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风很凉很清。
她起得很早,起来的时候,赫连霸天已经不在了。
这是她正常情况下,第一次与他相卧整夜,却只是单纯聊天,没有侍寝。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她的心里,却是开心的,他昨晚热切地想要,可是她只是淡淡地恳求,他便不再有所行动,而是忍住了那熊熊的欲火。
这看似平凡,实则在意义上是不同。
至少,他那时候是尊重她的,没有强迫于她,没有把她当成是一个侍寝的妃子对待。
想起昨夜,嘴角扬起一抹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甜蜜。
他睡在外侧,紧紧地抱着她,她能感觉得到,他身体紧绷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抱着她的手,已经僵硬一般。
他呼吸出来的气息,炙热如火,直撩拨着她。
让她几乎忍不住。
可是她知道必须忍,若是这个晚上没有忍住,让外面的人知道有了异常,那么她的清白就遥遥无期了。
她当时,只对他说了一声:“不要,好吗?”
原本,是不抱任何希望得,赫连霸天线****总是极强,不管什么时候,轻易都能点志欲火,而且她身为他的妃子,本来义务上就是要服侍他的。
却没想到,他只是轻轻地掬起她的秀发,而后对她说道:“好,今晚听你的,你说不要,就不要。”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吃惊不已。
这个男人啊!
总是有本事让自己吃惊。
而且,她更没料到的是,他竟然真的忍住了,为她忍了整整一夜。
那一刻,她知道,有某一处,正在软化。
有一些人,挡不住别人的温柔真心。
她大概就属于这种人的。
吃软不吃硬。
别人一待她好,她就无法做到冷情。
伸了伸腰,看着外面忙碌的人们,她勾起一笑。
今天,真相就能大白了。
笑着走了出去。
继续又是痴痴的样子。
愣愣一跳地跑了出去。
就有宫女跑了过来:“雪妃娘娘,您可是醒了啊!真是谢天谢地啊!”
看着宫女一脸激动的样子,轻雪只是暗自一笑,脸上却是痴然大笑,冲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抱住了她:“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稚稚的语气,疯颠的模样。
“是啊,谢天谢地!谢天谢地!”那宫女一听到轻雪的话,也跟着应着,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这个宫女,是刘公公后来派过来的,看起来十分伶俐的样子,而且对她也算是好的,名唤春儿。
不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如今,已经不敢轻易地相信任何人了。
因为那代价,实在是太高了。
“胡闹,身为奴婢,竟然如此抱着主子,没大没小!”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轻雪循声望去,终于见到了那个该来的人。
她的料算没有错,她来了。
华妃,一身华丽的桃红宫衣,绣织着银丝金边,合体大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高贵大气,那垂仙髻上,几枝珍珠垂吊珠钗,一枝金镶玛瑙的金蝶,称出她非凡的贵气来。
她的脸上,满是居高自傲。
而且她的身后,跟着的,是一身白衣飘逸的灵妃,小小的瓜子脸,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灵气十足。
乍一看来,当真是十分清灵,只是那双眼中,染了尘埃,又怎么配得上一个灵呢?
轻雪一笑。
看来,是为了来验证她是否是疯子的事情的。
春儿被华妃一喝,整个人吓了一跳,猛地跪在了地上:“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求华妃娘娘恕罪!”
而轻雪,看着她的样子,只是双眼瞠大,愣愣看着,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怕……怕……”
而华妃见此,对着那宫女喝道:“退下吧!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她此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对付这样一个小人物的。
“多谢华妃娘娘饶命之恩,奴婢马上退下!”春儿颤颤地道,人已经跑开了。
“楼轻雪,你不要再装了,还装什么!”灵妃看着春儿走远,这才回头望着楼轻雪的样子,大声地喝道。
轻雪却是愣愣地看着对自己喝着的灵妃,那一双清澈如流水般的眼睛,盯了良久,那哭声却是越来越大:“我怕……我怕……”
“你还装,楼轻雪,你真的是很会演戏的啊!那一日在窗台前的时候,你不是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却反而来装了!”灵妃大声地喝道,脸上很是紧张。
盯着轻雪,又望着华妃,似乎很怕轻雪继续装,神色微微变了。
而轻雪,却只是愣愣地看着她,脸上的泪不断,又添几分好奇,口中不停地喊着我怕我怕。那傻痴的样子,不管谁人看来,都不会怀疑是装的。
“楼轻雪!你还装!”灵妃看着她这个样子,整个人冲了上去,素红的五指扬起,一把就要扇轻雪的脸颊。
轻雪一惊,却是整个人把头都埋进了膝盖间,全身不住地发着抖:“我怕……我怕……娘亲啊……娘亲啊……”
就见一巴掌直接扫到了轻雪的头上,那松散的长发,被这一拍,更是乱了。
只听得一声拍声很重很重。
灵妃是下人狠劲的了。
轻雪暗咬了下牙,没有她忍不住的,灵妃,这一巴掌,她定会双数奉还的,若不然,她便不叫楼轻雪。
耳内嗡嗡作响,只觉得难受之极。
不忘记装戏,她‘哇’地哭得更大声了,双手捧着头,整个人哭得厉害:“痛痛啊……痛痛啊……娘亲怕怕啊……”
而灵妃,看着轻雪的样子,却是更恼,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狠劲,大喝道:“楼轻雪,你还装,你敢给我再装!”
她说着狠命地拉着轻雪的肩晃着。五指更是用力地掐入了轻雪的肩骨中。
似乎非要把轻雪摇醒过来一般。
而华妃一脸优雅地立于一旁,眸光流转,是一抹冷情的笑:“好了灵妃,你才是不必再装了,我早就知道你不会那么乖巧地助我的了,果然,你是别有用心的啊,借刀杀人之计只能用一次,而不能再用的,你不知道吗?以你的心计,与我斗,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我没有,我真的是说真的,那一日真的是她清楚地告诉我,她没有疯的!”灵妃喊道,她此时如果失势,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这些日子她思量了许多,她此时已经失宠,没有皇上宠爱,那么她在深宫中如覆薄冰,虽然轻雪那日说的很值得考虑。
不过她之前与华妃联手,将楼轻雪害得差点死去,她想,楼轻雪又怎么可能会原谅她呢?所以,她目前唯一只能与华妃联手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华妃竟然会不愿意信她。
“好了,灵妃,不必再说了,昨日太医院所有太医诊治都说她的病一时半会不会好的,本宫也谴人去请了几个太医来问话,太医都说她的脉向乱而杂快,不可能是装的,你倒是说说,这如何解释呢!”华妃冷笑着说道,而后一副高高在上的斜睨的样子。
“你也不试想想,以你目前的身份,就算除去了我又能怎要呢?你以为你犯了那样的错误,皇上会将后位传给你吗?你简直是痴心妄想的。竟然与我玩这种把戏,你也配!”华妃说罢,冷哼道。
而这轻蔑的一句话,却让江婉柔整个人一震,眸光转狠,望向了华妃:“宁如华,我只是一时失势,我有心与你联手,却不料此时倒落得这样的一个结果,你以为你就能够当上皇后吗?”
江婉柔说着冷哼了一声:“不可能的,皇上慧人圣眼,终会看清你才是这深宫之中最狠毒的女人的,那时候,你以为皇上还会饶了你吗?”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皇上不会知道你是我杀的,而楼轻雪是我害傻的,那一夜,皇上亲眼看到的,所以他不会怀疑的,这一切,将会随着你的死而终结于尘世的。”宁如华勾起了一笑,却是得意非常:“江婉柔,你不应该惹我的,有些话,说出来,只会害了你自己的。”
她说着间眸光凌厉如剑一般瞪向了江婉柔。
而轻雪,眼中泪花不断,并没有抬起头,只是不住地大哭着,全身不住地颤抖着。
她知道,此刻半分破绽也不能露出,若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你要干什么?”江婉柔,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了,她不由后退了几步,直到抵在了桂花树上。
“我不要干什么,只是那件事情,不能传出去,不能落入皇上的耳中,而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活人守住秘密,所以,你只能成为死人!”宁如华冷硬地喝道。
对着身旁的宫女动了一个眼神,就见两名宫女走了上前。
江婉柔惊得整张小脸刹白,手紧紧地掐着桂花树,而后她对着一旁的楼轻雪喝道:“楼轻雪,我将这一次我与华妃联手的经过写成了状书,就藏于灵莲宫中,你赶紧让皇上去搜出来,这样就能还你清白了!要快,决不让华妃的人先得手啊!”
她的声音,微带着颤。
而轻雪,自始至终,只当没有听到一般,只低着首不停地哭着,整个人颤抖不已。不管灵妃的话是真是假,她都不需要。
而且她为何觉得灵妃这话听起来并不真切呢?
若是不能让华妃的人知道,为何还如此大声地喝。
她想,灵妃是想要捉住最后的机会,让自己现出真形。不过灵妃只怕要失望了。
垂于膝间的小脸,凛然如风。
灵妃、华妃,今日你们都不会逃脱得了的。
“楼轻雪,楼轻雪,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你是故意要害我的,你故意让我去与华妃告密,让华妃以为我是故意骗她,用借刀杀人之计来杀你!原来你那日并不是真的要让我与你联手的。”灵妃后知后觉地喝道,语气中充满着害怕,充满着无助。
轻雪只是心中冷冷一笑,却没有抬起头,她想,真正的人物要上场了。
果然,就听到一声冷戾的暴喝:“贱人!”
那声音,那么震震有力,那么冷狠无情。
轻雪,终于抬起了脸,那梨花带雨的脸上,倾城绝美,是淡淡的笑容,轻如拂风一般。她望向了华妃,一笑:“华妃娘娘。”
而华妃整张脸刹时变得雪白,全身不住地颤抖着,终于缓缓地跪向了赫连霸天:“皇上,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不希望朕来吗?你一定是希望朕此刻在早朝,可是朕若不来,又怎么能够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场好戏呢!”赫连霸天冷声喝道,他没有想到,他从前最是赞赏的宁如华,竟然会是如此一个深沉不露,狠而无情的人。
失望盈于脸上,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皇上,臣妾知罪!”华妃听到赫连霸天的话,一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低下了头,满是无力的样子。
一切都没了,一切都没了。
这一刻,她清楚地明白。
转首望向了楼轻雪:“你真的是装的?”那一句话,咬牙切齿,似乎恨不得将轻雪咬入腹中一般。
而轻雪,看着她愤恨的样子,却是笑得更妩媚。
眸光明媚耀眼,雪白素手纤纤扬起,轻轻地抚了抚已然凌乱的长发。
“哈哈哈,我就说了,她是装的,你偏偏不信,宁如华,这就是你多疑的好下场,哈哈,还想杀我,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灵妃大笑着喝道,脸上非哭非笑,看起来却是十凄悲。
刚刚她差一点就让华妃给杀了,身为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闺中小姐,她何时面临过这样生死关头的可怕,一时整个人都显得几分反常。
就是上一次,虽被关入牢中,可是没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那么担心,可是刚刚那一刻,她却是有着无穷的恐惧的。
华妃定定地望着轻雪。
而轻雪,看着她们两个人,勾起一笑:“华妃,你不必恨我,你也无权恨我,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况且,你施奸计是变了害我,而我,却只是想寻回自己的清白罢了。”
“楼轻雪,我太小看你了!”良久,宁如华那冷硬的口中,崩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轻雪只是淡淡的笑,并不置辞。
华妃转望向了赫连霸天:“皇上……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臣妾也是被逼的啊,那一日,本是楼轻雪她要先陷害我的,若不是我得了消息,反摆回她的道的话,受害的人就是臣妾了。”
“如华,这个时候,你还妄想要争辩吗?你既然知道什么是眼见为实,什么是耳听为证,你既然知道捉住朕那一刹那一眼的不清明,那么此刻,朕就明确告诉你,刚刚的一切,朕都看到了,朕都听到了!”赫连霸天冷喝道。
宁如华,竟然敢糊弄他,而且还如此狠毒,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你应该知道的,朕最恨的就是被人糊弄,还有就是后宫这些勾心斗解,偏偏你两样都占齐了!而且你竟然还那么狠毒,视人命如草菅!”赫连霸天手负于背,冷冷地说道。
“皇上……”华妃听着赫连霸天的话,只觉得天昏地暗,心中已经知道,自己是彻底地完了。
只这一朝之间,天地俱变。
“来人啊,将宁如华与江婉柔二人打入冷宫,永世不出!”赫连霸天喝道,语气沉沉,不再望她二人一眼。
这样的女人,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当初会觉得她们不错。
“皇上!……臣妾是错的,可是这个楼轻雪,却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她也是蛇蝎心肠,心计深沉的女人啊!”宁如华一听猛得神色大变,整个人大哭地喊了起来。
轻雪只是淡淡地看着华妃,只是一笑,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妄想狡辩,还有用吗?
而宁如华,却突然望向了轻雪,眼中恶狠,却又似带着几分得意一般,她忽然勾起了一抹笑:“楼轻雪,你以为如此就能够打得倒我吗?”
宁如华说罢,又望向了赫连霸天:“皇上,您就算不念及臣妾多年来服侍您尽心尽力的份上,至少您也要看在我兄长为日烈国牺牲性命的份上啊!皇上难道忘记,皇上您当时在我哥临终前答应过他的事吗?皇上……”
那一声声,带着凄楚,尤其是那一声哥,更是饱含了太多的感情。
赫连霸天一听,终于正眼望了她一眼。
宁如华,也许是坏的,可是她有一个好兄长。
宁如炎,三年前,随他一同出去征战,是为了救他,替他挡去了那一刀,所以才失了性命的。
他记得,他的胸前,一刀直灭而入,那血,如喷泉般涌了出来,一刹那时,就染红了他整件战袍。
他的嘴角,那血不停地涌了出来。
怎么擦也擦不完。
可是他还是咬着牙,说完了临终前唯一的一个心愿,就是要他好好地照顾他的妹妹。
这个心愿,他又怎么能够不答应他呢。
他记得,当时握着那一双沾满了血的手,郑重地对他点了点头:“朕一定会照顾好如华的,你放心吧!”
那话说完,宁如炎一笑,闭上了眼睛。
情绪,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宁如炎,与他一同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早已经不单单是君臣的关系,更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啊!
深深地闭上了那一双深遂的眼眸,似乎那一幕,又出现在了眼前,他怎么能够让他死不瞑目呢!
睁开了眼,他喝道:“将宁如华软禁于华玉宫,一切奉禄照旧,但是不得朕的命令,不得出宫!”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宁如华一听到赫连霸天的话,当场直跪着叩头,那哭得妆容也花了的脸上,是一抹得幸。
而赫连霸天冷冷说完,他转过了身,望向了轻雪。
他说过,会还她公道的,可是这个决定,他知道,一定会让她失望的。
可是,他却只能如此。
他欠宁如炎一条命,所以,他必须完成他的心愿。
轻雪没有说什么。
在刚刚宁如华对着她勾起那一抹得意的笑,而后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她的心中,已经默料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了。
她不知道,宁如华的哥哥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怎么能够令赫连霸天生生地转了主意。
不过不管如何,就算再是不满,她仍然没有表现出来。
赫连霸天的表情告诉她,他这个主意,是不可能会改变的。
所以她不必多费口舌,要想杀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要靠圣旨去杀的。
宁如华如今已经失势,纵然有一个哥哥能保她不被打入冷宫,可又有何用呢?一个失势的妃子,还指望什么呢?
轻雪一笑,她不放过她的,她不知道宁如华还有什么挡身牌,所以她不能冒险,想想可笑,却是宁如华教会她,人若不狠,有时候害的是自己。
她不能让宁如华有任何翻身的机会的。
而且,她要为她死去的孩子报仇雪恨!
心中那痛苦的恨,在叫嚣着。
可是她却依旧要装得十分温善,弯弯一笑,看着想要解释的赫连霸天,她只说道:“皇上做的任何决定,臣妾都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她知道他为难,那么她就靠自己。
而灵妃,却是不甘,大声地喝道:“皇上,就因为她有一个哥哥,所以你就放过了她,那么臣妾呢?臣妾最多也只是从犯,却要被判重罪吗?皇上啊……皇上……”
赫连霸天冷扫了她一眼:“上次将你放出来的时候,朕就警告过你,叫你要安份守已,可是才不出几日,你却又犯下了这等罪责,朕只是将你打入冷宫而没有处决了你,你应该感到庆幸了!”
“皇上……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求皇上恕罪啊!皇上,臣妾这么做,也是因为臣妾爱你啊……皇上,那冷宫,根本就是人呆的地方啊……皇上……”江婉柔哭得撕心裂肺。
而赫连霸天,根本就不看她一眼。只是转身。
“我们进去吧!”他对着轻雪说道,而后率先走入了海棠宫。
轻雪浅笑依依地跟了上去。
只是一回眸,那波光盈荡中,却是一抹狠厉,带着深深的冷意,直盯向华妃,只一眼,而后扫开。
可是这一眼,却让华妃冷不防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