妃,可总算是来了,她还以为她不会来呢。
她必须来的,至少要来看看,看看她这个疯了的人是不是真的疯了,毕竟以她的谨慎,那些宫人报给她,她未必就能安心。
自己的存在,对于她而言,是一种极大的威胁,而且在此时那层纸捅破之后,她更是不安了。
转过头,痴痴地笑,而后看着她,跟着喊道:“站住!”
“你不必再装疯了,你这点小把戏,能骗得过我吗?”华妃一双眸眼,几分凌厉盯着轻雪说道。
那眸光,竟是装得那么肯定,仿佛看出了轻雪是装的一般。
轻雪心中又一冷笑,她以为就如此,就能试得出她来吗?
她未免也太小看了她楼轻雪了吧。
那一夜,只是因为她太信任人了,所以才会犯下那么大的错误,可是这一次,却不同了,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宁如华有任何的机会了。
她会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狠。
抬着头,轻雪愣愣地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而后竟是扑向了她:“好美的花花啊!”然后一把将她头上一枝紫色的玉钗子珠花拔了下来。
左右四细看着把玩,而后举得高高的,旋转了起来,很是开心:“美美的花花,我喜欢……”
而华妃,被她突如其来一扑,吓了一跳,还以为她真是没疯想要报复她,才要用力推开她,却发现她一拔自己发上的珠钗就跳开了。
一惊下,脸色有几分难看。
乍青乍白的。
忽然厉声地喝道:“你在干什么!”
轻雪被她一喝,整个人吓了一跳,猛地抬起了脸,看着她半晌,终于,嘴一瘪,竟是哭了起来。
把手上的紫色珠钗一扔,扔向了她:“怕怕……”
“疯子!”华妃青着一张脸,怒道。
一双眼睛,恶毒地盯着轻雪看,似乎恨不得将她杀了一般。
轻雪忽然整个人一吓,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头,整张小脸都藏在了膝盖里面,一双眼睛,害怕地盯着华妃看。
心中却是一笑。
这一珠钗拔下,华妃那挽得整齐的发髻,就被弄得凌乱不堪了,一边整齐一边凌乱,那模样,相当可笑。
“娘娘莫要气,奴婢这就给您弄好!“她身边一个宫女赶紧上前捡起了那紫色的珠钗,而后说道。
华妃却是瞪了那珠钗一眼:“扔掉,被这疯子沾了的东西,我不要!”
“是……”那宫女被她一吓,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撒手,就将那珠钗又扔到了地上,像是扔着什么烫手的山芋一般。
而宁如华,踩了啃碎步,就要走了。
可是细细一想,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轻雪。
而轻雪,也同样在看着她。
只是轻雪的脸上,全是害怕,一双亮而明眸子,就那么瞠大着看着她。
一眨不眨地。
宁如华想了想,终还是不放心,又转身走了回来,这一次,她蹲在了轻雪的面前,仔细地看着她:“楼轻雪!”
轻雪却是愣愣地看着她,对于她唤自己的名字,似乎并没有反应一般。
“不必的,我不是坏人。我带你去玩!”宁如华忽然很温柔很温柔地说道,而后对着轻雪伸出了手。
而轻雪听了她的话,看了她许久许久,而后竟是伸出了手,捉住了她的手:“好啊……玩玩……我要……”
说着就蹦了起来,仿佛忘记了刚刚的事情一般,又开始笑着闹了起来。
而华妃,仔细地看了她许久,却是不眨一下眼。终于这才肯定了她是真的疯了。
“玩玩……”轻雪拉着她就要她跟着自己跳。
而华妃,突然脸色又是一沉:“滚一边去!”
这一喝,轻雪又是一惊,而后害怕地站在一旁盯着她看。
她身边的宫女于是小声地在她的耳边说道:“娘娘,看来她是真的疯了,不然不会这个样子的。”
“嗯,我自有分寸!”宁如华说道,而后转身:“有没有让人去唤那宫女过来?”
“奴婢让人去找了,应该这会儿快过来了。”那身后的宫女应道。
“玉姑姑那边怎么样?”华妃又问道。
“奴婢去看过了,伤得有些重,只是皇上下的旨,又不能传太医去看,只怕这伤要半个月下不了床的。”那宫女应道。
华妃点了点头,脸上却看不到过多的表情。
轻雪心中一笑,如果玉姑姑知道华妃得知她挨了一百板子是如此不在乎的表情,她还会如此为华妃卖命吗?
这时,轻雪就看到那个刚刚一直问着周殆她的情况的那个宫女跑了过来。
果然没错,她就是华妃埋于这儿的奸细。
就见那宫女跑到了华妃的跟前:“奴婢参见华妃娘娘。”
“怎么样?”华妃高傲地问道。
那宫女赶紧回答:“只怕难得救,虽然那周太医对皇上说得胸有成竹,不过他刚刚在为雪妃治病的时候,一直皱着眉担忧不已,说是以前给其他的发烧烧坏脑子的病人吃了药效果很好,却不知道为何到了雪妃这儿就一点效果也没有。”
而华妃,听完了那宫女的话,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轻雪自是知道她在笑着什么,她一定是在得意,她给自己下了曼陀罗花之毒的。
只是她只怕不知道,这毒,周殆已经为她解了去了。
她应该后悔的,为何,不给她下点致命的毒药呢!
人一死,就不会有威胁了。
看着华妃扭着优雅的步子,故做高贵地走了去。
轻雪只是站在那儿,愣愣地笑,又跑向了桂花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