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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糖的新男朋友叫向远歌,据安迪说,这个向远歌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却有财力在直播室里对白糖一掷千金,不到两个月就刷了快三十万人民币,所以引起了他的怀疑,于是聘请了私家侦探去进行了一番调查。
原来他是个知名房地产商人的儿子,难怪有钱,但同时也得知了一些有关他的不好传闻,诸如高中时在校拉帮结派、打架斗殴,还有高考舞弊、找人代考,利用社会关系威胁校方给他保送名额,以及无证驾驶、车祸逃逸等等,可谓从小到大劣迹斑斑,其中最夸张的是杀过人,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也足够令安迪为白糖的安全感到担忧。
下了班之后,陈依和白祁打了招呼,说要去他家里给他们兄妹做饭,实际上是因为她答应了安迪,会找白糖好好谈谈,但她并没有信心说服她与向远歌分手,因为她不是那种擅长指导晚辈人生的长辈,她自己的情感问题还杂乱无章呢。
来到白家兄妹的门外,陈依按了老半天的门铃也不见开,白祁明确地告诉她,白糖这会儿是在家里的,于是她奇怪地打电话给白糖,却被立即挂断了,然后收到她的微信说:“等一下。”
双手提着两大袋子蔬果食材的陈依,只好傻愣愣在原地等了快十分钟,才终于见到精致妆容的白糖把门来开了,不等她开口,她先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别说话。”
说罢,白糖转身又回到了卧室里并关上了门,走进客厅里的陈依听见她在门里说话的声音,“没什么,只是快递。”下一句是,“谢谢少壮歌送的‘飞船’,喜欢啊,但是我更喜欢你带我看‘烟花’,多来几发,壮观点儿,哇——”兴奋地尖叫声,“谢谢,也谢谢所有送我礼物的宝宝,又有主播邀请我‘PK’了,来来,朋友们,我们打爆他的狗头。”
原来她是在直播。陈依的疑惑被解答后,自顾自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
又过了半小时,白糖边伸着懒腰走出来边说,“不好意思啊,PK的时候不能走开。”
陈依正在腌肉,她瞥一眼还泡在水盆里的蔬菜,向白糖努努嘴,“过来帮忙?”
“累死了好吗?不想动。”白糖翻个白眼,从湿漉漉的果盘里拿起一个洗好的苹果,甩了甩水珠后,啃了一口,发出对味道满意的哼哼声,一扭屁股轻松地坐在旁边的案台上。
陈依不明白她有什么累的,“直播不是坐着的吗?”
“精力消耗可大了,说话啊,赔笑啊,演出激动和惊恐啊,这都不需要力气么?我干的可是演员的活儿。”白糖夸张地挤弄着表情,同时三两口吃掉了手里的苹果,跳下案台挤到陈依身边,将双手伸到水龙头下边冲洗边扭脸看着陈依,她仔细端详着她的侧颜,以表示肯定的口吻说,“哎,你不是以前演过戏吗?你看你现在姿色,也还行,美颜一打开,说你十八岁也不会有人说不信,要么你也来当主播,加我们的公会,我带带你,比你上班挣得多。”
既然她主动聊起了直播,陈依便借此打探起来,“瞧你口气这么大,最近挣了不少钱?”
白糖也没有戒备,“还行,反正够买几个包,几双鞋的——”她话锋一转,突然毫无征兆地为白祁露出骄傲的表情来,“当然啦,远远不如我哥就是了,就我榜上那几个,再可劲儿地刷钱,加起来都不够我哥看一眼的。”
白祁是理财师,工作内容就是替客户打理他们的钱,使得他们的钱像雪球一样滚动起来,越滚越大,可以钱生钱,他接的都是“私活儿”,在圈里靠口碑赢取客户,算是半自由职业,他自己名下注册有一间工作室,但仅仅为了处理账务,在职的员工只有一个他的助理,他本人很少去办公室,但也很少在家办公,比起操作电脑,在外头与各色人马交际的时间占比要更多。
她抬手在空中做出敲击的样子,得意地说,“我哥,用手指在键盘上瞎划拉几下,就能挣到好多人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你说你榜上的人,是那个叫少壮歌的吗?”陈依飞快地把话题从白祁那边,捞回到直播间里的重点人物,“我听见你一直在谢谢他送你这个那个。”
白糖一愣,继而皱起眉头,“这屋里,隔音这么差?”
“他是你朋友吗?”陈依追问,“我的意思是,既然他刷了这么多钱,你们应该见过面了吧?”
白糖终于警觉起来,她眯着眼瞪她一眼,“你什么意思啊?说得我跟小姐‘出~台’似的,老娘正经人好吗?不偷不抢的,干的工作跟电台主持人一个意思,也没见哪个主持人因为收到同一个观众太多投稿,就跑去跟人做朋友的。”
“只是网上说说话,就给你刷这么多钱?”陈依进一步试探地问,“十几万有吧?”
白糖嗤笑出声,“你干什么?你还不是我法定意义的嫂子呢,就开始要管我钱了?我们直播平台要抽一半的,到手我也没多少钱……”
陈依说:“我就特好奇给你刷钱的这人,图什么?”
白糖双手抱在胸前,沉默地凝视了她半秒之后,已经怒意在脸了,她道,“你有话就直说吧,别嘴上弯弯绕绕的,烦人。”
绕半天也没绕到重点上,陈依也累了,她本来想循序渐进地引导白糖自己去思考对与错,因为她很讨厌家长那一套“听老子话”的教育方式,她叹一口气,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双手空空地转过身子去直面白糖,以示自己严肃的态度。
“那我就直说了,那个少壮歌是不是叫向远歌?他是不是你现在的男朋友?你是不是已经和安迪分手了?就为了和这个向远歌在一起?你是因为他给你刷钱?还是因为你真的喜欢他?”
陈依突然弯道超车,直挺挺杀过来的一连串问话把白糖给听懵了,一时间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好,哑口无言了半分钟后,她终于理清楚了信息:陈依知道得太多了,那只有一个可能——“安迪告诉你的?”她自问自答,“他真够多管闲事儿的!”
“他还告诉我,你这个很有钱的男朋友可能不是好人。”陈依迈上一步道,“你了解他吗?”
平时几乎感觉不到陈依比自己年长八岁的白糖,这会儿感受到了她身为年长者的魄力,像是一抹历久弥新的冷兵器,刀尖戳得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但立即又因为感到被轻视而恼羞成怒地迎了上去,她扬起下巴,“我就问,关你屁事?”
“白糖,我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不过分吧?是事实吧?现在我走到街上,任何一个路人都可以叫我滚开些,他们不管是乱穿马路被撞死也好,还是醉酒天桥上跳下去摔死也好,都不关我的事情,毕竟我不认识他们,我没看过他们小时候的脸,没陪他们在大半夜的河滩边捡漂亮的石子儿为了做手工作业,没假装家长帮他们在不及格的试卷上签过‘已阅’,我对他们没有感情,对他们的未来漠不关心。”陈依的双眼温柔地看着白糖,记忆为她的目光镀上了一层柔软的浅金色,像是一条卷动的河流,她微笑着说,“我认识你,不止是认识你,我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与你是重叠的,未来也可能会一直与你度过,我关心你,希望你平安健康,所以我看见你过马路闯红灯一定会拉住你,看见你喝多了一定会护送你,我不想看见你处于一丝丝的危险之中。”
这条柔软的河化解了白糖那一身抵触的戾气,她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睛,外表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的陈依,在这一刻竟然散发出母亲的柔光来,或许是因为她太久没和妈妈亲近过了,此时此刻,她好像一个小学生般柔顺又委屈,“最开始确实是觉得远歌有钱,就跟他多说了几句,后来聊得多了,我发现他很特别,是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我说不清楚,无法形容他对我有着多大的吸引力……”她抬起眼,神色认真地说,“我喜欢他,是真心的,没有别的附加条件,纯粹地喜欢他。”
同为女人,白糖的表情明确地叫陈依知道了,她对待这段感情是认真的,于是她只能气馁地长叹一口气,“安迪一定已经把话都说完了,我再重复也没有必要,我也不可能命令你去做什么,那我请你至少先保持安全距离多了解一下对方,你们也没认识多久,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不是吗?”
“我知道啊。”白糖打断她的话,“远歌对我没有任何隐瞒。”
陈依一怔。
她被“反将一军”的表情把白糖逗笑了,重回上风的她挑了挑眉毛,不容置疑地说,“人都有过去,我不在乎,我可以拥有的是他的未来。”
“可是,一个人的品行一定是被过去经历所塑造的,过去与未来并不是两条平行线,如果他的过去不光彩,我们就有理由怀疑他在未来的表现。”陈依皱起眉,犹疑地问,“他真的犯过罪吗?如果他真的是罪犯……”
“不要一口一个罪犯、罪犯的好么?你凭什么给人定性?人有多复杂,你这么大年龄了难道不知道?坏人不会变好吗?过去决定未来吗?如果事事顺心如意,又有谁会故意去犯罪?难道没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吗?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吗?”白糖激动地踢了一脚身边的垃圾桶,很是突然地吼道,“我跟我哥就是罪犯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