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孩子嘛,说说没啥。这样吧,你回头跟依火夫哈那边谈谈,看看怎么样,给我个回话,我们看看怎么处理。咱们都是山里人,别把事情闹大。”阿花谦逊地说道。
“我试试吧。”尔古尔哈回答。
“拜托了。”阿花谦虚地说。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钱,对尔古尔哈说:“这是一万块钱,麻烦你转交给依火夫哈,买一点营养品。”
尔古尔哈不动声色地回答:“这个我没法转交,没有理由,他会追问这钱的来历的。”
“就是,夫哈叔叔看起来马大哈一样,要是论起钱来,他精着呢。”阿依在旁边补充道。
阿花想想,说:“这样吧,你们就说是吉伍学才给的,看看他怎么反应?”
“我怕惹出麻烦。”尔古尔哈说。
“没事,麻烦你转告他,有事及时联系。我还有点事,先走了。”阿花站起身来。
“我丑话可说到前头,他要是反应过激你可别怨我。尤其是你要转告给吉伍学才,如果将来有麻烦,别怪我啊。”尔古尔哈说道,同时,她也站起身来,看着阿花。
“没事,你试试吧。我先走,及时联系。”阿花转身就走。
“我派车送你吧。”尔古尔哈说。
“也好,叫司机送我去劳务公司。”阿花回答。
望着送阿花的车消失在远处,尔古尔哈问身边的阿依,说:“我今天表现还可以吧?”
阿依回答:“基本上还可以,就是有点底气不足,总显得你跟你那个男朋友的关系有些虚假。”
“本来就是假的嘛。”尔古尔哈转身往屋子里走。
“假的?你糊涂还是故意装傻?真是假的他会这样对待我们?”阿依在后面冷冷地说。
尔古尔哈停住脚步,回头问:“你什么意思?”
阿依努努嘴,尔古尔哈回头看见厨师正在收拾残局,于是也没再问下去。
阿依去帮厨师收拾厨房,阿呷和伟古从房间里走出来。阿呷站在尔古尔哈面前,不说话,手指一直绞来绞去。伟古则眼泪汪汪地站在那里,显得很委屈。
“怎么啦?”尔古尔哈问。
“妈妈,你会嫁人吗?”阿呷低声问。
“你会不要我们吗?”伟古问。
按照彝家的习俗,女人改嫁是不带孩子的,他们这样问是有道理的。
尔古尔哈笑笑,反问:“你们觉得妈妈应不应该重新组织一个家庭?”
阿呷脱口而出,说:“应该,可是……”
“可是,怕我以后不管你们是不是?”尔古尔哈问。
“你会吗?”伟古急火火地问。
尔古尔哈正想回答什么,门铃忽然响了,她以为是司机回来了,就叫阿呷去开门,谁知道,进来的居然是王经理。
尔古尔哈问:“你怎么来了?”
王经理问:“菜品的味道怎么样?”
尔古尔哈回答:“非常不错,客人很满意。”
王经理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阿呷和伟古,阿呷马上明白了,知趣地拉了一下伟古,两个孩子快速地离开了。
尔古尔哈请王经理坐下,开始给他泡茶。
王经理问了一下阿花来都说了什么,尔古尔哈尽量回忆起每一个细节向王经理汇报。王经理平静地听着,除了说到依火夫哈那段他嗯了两声,其余并无太大的表情。
尔古尔哈有点疑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到最后,忽然觉得心里没底起来。
厨师从厨房走出来,王经理问:“收拾好啦?”厨师点点头。
“你走吧,谢谢。”王经理道。
厨师走了,阿依走过来,甜甜地跟王经理打了个招呼。王经理叫她坐下,问了问她对阿花的看法。阿依回答:“这个人很复杂,说话总是绕圈子。”
王经理喝了口茶,说:“商人嘛。”
阿依问:“我和妈妈今天的表现还行吗?”
王经理淡淡地回答:“无所谓行不行,正常表现就行了。”
“怎么,王经理不满意吗?”尔古尔哈不无担心地问。
王经理轻轻地摆摆手,说:“没什么不满意。对了,有个事儿要跟你们商量一下,阿花刚才不是给了依火夫哈一点钱吗?在送钱的时候你们要给他点暗示。”
“怎么个暗示?”尔古尔哈问。
“要他一定要相信法律。”王经理回答。
“王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尔古尔哈有点奇怪,觉得王经理这话跟前两天所表达的意思有点变化。
王经理回答:“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太主观,相信法律还是最重要的。”
尔古尔哈大致明白了,问:“是要给吉伍学才些教训吗?”
王经理回答:“至少要他紧张,至少对你和孩子们不可造次。”
阿依在旁边不解地说:“他现在对我们也没敢怎么样啊!”
王经理淡淡地回答:“现在是有王总这方面的关系,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他能善罢甘休吗?”
王经理说得很淡,但是,尔古尔哈心里却是一震,她赶紧问:“王老板怎么啦?他的病情有变化?”
王经理轻轻摇摇头,回答:“没啥变化,我只是打比方,你和孩子不能总生活在王总的照顾中,当然,也不能总处于吉伍学才所造成的恐怖当中。你们要有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是吧?”
阿依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尔古尔哈一眼,站起身来,说:“我去烧水。”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尔古尔哈不满地说。
王经理看着阿依的背影,说:“可比你聪明多。,对了,孩子不在,我交你个实底,董事长的意思是一定要让对方感觉到疼,不然不会让他有所改变。这是对你负责,也是对王总在那边的资产安全负责。”
“王老板跟我说以后生意上的事情他不管了,他只是专心养病。”尔古尔哈道。
王经理回答:“是的,现在我是这个基金的负责人。以后我要用大量的时间去出差,监督大凉山那边学校建设的质量,关注学校的师资和其他问题。”
“工厂这边你不管了吗?”尔古尔哈问。
王经理回答:“当然还管,不过会慢慢放手,叫有专业的管理人员接手。在过渡时期,有些工作上的调整,你这里要把艾晓伟的工作接过来,她要常驻大凉山。”
“我?我能行吗?”尔古尔哈问。
王经理平和地说道:“你能行的,你在厂里威望高,员工们都很服你。董事长本来是想派你去大凉山的,可是,王总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一是孩子们脱离不开,二是你们那个村长的问题还需要解决。所以,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尔古尔哈心里一动,问:“董事长很了解我的情况吗?”
“她当然了解,王总跟她介绍了一些,我也介绍了一些。”王经理回答。
尔古尔哈心中有些疑惑,很想再问点什么,谁知,阿依走了回来,于是,她也就没有问。
阿依问王经理:“要换新茶吗?”
王经理看着阿依,忽然问:“我最近要去大凉山出差,你要不要去?”
阿依一愣,然后又看了看王经理,问:“你啥意思?我一个跟单文员,那里又没什么业务,去那儿干什么?”
“艾阿姨也去,你要不要去?”王经理波澜不惊地看着阿依。
“算了,我可不回去,我一辈子都不想回去。”阿依坚定地说。
“为什么?”王经理含笑问道。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回去。”阿依严肃地说道。
“如果有一天,你妈妈回去你怎么办?”王经理的笑容不变,问。
阿依回答:“那我就带着弟弟妹妹在深圳生活,我要让他们受到良好的教育。王总,我在山里出生,按理说我应该热爱家乡,但是,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好了,我真的不想回去,也不想弟弟妹妹回去。”
“如果你妈妈将来回去呢?”王经理不疾不徐地问。
“她回去?她有什么理由回去?回去受吉伍学才的欺负,继续过苦日子?”阿依显得很困惑地反问。
王经理看看尔古尔哈,说:“看来,你的未来还真的需要在深圳。”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唉,难啊,扎下根很不容易的。”她想了想,又说:“别的不说,就是总在这里住着,扮演着王老板的女朋友这个角色,我就心里很不安。别的不说,光是这里面的东西这么贵,万一被孩子们打破一件我就赔不起啊。”
这下,王经理的脸上似乎有些变化,他叹息道:“是啊,这的确是个问题,回头我把你的担忧跟董事长反映一下。”
“王总,你说今天这个阿花会不会发现什么?”尔古尔哈忽然不无担忧地问。
王经理淡淡地笑笑,回答:“没事的,她是商人,知道审时度势,趋利避害。”
“什么意思?”尔古尔哈问。
王经理回答:“慢慢你就明白了。对了,你不是说她留了钱在这里吗?正巧,我要去厂里,我开车带你们去吧,顺便你把钱给他。”
“把钱给他?就他那脾气,还不都赌了?我还是跟他说一声,寄给他老婆吧。”尔古尔哈道。
“呵呵,这是你家里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吧。”王经理站起身来,笑道。
从保安宿舍里走出来,阿依忽然对尔古尔哈说:“妈妈,我们俩去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尔古尔哈不无担心地说:“不好吧,伟古和阿呷在家里,我怕阿呷管不住他,他会淘气。”
阿依回答:“没事的,上午我带他俩去看阿枯姑姑的时候,我跟伟古谈过了,他知道轻重。走吧,难得我们有点时间,我们坐一坐。”
尔古尔哈点点头,说:“好吧,去哪儿?”
阿依想想,说:“我们去广场吧。”
阿依所说的广场就是第一次跟郭同芳谈话的那个广场,现在这里热闹依旧。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小摊儿穿插其中,空气里弥漫着油炸臭豆腐、烤面筋、烤羊肉以及其他食物的味道。
母女俩找了块僻静的草坪坐下,不远处有几对情侣在卿卿我我。尔古尔哈皱皱眉头,对阿依说:“我们还是不要坐在这里吧?”
阿依调皮地看着尔古尔哈,说:“怎么,看着这样的情形,受刺激了?”
尔古尔哈伸手打了她一下,骂道:“你怎么说你老妈呢?”
阿依对着尔古尔哈做了个鬼脸,说:“本来嘛。对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点零食。”说完,站起身走了。
尔古尔哈坐在那里无聊,就随便看看。谁知,她居然发现有一对男女的样子很是古怪,那男的居然把手伸进了女人的裆部。尔古尔哈焉能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她的心顿时怦怦地跳起来,不敢看,却又总想看。尔古尔哈是个成熟的女人,不是对性没有要求,只是来到深圳以后,一件事接一件事,让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种欲望。
电话响了,是依火依坡。尔古尔哈接起来,依火依坡开口就问:“听说吉伍村长给了夫哈一万块钱?”
尔古尔哈很是奇怪,她刚刚在半小时以前给依火夫哈钱,这么快依火依坡就知道了?于是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依火依坡回答:“是莫色会计说的。”
“莫色会计说的?”尔古尔哈顿时脑子里转了几转,她明白了,这一定是吉伍学才又在搞鬼。于是她说:“是的,我已经把钱给了夫哈。”
“你为什么不把他欠你的钱扣下?”依坡问。
尔古尔哈叹口气,回答:“唉,依坡玛子,他现在都这样了,还是先给他做恢复治疗吧。我和阿依现在收入还行,他挺不容易的。对了,家里的猪苗怎么样啦?”
“还行,还行,都挺好的。只是,只是……”依火依坡忽然口吃起来。
“怎么啦?”尔古尔哈问。
依火依坡在电话那边吭哧了半天,终于说:“阿依阿莫,有件事我不好说,不过现在我遇到了难处,又不得不说。夫哈欠了我一些钱,他出事了,我一直也没好向他讨。可是,我的房子现在漏得很厉害,我想修修,你能不能跟他说说,让他先把钱还我?”
尔古尔哈问:“房子漏了?要多少钱能修好?”
“要五六千吧。”依坡回答。
“这样吧,我给你寄七千,你把房子好好修修,如果有剩,就再买一只猪苗。”尔古尔哈道。
“那怎么好?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们在深圳不容易。前阵子阿莫过世你花了不少钱,我不能再麻烦你了。”依火依坡呼吸有点急促地说。
尔古尔哈理解依火依坡目前的尴尬,于是赶紧安慰他说:“没事的,依坡玛子,咱们都是亲戚,别说这些客气话。夫哈那边你就别逼他了,他也不容易。”
“那怎么好意思?”依火依坡说。
“行啦,你就别客气了,回头我叫阿依汇给你。”尔古尔哈道。
阿依买了些瓜子、话梅、矿泉水什么的回来,见尔古尔哈打电话也没说什么,在一边坐下。
依火依坡忽然问:“我听沙玛说你现在跟一个大老板在一起?”
尔古尔哈知道,这一定是莫色有体在村子里散布的,吉伍学才这是想干什么?尔古尔哈淡淡地回答:“也就是有这么个意向,我一个山里女人,人家看得上看不上的还两说着。”
“阿依阿莫,你要嫁人我管不着,可是,你一定要把孩子们安置好啊。”依火依坡道。
“这点你放心,我不会像别的女人一样,结婚就不管孩子的。”尔古尔哈回答。
“阿依阿莫,以前我们兄妹对你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在意。”依火依坡忽然充满歉意地说。
“没事的,我不会在意的。”尔古尔哈回答。“对了,夫哈现在这种情况,沙玛那边你要多照顾一下。”尔古尔哈叮嘱道。
“知道,知道,阿来经常去她那里。那就这样,你忙,你忙。”依火依坡收了线。
阿依问:“他打电话干吗?我听你说要给他寄钱?”
尔古尔哈于是把自己跟依火依坡的谈话和阿依说了一下,阿依听后点点头,说:“你这么做是对的,不然的话,很可能又横生是非。对了,妈妈,你说,你跟夫哈叔叔说的事情他能听进去吗?”
尔古尔哈叹口气,看看天空,说:“他应该听得明白。不过,你这个叔叔太自私,有人给他点好处他就忘了原则,所以,我们说话是不能说太多的。不然的话,吉伍学才要是知道了,还会想办法对我们耍阴谋的。”
“我怎么觉得这个阿花很有点意思,她长得不错,也挺会做生意的,为什么要跟吉伍学才搞得不清不楚的?”阿依问。
“在这个社会里,谁都不容易。她在镇上做生意,没有一个人撑腰,光是那些拉惹就够麻烦的了。一个女人,想干点什么都难啊!”尔古尔哈叹着气说。
“你比他幸运。”阿依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尔古尔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