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过不去……”顾长宴轻声呢喃,许久之后,蓦地笑了,“顾鸣啊,你太天真了,这世上还真的有过不去的人和事。”
不管你怎么努力,就是过不去。
除非……得到她!
彻底拥有。
……
夜凉如水,雾霭沉沉。
九曲回廊,亭台楼阁,被红色的灯笼笼罩,透着喜气,院内的枝桠上挂着红色的绸布,宛如少女羞红的脸颊。
火光跳跃的龙凤烛给屋内洒下一层朦胧又暧昧的光,身着喜服的女子端坐在榻边,手中捧着一只红彤彤的平安果,收紧的指尖泄露了她的紧张和无措。
龙凤呈祥的盖头掩去真容,单凭那玲珑曼妙的身姿,足以窥见盖头下是何等绝美容颜。
“世子?”喜婆满是笑意的嗓音催促道,“该掀盖头了!”
“掀盖头!”
“掀盖头!”
“世子莫不是还害羞罢!”
原本寂静空旷的喜房突然挤满了人,变戏法一般,无比热闹。
顾长宴看着眼前一切,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时叫他愣在原地,眼底爬上一抹茫然。
这是……他和楚枝大婚之日?!
顾长宴眸光紧缩。
他猛然上前一步,刚伸出手又僵在半空。
他不是在军营么?怎么会出现在这?
是了……定是又做梦了,梦到了前世,他同楚枝的新婚之夜。
明知道已经是前世,可这场景太真切,像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在众人的催促下,顾长宴压下心中的激动,伸出手掀开那抹艳红的盖头,正巧对上楚枝亮晶晶的双眸。
她分明紧张羞怯极了,却还是扬起了头,睁大眼眸,清澈单纯的眼底映着说不出的崇拜和爱慕。
那抹眼神亮的惊人,直击心房。
“轰隆——”一声,顾长宴只觉脑海一阵空白,紧接着就被什么弹开,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梦中的自己……不,是前世的自己,居高临下看着楚枝,嘴角看似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心底却毫不为意。
对顾长宴而言,楚枝只是他权衡利弊下,用来遮人耳目,且破除危险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冷眼瞧着她眼底几欲溢出的爱意,没有半分波澜,反而生出一丝讥诮。
世间女子皆如此浅薄,贪图权贵,爱他这身皮囊,俗不可耐。
他听着喜婆和好友的起哄玩笑声,内心尽是淡漠和凉薄,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众生
与先前不同,这一次,他看到的是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一面。
他看到前世的自己对楚枝置之不理,任由她被人欺凌辱骂,连顾长宴都数不清,有多少次楚枝身处尴尬,都是他在背后默许甚至推波助澜。
他没见过比楚枝还要愚蠢的女人,粗俗不堪,胆大妄为,没有半分礼数,旁的不说,单就新婚之夜他挑开盖头,但凡是个女子都会害羞的低下头,只有她仰着脖子勇敢对视,果真是乡下来的,简直是丢人!
从来没有人敢用那种直白的眼神看着他。
加之她又笨又蠢,顾长宴愈发厌恶她。
如今想想,他便是再厌恶楚枝,大可以一直休书赶她下堂而去也就罢了,偏生一次又一次的招惹,给她希望,再将她推入绝境,看她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那时候他有一千个一万个借口,说什么为了睿王府的颜面,说什么权宜之计,事实上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如今一看最明白不过。
其实他早就深陷其中,对楚枝动了心却不自知。
连顾长宴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何时,楚枝扎根在他的心底,日积月累下,愈来愈深,再也拔不掉,除不去,稍有不慎便痛彻心扉。
或许是从一开始她用那双不含任何杂质和欲、望的眼神看着自己时,或许是新婚之夜她勇敢仰头直视,亦或许是婚后她一次又一次的“世子殿下”,一句又一句的“好不好呀”,紧张又可怜用乖巧的语气对他说“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会努力的。”
……
不管顾长宴怎么对她,怎么在背后叫她难堪,她都像顽强生长的野草,被狠狠摁进泥里,还能挣扎着站起来,最终颤颤巍巍开出花来,并用无比乖巧的笑容对他晃着脑袋,仿佛在说“你看,我做到了。”
一帧帧画面刺的顾长宴眼睛生疼,几欲落泪。
他还看到危险来临之际,他将睿王府的人全都撤离,只剩下她和几个奴仆。
私心里,他就是想看她惊慌失措,看她泪如雨下,看她哭着求饶,看她向权贵低头从而出卖他,如此他就能笑着对自己说:你瞧,她也不过如此,所谓真心在权贵利益生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低贱如泥。
可是没有。
她始终不肯说出他的下落。
他看着她被庄妃的人折磨的几欲崩溃,没日没夜,便是七尺男儿都难以撑下来。
看到楚枝被反绑着手脚,蒙着眼睛扔在地上,叫那些阉人肆意凌、辱,一双双肮脏不堪的手游、走全身时,顾长宴目龇欲裂,面色涨红,额角青筋暴起,恨不得一剑杀个精光!
可是他只是个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
他知道庄妃爱慕他,此次绑了楚枝也不过是以泄私愤罢了,只是楚枝终究是他的世子妃,庄妃不看真的叫那些人将楚枝怎么样,只能撕了楚枝的衣衫,令她颜面尽失。
毕竟身为世子妃,被阉人扒了衣、服,还摸了个遍,一次又一次的用语言凌、辱,这般耻辱同失、身没什么两样,早就三尺白绫自缢尚能保留几分颜面。
可是没有,楚枝她撑了下来,并且没有透露出他的只言片语,将他护的滴水不露。
那一瞬顾长宴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
后来,他露出风声,故意告诉楚枝,在她被绑进宫中受辱的时候,他是陪楚曦去了。
顾长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骗楚枝,眼下想想,若是能说的清,他也不会做出这般蠢事。
楚枝果然信了。
可她还是不肯放弃。
楚枝越是这样,顾长宴就越是恼怒愤怒,他不信会有人天真到这种地步。
要知道,在京城讨生活的人,心怎么可能会是红的,早就黑透了!
便是楚枝也不例外。