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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上)

第十九章

1

处理完了那一起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陈依不再放心迟诺开车,还是自己坐进驾驶座开去了超市,买了菜,回到家里以后,又做了三菜一汤,直到夜里八点,她才筋疲力尽地落座,看着迟诺端起碗来吃得很香,心里虽然有些安慰,但还是忍不住叹息,这一天下来实在是太累了,如果迟诺不跟着回来的话,她完全可以叫个外卖,吃完后简单冲个澡就躺在床上看公司报表了。

陈依试着委婉地提出来,“迟诺,其实你不用这一天天都来接我下班,你下了班以后也挺辛苦的,早些回家休息更好。”

“那不行,你是我女朋友,我就要为你保驾护航,做你的保镖,保证你的平安。”迟诺说话间已经吃完了一碗米饭,因为他饭量大,所以陈依都把蒸饭的锅和饭勺放在他的手边,他边给自己盛第二碗边说,“有我在,那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你放心。”

他没有听懂她的话里话,陈依只好继续站在不想他劳累的角度劝说,“可是你每天送过我之后再回你那边去,这么来回折腾,总有吃不消的时候,遇到那种坏人坏事的概率没有这么大,我们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迟诺夹菜的动作慢下来,似乎正在开动脑筋思考对策,果然眼睛一亮,很兴奋地说,“要么我们同居吧?”

“同居?”因为陈依从来没思考过这一茬,所以不禁表情迟钝地重复了迟诺的发言,“我们吗?”

“不是我和你,那你想跟谁?”迟诺笑了,他的腮帮子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好像仓鼠一般环顾这屋子,“我们迟早要住在一起的嘛,你租的这个房子太小了,还不如我那个呢,要不然你退租,和我一起住?”

“不了。”陈依的回答没有片刻犹疑,因为她还记得自己和白祁分手后,无处可去的慌张,有了那一次的教训之后,她再也不会感情用事,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住处,是她坚守的底线。

迟诺点点头,自顾自地说道,“也是,我那边的话,距离你上班的地方有点儿远,我们找时间一起看看房子,选择我俩单位的中间位置,找个大点儿的,我想养狗。”

陈依一愣,“养狗?你负责照顾吗?”

迟诺傻乐,“我只负责玩儿。”

陈依皱起眉头,“我们都要上班,还是别了,狗怪可怜的。”

见到她似乎有些不悦,迟诺解释道,“我随口一说,就是个美好憧憬,等我们结婚以后,安稳下来了再养吧。”见到陈依端着碗半天了,筷子也没有动一下,他奇怪,“姐姐,吃饭呀?你今天炒的这个尖椒鸡蛋可绝了,我能一口气吃三盆。”

陈依放下碗,“我吃不下。”

“为什么?”迟诺一头雾水,“真的很好吃啊。”同时夹起一筷子菠菜放在陈依的碗里说,“吃不下也吃点儿,不吃饭怎么行,你就当吃药,为了身体健康,吃这个,补铁的。”

忙碌了一天,陈依感到精神疲倦已达崩溃临界点,忍着身心不适,在厨房里做菜又吸饱了油烟,哪里还有力气和胃口吃饭。

要说迟诺不体贴,也不对,因为他会抢着做眼里能看见的活儿,比如洗碗、擦地,但他就像个孩子,无法读懂大人的话外之音,而陈依也没有余力去做一个能教他学会社会人情的家长。

所以她最后只是敷衍,“都说厨子不吃自己做的饭,可能是吃不出好吃来吧。”

“好像说得挺有道理。”迟诺很简单就接受了陈依这句话里并不存在的逻辑——他太单纯了,别人说什么,他就当字面意思去理解了,一句话经过脑子,是不会去琢磨的,什么话里隐藏的哀怨啊,调侃啊或是嘲讽,他听不出来——他索性端起炒蛋扒拉进自己的碗里说,“那我吃,都便宜我了。”

陈依又不自觉怀念白祁了,他虽然生得那般钢铁雄心的样子,但其实心思很细致,她只是微微一皱眉头,他就能读懂她这微表情后的八百种情绪。

2

迟诺数次提到结婚,陈依都没有太大反应,她也对自己产生了好奇,过去那么渴望婚姻,现在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年龄还比自己小的男孩儿追着自己想娶,她却没那么想嫁了。

或许是安全感的缺乏,令陈依犹疑,迟诺给她的感觉是在情感上靠谱,在生活琐事中却叫人无比焦虑的天真类型,他肯定不是那种会出轨嫖娼打老婆的男人,他也不是会被天灾人祸冲垮的男人,从陈依遇难时,他毫不迟疑地扑来挽救就可以看出来,如果发生了自然的以及非自然的灾害,如火灾、地震,迟诺都是那个会无数次为她不顾性命去挡子弹的人。

可是一个人的一生中,能遇到多少次不可抗力的生死危机?人们活在社会里,遭遇的不是速战速决的枪林弹雨,而是一点点磨碎人心神的日常琐碎,一次开车剐蹭,一次医院挂号,一次高铁抢票,一次房屋漏水……一次次与人之间的误解与争吵,一次次与人之间的博弈与妥协……

在社会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陈依知道的,真要选起结婚的对象来,比起和一个英俊纯真却什么也不会的帅哥,还是与一个平凡朴素但是能熟门熟路提取住房公积金的大叔,更合适过日子。

下午回家的路上,那个丰田车的车主下了车之后,见到迟诺半天不动弹,所以才更火气上涌,陈依不卑不亢地迎上去,先是主动道歉,承认错误,然后询问是否愿意私了,还是请交警处理?那车主见到她态度这么好,满肚子的怨愤才退散一下,甚至跟她抱怨起自己的私事儿来,他为了帮孩子办小学入学,辛辛苦苦跑了一整天也没办下来,现在老婆催他去幼儿园接孩子,说孩子好像有些发烧,正急火攻心呢,还遇上这么个倒霉事情,所以才口无遮拦骂骂咧咧。

陈依看一眼车身上被蹭掉的一小块车漆,实在是太小了,不注意的话也看不出来,但她还是保持着理屈自愿挨罚的态度,语气温柔地一遍遍道歉,“我理解,大哥这一天下来,心里憋屈,我这还给您添堵,大家生活都不容易,今天我在公司里也是受足了气,是我的车蹭着你了,真的对不起,想怎么处理,都听你决定。”

如此被安抚了一番,大哥也不想和她计较了,皱着眉头挥一挥手,“算了,我反正也有保险,以后开车看着点儿。”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而迟诺却不懂得如何处理如此冲突,只是坐在车里傻看着,等陈依回来,很崇拜地说,“他看起来要打要杀的样子,就这么算了?你太厉害了。”

陈依说:“你吓着了吧?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没必要吓到动弹不得,你不说话,对方会误以为你不肯认错,也摆出要硬碰硬的态度来了,其实犯了错,就认错,很简单,交通事故在我们考驾照的时候也学过怎么处理,你记住了,社会上遇到的麻烦,无非就是一道歉,二赔钱,对方也不能拿你怎么着,没有第三条选项,大家都活得挺着急的,也没人真的非要跟你过不去。”

但是迟诺似乎有听没有懂,只是不住地点头,重复道:“你真厉害。”

迟诺不行,不适合结婚。陈依如此断定,是因为有对比,她想起爸爸病倒的时候,白祁轻易化解了床位的问题,他和她一样,都是一匹被生活磨砺出来的孤狼,经历过无数次无人可以依赖的困境之后,很善于处理复杂的社会中的突发状况,非要比较的话,他比她要更强一些,毕竟他少年时代曾被孤立,独自照顾过妹妹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他有能力把一切都打点得井井有条,所以陈依才会在他营造的暖床里丧失自我,和他在一起,是真的能活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废物,那安逸叫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她不禁怀疑,她那么想与他结婚,除了有爱情因素之外,也是害怕失去这一张全世界最能叫人安眠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